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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夜忙

    莫炬野是被滴水声惊醒的。

    万籁俱寂,街道上那些人群与商贩不知何时已然不见踪影,所剩的只有漆黑冷然的夜。几声鸱鸮尖利的啸叫由不停歇的狂风中穿过,飘落在窗前便已像一声声森冷的呜咽。远处,慢悠悠的“笃”的一声后面跟了四道快速的更声,随后悠悠荡荡,拉长了的一声更词像一叶漂忽在风雨里的小舟:“祭月佳节,明火不存——”

    莫炬野恍惚地翻身下床,似乎还处于半梦半醒间一般走向窗边。透过油纸粘糊的窗棂,唯有惨白的月光渗进了些许亮色,除了那回荡在天地间的,波浪一般逐渐淡去的更声,就只有莫炬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不对。

    还有滴水。

    窗外的月亮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一层薄薄的油纸竟然开始震颤,发出迸裂般的杂音,本来朦胧而模糊的月影逐渐清晰可见,原本微弱的月光亮如白日。

    莫炬野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她的思维还没有从泥潭般的睡梦里跋涉出来。在幽深漫长的隧道尽头,有一个红色的圆点一直忽明忽暗,闪烁不定,似乎在催促着她快点上前。

    上前一步。再上前一步吧。

    一片空白的静默里,她忽然听见一声嗡鸣。这声嗡鸣如同一只有力的手,将她短暂地从梦魇的浑水里托举而起,让她得以呼吸。在这珍贵的片刻清明中,她急忙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一直到手指触摸到不断颤动嗡鸣的剑柄才长舒一口气,确定自己确实摆脱了那种黏腻而艰涩的感觉。此时她才惊觉自己已然出了一身冷汗,鬓角湿透,里衣上缝着的带子几乎缠绕在她脖颈上,仿佛一根重若千钧的羽毛。莫炬野看向已经安静下来的九疑剑,急促的心跳仍是未能平静半分:方才那是什么?

    五更天,她不想去打搅隔壁房的迟泊,只得画了个简单的剑阵,抱着剑坐在床中央警戒着,顺便再把刚才的怪事复盘一遍。她很快就发觉了最奇怪的一点:金丹以上的修士并不需要太多睡眠,因此她在回到客栈时并未想着立刻入睡,而是准备给自己和迟泊的房布几个防御剑阵,再小憩一下回复精力的。况且就算真的累极睡去,五感也并未封闭,有什么危险她理应很快就能察觉出并醒过来,为何刚才会无法自控,甚至无法抵抗?

    在她沉思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紧闭的木门忽然被轻轻敲了两下。她立刻条件反射地握住剑鞘,沉声问:“谁?”

    “是我。”门外传来短促的回答,好像是感觉到了些什么,又立刻补充道:“迟泊。”

    莫炬野仍未放松警惕:“你三更半夜不睡觉跑过来做什么?”

    迟泊本来闷闷的声音瞬间带上了令人安心的嘲讽意味:“莫炬野,你又大半夜不睡觉在干什么?门口布了个小剑阵我没注意给我袖子扎穿了,如果睡不着觉上街报时去不比破坏客栈明天被老板责罚强?”

    听到一个重要讯息,莫炬野乱麻似的思维在一瞬间被一道灵光点亮了,她跳下床冲过去一把将门拉开,还没等迟泊说什么就激动地按住她的肩膀,急道:“你也听见打更声了?”

    迟泊被她一巴掌拍得惊恐万分,莫名其妙道:“那么大声响,谁听不见?正好我睡不着,索性来找你商量明天的路程,反正我猜你这性子是断然不会在陌生地方安然入睡的。”

    “现在是什么时辰?打更人刚刚报了几更?他说什么了?”

    “丑时,四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迟泊一一作答,依然不解其意,奇道:“你怎么了?不会是终于被去见青弈师姐的恐惧逼疯了吧?早跟你说放松心态——”

    莫炬野在得到答案后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她松开迟泊,双手捂住脸,缓缓滑到地上,叹息了一声:“我就知道……”

    迟泊这下真有点担心了:“发生什么了?刚刚一打照面我就发现你脸色发青……”

    她的后半段话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短暂且振聋发聩的沉默:“……”

    迟泊缓慢地伸出手指,艰难地指向莫炬野背后:“你是带一窝魔族来这里聚会了?”

    “我就知道,像我这种人一出门一定会遇见异象,所以昨天就该听你的去追踪那缕魔气,这样就能提前找到问题所在并一举歼灭……”

    莫炬野一边用客栈提供的帕子仔细擦拭着九疑剑,一边对自己痛心疾首,“太懈怠了,莫炬野!你可是立志要成为赤水宗第一神探的人!”

    迟泊坐在她身边的矮柜上翘着二郎腿仔细研究着房间布局,听到这话简直哭笑不得:“你上次不还梦想成为第一剑修吗?”

