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娶妻(6)

    村长大宅内愁云笼罩,几个乡绅聚在门厅附近,眼巴巴盯着门口。他们与马德忠往日过从甚密,崔县令嘴上说不计较,实际上怎么想谁拿得准?

    崔煜一只脚刚迈进宅子,就有一高一矮两个老头殷勤凑上前来:“崔县令一路奔波,不如到我家宅子休息一晚?我那儿有上好的阳羡茶,家中小女泡茶手艺不错,请您品鉴。”

    崔煜斜睨他一眼,又数了数院中人头,与他来之前调查的相差无几,都挺上道嘛。

    “马德忠之事大家不必多心,我只有一桩小事要拜托几位。”崔县令笑容殷切,倒让几个乡绅心中更为忐忑。

    *

    次日一早,恶沱河边的祭祀再次开始,依旧是锣鼓喧天,烹羊宰猪。崔煜拿出一页文告,清清嗓子,喧哗人群顿时安静。

    “十年前,恶沱河边还没有石桥,渡河必乘舟,每有风浪倾覆,水性好的有幸逃生,水性差的当场毙命。深县小吏张孝闻之此事,力主修建石桥,以利民生。富户捐资,贫户出力,石桥要落成之际,突有水蛇作乱,河上巨浪滔天,令石桥无法完工。

    张孝为使石桥落成,以身饲蛇,蛇腹饱而静。石桥这才落成。六年前,马德忠竟为搜刮钱财控制村民,谎称水蛇为河神,黑白颠倒,白白葬送几条人命。

    我倒要问问大家,河神该由谁来当?是谁保佑了一方平安?”

    “小女愚见,只有张孝大人这等大义,配承河神香火。”马二丫脆生生应道。

    “确实,要是没有这座石桥,过河说不定会被那水蛇吃了。”

    “没想到还有官吏为一方百姓献祭,难得,难得啊。”

    崔煜道:“昨日几位富户乡绅连夜相商,愿共同出资建一座真正的河神庙。恶沱河善徙,往后尔等要勤加祭拜,只是莫要再伤人命。”众人拍手称快。

    “不愧是当官的,故事编的好快。我昨天问了张孝是脚滑淹死的。”白孟禾忍不住八卦之心,和小狐狸咬耳朵。

    崔煜令马家村众人在河边祭拜,唢呐吹了一整天,为的是教水蛇知晓此事。

    等暮色渐沉,三人便沿河岸向上游而去。崔煜已写好封张孝为河神的告文,只需在河岸焚烧,河神之事就盖棺定论了。

    *

    水蛇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要被一个小小水鬼压一头。那水鬼是个傻的,十年来没拉到一个替身,见了它有多远躲多远,它就当河里多了只孑孓,从没搭理过。今日这孑孓要成形,往后蚊子一样围着它嗡嗡转,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它绝不能让姓崔的县令把文告烧了。食人的蛟蛇,修再久也修不成仙,这股香火能掩盖它的凶戾之气,让过往修士注意不到它。可一旦水鬼成了官府敕令百姓敬服的河神,它就必须受其辖制,到时被抓就是早晚的事。

    张孝也没想到自己有当河神的机会,哪怕就一天,也是祖坟烧高香。当胥吏憋憋屈屈,当水鬼缩手缩脚,能享受一天河神大人之名,就算立刻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

    三人来到前一天与水蛇相斗的地方,白孟禾燃起水草。

    中年文士模样的水鬼浮现在恶沱河岸。水草头发经过精心梳理,拿螃蟹钳子束在脑后,破破烂烂的衣摆上坠着洁白的贝壳和花纹优美的鹅卵石。张孝羞涩一笑,“三位恩人有礼。”

    崔煜后退几步,离岸边远了点,张孝上岸随行。一人一鬼走到树影下,此时明月高悬,人世官员和水鬼并肩,崔煜拿起火折子,就要烧掉祭文,敬告天地。

    河面突起波澜,阴风阵阵,三米高的水花翻到岸上,将火折子熄灭。翠绿大蛇暴起,直扑崔煜。

    几人早有准备,涂山青用御风符一手拎一个带着二人飞向树丛深处。待到一处圆形空地,便将崔煜放下,一个手刀击晕。

    水蛇紧追不舍,也跟了过来。刚到空地,周围燃起一圈烈火。这些人竟在此处伐了一圈树,浇上火油,想困住它。可笑,区区凡火,有不怕水的?它一时轻看了对方。

    白孟禾在远处观望,等火光窜起,化身成金雕原形,俯冲至林间,狠狠抓向大蛇。大蛇不欲与她拉近距离,张大嘴巴,喷出一股冰凌,同时蛇尾一卷,尘土直接将一圈火熄灭了。

    白孟禾侧身躲过,翅膀一扇,把尘土扑向大蛇头颅,趁其不备旋身绕后,一口叨住蛇尾。她的喙刚硬更胜金石,大蛇吃痛,就欲卷尾直上,再给她来一次近距离暗器袭击。

    白孟禾早有应对之策,骤然全速突刺,将蛇尾拽得笔直,空中的鹰毕竟比陆上的蛇速度快太多,水蛇的尾巴根本卷不起来,过长的身躯让它也没信心以冰凌击中大鸟,只能奋力摆尾,试图甩脱金雕。

    当此之际,安顿好崔煜,藏在林中的涂山青突然飞至,凌厉剑气一刀斩向水蛇七寸。水蛇见势不对,大口一张,吐出一颗蓝绿色内丹,仔细看还冒着白气。内丹所到之处,冰寒之气冻结一切,涂山青的剑慢了半分,水蛇趁机躲开,尾巴全力拍地,白孟禾被甩得头晕,不小心松开了嘴。

