第十八章

    众人来到一间白帐篷里,里面放置着一张雕木桌子,两把红漆椅子,两张简易床架。

    “此处原是吾等巡哨之处,”萧牧生说道,“将军有时也会来小住,盖因此地可方便观察敌情。殿下若是不嫌弃,先在此休息片刻。吾去请示将军,不过多时便会回来。”

    “有劳萧近卫,吾等在此等候。”高宗朗声道。

    听罢,萧牧生往帐篷外去。

    沈墨一路来舟车劳顿,已是精疲力尽。见人已走,她开始长吁一口气,似是支撑不住站立般,她的身体微微摇晃起来。

    李响见状,忙将她扶到座椅上坐下。他满脸关切地问道:“夫人可还好,不如坐下歇息片刻。若是您渴了,小生去拿水袋给您。”

    李响看她两眼瞪圆,小脸煞白,一张唇因为干燥的气候皲裂开来。不待她回答,就跑去外面马背上取水袋来。

    一口水灌下去,沈墨才似回了神,大滴大滴的虚汗附着在她脸上,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先生,无大事。只是妾身突感头晕目眩,现下已是好些。”

    李响闻言,不无担忧。他的一双眼牢牢看住她,关心的话语似是要再次脱口而出,却是忍耐下来。

    高宗知他心里着急,他来到李响身旁,拍了拍他的手,像是宽慰他般说道:“若是将军迟迟不来,吾等便寻处酒楼暂住下来。去将军那儿,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李响只是点点头,再无他话。他静静站于沈墨身侧,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湿漉漉的青丝。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却是难说出来。

    沈墨的眼因为困乏,微微合上。似梦非梦间,仿佛看到一名男子款款而来。他身着蓝色宽松长袍,袖口则是缝着金边,脚上一双黑靴已是斑斑点点,肮脏不堪。他掀开帐篷门帘,爽快笑道:“殿下,公务缠身,原是臣来迟,望殿下见谅。”

    原不是梦,来人正是霍建安。

    说话间,他带着高宗等人往酒楼去。

    李响打眼瞧去,发现酒楼大厅之中坐着一名老者。他用历经沧桑的嗓音唱出世事变迁,手架一把锈迹斑斑的二胡,那双龟裂开的脚还在打着节拍。听众们都被他的声音给吸引住,眼前仿佛出现一幕画面:铮铮铁骨的好汉驾马疾驰于沙漠之上,遇敌杀敌,如龙似虎。

    店家小二见高宗等人站立于此,似着了迷。他便假意轻咳两声,打断他们的想入非非,他脸带谄媚的笑容说道:“大人们,这边请。特意为您们备了包房,小的知大人们喜安静。”

    霍建安像是经常关顾此地,不待他说什么,店小二就说道:“大人,还是先前那几样菜么。”

    霍建安微微一笑,大手一挥,店小二自是知晓,这算是点头应允此事。

    “好咧,”小二一面鞠躬,一面端茶倒水,“小的这就下去传菜,大人们稍等一会儿。”

    不多时,菜便上齐,众人才觉精神头活络起来。多日来的疲乏都被这口酒、这口菜给抚平。

    酒过三巡,谈话才算切入主题。

    “霍将军,此次来找您,是有要紧事与您商讨,”高宗一脸凝重的神色说道,“现今,京中已是大乱。朝堂之上,张君睿把持朝政,扰得是一众朝臣苦不堪言。再来,现下南方多发土匪抢劫杀人之事,多是因为张君睿设立多项税收制度,百姓们被压榨的叫苦连天,数百人饿死于街头。众人无钱财,造成土匪之道横行,杀人越货之事数不胜数。”

    霍建安听罢,眉头紧皱。他一手摸着髭须,一手敲着木桌,轻声道:“臣略有耳闻此事,先前张君睿来访过此地。他倒是带来不少金银珠宝来,不过臣最看不过眼这等男身女态之人,自是回绝不见。殿下,依臣看,您现下所要做的便是与臣结盟。臣手握二十万大兵,底下将士多是忠心耿耿之人,绝无二心。臣定当誓死跟随殿下,殿下在朝堂之上也可有一席话语权。”

    他又接着说:“现下南北混乱,北有妖男祸国,南有齐兵突袭。若是不杀出条路来,吾等皆会变成阶下囚。”

    霍建安的这番话自是说到高宗的心坎里去了,他两眼发亮,连声道:“霍将军所言极是,此次吾南下,为得就是与将军结盟,盖因现今父皇已是老眼昏花,对于张君睿之流是听之用之。而吾,作为父皇的孩子,父皇却是从未信任过吾,母后整日只知诵经念佛,从不过问吾之事,吾只觉心力交瘁。诺大京城,无人能与吾交心畅谈,可谓可悲可叹。”

    听毕,霍建安哈哈一笑,他举起酒来一饮而尽,赤红着脸说:“殿下您就放心罢,臣来做您的交心之友。”

    闻言,高宗甚是高兴,他举起酒来回敬霍建安,两人具是开怀大笑。

    是夜,众人歇息于这家酒楼。

    外头明月皎皎,四周静悄悄的,偶有一只老鹰划过天际,发出嘹亮的悲鸣。

    愁绪之情涌上心头,李响接连叹气,他心里不住想着来此地是否是个明智之举。

    沈墨躺于他的身旁,听着他的叹气声,自是明了他心中的忧思忧虑。她转过身来,面对着李响。黑夜里,她无法看清他的面庞,可却能清楚的感知他缓缓跳动的心。

    她抱着李响,心中也充满着浓浓的愁苦。现下,他们二人正处于政治的漩涡之中,命运的洪流里像是有一只手推着他们去做选择。

    也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好是坏,若是选择错误,他们皆会死于刀下,无一幸免于难。

    李响细细地轻吻沈墨的双颊,突然她的耳边响起轻微的抽泣声。沈墨只觉惊奇,将手探去摸他的脸,才发现他满脸的泪水。

    他啜泣着说:“若是小生死,也定不会让夫人死。”

    沈墨听罢,莞尔一笑。

    原来这傻瓜,在担心这事。

    她笑着说,不求与先生同日生,但求与您同日死,妾身自当要与先生生死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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