    “那个目标太简单了,略过。”莫炬野终于擦完了剑,十分满意地拿起来当镜子照了照,然后将它归入鞘中。“这次我能及时清醒过来多亏了伟大,光荣,忠心耿耿的神剑九疑!之后我必定珍惜使用,精心呵护,绝不会让你同上一把剑一样那么快就殉职……!”

    迟泊忽然用手肘将她狠狠一戳,险些没把她昨夜吃的那些小食戳出来:“你看那里。”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在房间最里面的角落,一个陈旧不起眼的木匣子静静地候着,仿佛什么待定的,需要探索的情节。莫炬野放下剑,走过去就要打开它,被迟泊阻止了:“这么鲁莽,你也不怕里面真有什么?”

    “无非就是魔物,还能有别的?”莫炬野无所畏惧,“上次是我疏忽,才中了她人的迷魂阵,这次我早有准备……”

    “你先别急,稍等片刻。”迟泊说着,奔出门去,不一会儿又奔回来,手上拿着个与莫炬野房间里一模一样的匣子,但是已经被打开了。她将那脏兮兮,不知道有多旧的木盒径直放在了莫炬野洁净的床榻上,丝毫不顾莫炬野倒抽的那口凉气:“你看吧。”

    “你不让我打开,但是却自己跑去开了?”

    迟泊讪讪地缩回手:“一时激动,忘记了……”

    一截似乎是燃了一半便凝固了的红烛放置于这个古旧的木匣里,木匣的外壳摸上去坑坑洼洼,有几道利器砍劈造成的深痕。除此之外,莫炬野找不出其它特别的地方。这看上去就只是每户人家的祖母都会有的一个存放岁月与秘密的盒子,并且已经流传了几代人,以至于它更显沧桑与陈旧。她抬起头,眼神清澈:“所以……?”

    迟泊无语凝噎了片刻,诚恳地说:“我其实也没有任何思路。为什么不去看看你房间里的对比一下?”

    两人带上武器,一同走到匣子处,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竟都忽然有些紧张:“要是我房间里的装着什么头骨或蛊虫怎么办?”

    “你刚刚胆子不是挺大的吗?况且有头盖骨也不奇怪,因为似乎只有你受到了影响,差点迷失。问题肯定出在你房间里。”

    定下心神,莫炬野刚伸出手要去掀那匣子,一声悠长的更声突然毫无征兆地打断了她,划破夜空,紧接着五声急促的锣鸣响起:“红烛易燃,月娘不佑——”

    窗外不歇的风声随着这声诡异的念诵逐渐发狂似的呼啸起来,愈来愈凄厉,最后那咆哮竟吹作尖细的,啜泣般的悲鸣声,一时间分不清那是鸱鸮啸鸣还是魍魉号哭,只令人觉得周身气温骤降,天凝地闭,折胶堕指,似乎连滴水都能结成寒冰。

    滴水声又如跗骨之蛆般响起。

    迟泊身为水属灵根,对寒冷有耐性,所以并不觉有太大阻碍。但她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吓得瞠目结舌,道:“这是忽然发生了什么?

    莫炬野先前预备的剑阵如今起了作用,三道重叠的剑影升上半空,直达房梁处,金光一闪,六七行霸道剑气将二人护在中央,这才令那诡谲离奇的寒潮慢慢退去,而滴水声却仍在继续,就在离二人不远不近的某处,丝毫不受干扰地滴落着。

    莫炬野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瞬,连忙握住剑柄准备随时拔剑:“为何忽然就到卯时了?还有——”

    她看向迟泊,迟泊也看向她,两人眼里都有了相同的惊惧:向来只有五更,为何方才铜锣响了六声?

    “词也不对了,”莫炬野说,“在打五更时,更词是:‘祭月佳节,明火不存’,而刚刚却变成了‘红烛易燃,月娘不佑’。”

    “这两句更词本身就很怪异,平常打更,说的不都是些‘风雨欲来,关紧门窗‘’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之类的吗?”迟泊补充道,“若是按照正常的时间来推算,我没来之前,只打了四更,说明那仅是丑时,现在应到寅时才对。若是锦绣城有特殊习俗,会打六更倒也罢了……可是这时间完全对不上。”

    说话间,两人并未发觉窗外的月亮已经沉默地靠向窗棂,并且越来越近,直到莫炬野感到自己眼睛一痛,忽然完全无法睁开:“为何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而迟泊并未回答。

    滴水声愈发清晰。

    电光火石之间,莫炬野野兽一般的直觉让她瞬间反应过来了危险,并在刹那间拔剑出鞘,身形疾迅后撤。一剑挥出,她听到了硬物碎裂的琅珰声。来不及探究那是什么,她赶紧呼唤迟泊。由于目不能视,她只得努力依靠气息去判断迟泊的安危,但无论她怎样探听,迟泊就像忽然人间蒸发了一样,全无声息。

    莫炬野本来就沉甸甸的心一下子坠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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