    水蛇乘胜追击,内丹全速旋转,冲向金雕,眼看就要击中,到时候她不死也是重伤。

    白孟禾喜不自胜,张大嘴巴,啊一口把自己送上门的内丹吞了。嗯,薄荷味,嘎嘣脆。

    水蛇亦是心中大喜,它曾无意间服食一片水之晶核,内丹蕴含的冰寒之力,普通妖怪根本无法承受,它当年也曾元气大伤,因此才开始食人滋补。这金雕自不量力,必定全身冻结,灵气暴动而亡。

    等了半晌,吞掉它内丹的金雕毫无动静,水蛇巨大的身躯扭动不安。

    “嗝。”白孟禾浑身舒爽,连日来折磨她的火焰气息似乎弱了许多,一股清凉微寒的灵气滋润着心树,她能感受到叶子舒展,心树长高,仿佛春雨润物,南风拂面。寒气内有一丝暖流夹杂,悄悄潜伏进她气穴之中。

    水蛇大吃一惊,求生的意志让它飞速游向恶沱河,可来不及了,不知不觉中,它已身陷五离合阵,涂山青将最后一张符箓钉好,好整以暇擦了擦剑。

    “它有一片晶核,不过好像不完整。”白孟禾思考片刻。大蛇浑身颤抖,硕大的头颅微微下垂,似乎在讨饶。

    “有了!我把它拆成十块,全身都烤了吃,万一其他晶核也在它体内,一下子就找到了。就是这么大一只吃起来费劲。小白,你的乾坤袋能装下吗?”

    水蛇抖动幅度越来越大,几乎是在画圈了。白孟禾俯冲落下,它摇头摆尾,垂死挣扎,金雕翅膀下的小一小二突然跳了出来。

    两个小童子落在大蛇头顶,蛇尾一探,将大蛇赤红双眼挖了出来,然后沿着窟窿一边一个钻了进去。片刻过后,整个蛇身瘪了下来,就像蜕皮一样,只剩下一张绿色蛇皮,美丽又恐怖,连血迹都没有。

    “喂喂喂!”变故转瞬发生,白孟禾目瞪口呆,这俩小家伙吃东西比她还快,青出于蓝胜于蓝啊。也不知道剩点。

    两条蛇灵吃饱喝足,化成蛇身倒头就睡,肚子鼓得滚圆,原先灰扑扑的鳞片似有人提笔上了色,小一暗红,小二墨绿,浓墨重彩,相映成趣。

    白孟禾化成人形,伸手去收两条小蛇,入手微凉,不像之前一样轻若无物,仔细感受,还有微微的心跳——蛇灵以水蛇为养料,竟滋养出了肉身。

    涂山青也觉得诧异,两条小蛇莫不是真的有上古血脉?此等奇事闻所未闻。傻鸟儿运气是不是太好了?

    白孟禾将两条小蛇一圈一圈往小臂上缠,两小只毫无反应,任她搓圆捏扁。红色幽暗,绿色深沉,似一对碧玺臂环,精巧可爱。

    *

    三人回到马家村已过子时,崔煜的侍从在村口踱来踱去,步履不停。

    “县令怎么了?”侍从见崔煜晕倒,由涂山青搀扶而至,大惊失色。

    涂山青将崔煜交给他,叮嘱道:“那孽畜狡诈,背后偷袭崔县令,所幸只是小伤,休息一晚就好了。”说完便携身边人离开。

    白孟禾一路上越走越热,浑身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又似喝醉了酒,看谁都顺眼,傻呵呵的直笑。二人没回马家村,而是返回马车去住——涂山青觉得实战过后得揪着小鸟儿总结战斗经验,修炼巩固一下。

    两人仍旧准备走石桥过河。月色遮遮掩掩,几阵风刮过,流云聚气,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真下雨了,张孝这老小子运气不错。”涂山青往旁边迈了一步,白孟禾离他越来越近,几乎贴到了一起。

    “是啊。”白孟禾随口应答。浓云掩月,夜色下面目模糊,“小狐狸,你变个耳朵给我摸摸吧?”

    涂山青终于意识到不对了。蛟龙性淫,莫非这水蛇内丹已含蛟龙之意,让小鸟儿着了道?这可怎么办?

    白孟禾昏昏沉沉,一个劲儿往小狐狸身上贴,嘴里喊着要摸耳朵摸尾巴摸摸头,贴得涂山青心头火起,唤出辟邪剑揪着她就往马车方向飞——他明明可以御剑,一直假装不会飞。

    “摸,摸个够!”把白孟禾往马车里一塞,涂山青变回原身,往她膝上一卧。

    他一出生就是人身,带着狐狸耳朵狐狸尾巴,打小招人喜欢,谁见了都要摸摸。五岁的某一天,他突然被指定为下一任族长,课程从早排到晚,早上画符炼丹,下午练剑,夜里打坐吐纳,一刻不得闲。和他同岁的狐狸幼崽们还在漫山遍野地撒欢,谁也瞧不上他,嫌他太像个人。他有时候想凑上去玩,就会被几只小狐狸捉弄,揪耳朵拽尾巴。长大以后,耳朵尾巴成了禁区,不许任何人动。

    “谁让她是小鸟儿呢?”涂山青以灵力化出寒气,大尾巴轻轻扫动,拢住她围成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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