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县(4)

    白孟禾捕捉到关键词,“徐家商号?仔细说说。”

    “徐家商号不过是个小商号,祖上也曾阔过,可传到徐连兴这个败家子手里,他又是赌钱,又是捧妓子,又是买奴婢的,吃喝嫖赌样样沾,有人捧他臭脚他就给人当冤大头撒钱,金山银山也不够他霍霍。

    当年他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没办法只能求着我,要把妹妹嫁给我。徐氏当时年方二八,貌美聪慧远近闻名,我就收了她当三姨娘。作为回报,不仅给徐连兴还了赌债,还漏了几个铺子的合作给他。

    徐连兴不擅经营,我只当帮衬亲戚,索性把那几个铺子都给了徐氏操办。徐氏比她哥哥强些,至少这些年账面上还过得去。”

    “你知道徐连兴死的事儿吗?”

    “知道是知道,可此事绝对与我无关。道长,他就是个在我手底下混饭的,我要捏死他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那你知不知道和六姨娘私通的是谁?会不会就是徐兴连?谁知道是不是你用此手段惩处奸夫?”

    “我真的不知道,前两天我还催老李去查呢。不信可以去找李管家对质,他这事儿办的墨迹,说人死了不好查,一直拖着没给信儿。”

    “他没查出来?我看不是吧。李管家,你出来对质一下吧。”

    白孟禾看向门口,涂山青立刻一剑劈烂了木门,一个身影转身要跑,小狐狸飞剑脱手,钉在那人面前。

    那人缓缓转身,正是李管家。

    李管家拼命掩饰眼中惊惧,缩手谄笑道:“老爷,此事我也是刚刚得知,正欲向您禀明,谁知道……”

    “还不说实话?小青,上!”

    “使唤谁呢?”涂山青翻了个大白眼,双手结印点向李管家眉间。顿时,李管家又成了呆呆的木偶状。

    “和刘氏通奸的是谁?”

    “是我的大儿子李伯远。”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线索在白孟禾脑海中串联了起来,只是她还有一事不明。

    “你是怎么学会操纵那两个小怪物的?”

    “什么?他能操纵王一王二?”李管家还未回答,王员外先惊呼出声。

    “……”呆呆的李管家面目扭曲,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小青,这个控制系统不咋好用呀,问的稍微复杂点就卡住。”

    “嗯,得尽量把问题拆开。”涂山青已经习惯了她用些怪词儿。

    “算了,给他解开吧。李管家,闭嘴听着。王员外,先讲讲你家里为什么供奉烛阴吧。”

    “是,小道长。

    我家祖上曾与契丹通婚,族中上下皆通契丹语,一向在关内外做游商。生意一直勉勉强强,家里也没出过大人物,吃喝不愁罢了。

    有一年我祖父到安兴山脉收购貂皮狐皮,偶遇一昏迷的老道,顺手将其带到附近城镇救治。那老道为谢恩,将这尊人头蛇身的木雕赠予我爷爷,嘱咐他请回去置于佛龛之中,虔心敬拜,可作保家仙,护佑子孙,财源广进。

    起初祖父不怎么相信这些,只是既有此缘分,祖父想着诚心贡奉也不亏,特意请人做了佛龛供在家中,每逢初一十五必虔心祭拜。接下来的几年做什么生意都顺风顺水,商运亨通,渐渐积攒下一些家业。

    一开始我爷爷不识得此尊神像是哪位大仙,得高人指点后才知道是钟山之神烛阴。自此更不敢怠慢,改成日日祭拜,并嘱咐代代嫡子家主定不可丢失此物,要当作传家宝代代传承。

    祖父去后,父亲接过家业,我父亲乐善好施,于生意一道并不擅长,爷爷攒下的家底渐渐薄了。可他的诚心是全族上下最胜的,竟想到以鲜血祭拜神像。最终从神像中孕育出了蛇灵,取名王一,王二。有了王一王二以后,家中生意又顺了起来,铺子越开越多,还攒下了这座整个安乐郡都没有的王家大宅。

    至于区区在下,既没有祖父的运气,也没有父亲的毅力,自知只能守成,没想过再把生意做大。父亲也知道这点,曾叮嘱我,只要潜心祭拜日日上香即可,千万不要动了歪心思。我一直谨尊家父教诲,绝没有让她们出去害人啊!

    近日府中怪事频出,我也猜到与蛇灵有关,心里焦急,请了道士想制止她们,又怕说出实情伤到蛇灵,两头为难,弄得焦头烂额。”

    “哼,不动歪心思,那是没到时候。你以为你父亲是怎么开始商运亨通的?”李管家冷笑道。

    “你,你什么意思?”

    “王老员外是不是曾给你留下一个锦囊,嘱咐你不到山穷水尽不许打开?”

    “你怎么知道?你偷看了?畜生!枉我父亲把你捡进府里,待你如亲子一般!”

    “待我如亲子?让我一辈子为奴,给你当下人,给你卖命就叫亲子?”

    “父亲和我难道亏待过你?你这个管家多风光,手里有钱有权,我一向不多管你,别说下人巴结你,姨娘们都要看你脸色。况且你原来不过是个小乞丐,不是当年父亲把你捡来,你早冻死饿死了!真是贪心不足的白眼狼,你还要如何?”

    “原本我也不要如何的。老爷待我是恩重如山,我一直记得。从老爷子到你,都经常深夜不在房中,我早发现有秘密,可一直没想戳破。

    上个月,我实在控制不住好奇,趁你半夜又不在房里去你房中翻找,在正堂那副画后面的暗格里找到老太爷的锦囊,只是出于好奇才打开的。没想到啊,里面竟是控制蛇灵杀人的办法。

    这办法简单到充满诱惑,只需要将想除去之人的姓名生辰八字烧了,然后滴血献祭即可。老爷子在信里说,他一辈子做善事都是为纵蛇灵杀人赎罪,不想让你也一辈子良心不安。满则盈,盈则溢,你能守成就很不错了。我想不通,他如果真的不想让你利用蛇灵杀人,为何还留下这囊中信?

    我忍住好奇没去那密道查看,谁也不愿意恩将仇报。

    可九月廿二那天,你发现六姨娘怀孕,大发雷霆,非要我找出奸夫来,让他们对质一番,然后双双沉塘。大儿子来求我,我这才知道他被姓刘的贱人迷惑,犯下大错。一边是主子,一边是儿子,我能怎么办?”

    “那你为何要杀徐氏兄妹?”

    “老爷对徐氏的铺子一向不闻不问,其实那几间铺子我早投了银子进去,进账一向不错,银子我们三人分红,徐氏在账面上造了假,看起来不亏不赚。

    可徐连兴狗改不了吃屎,最近赌瘾又犯了,这回没有妹妹给他卖,他恨不得卖老婆。徐氏这个贱人,人都被卖了还要补贴她哥哥,把自己的私房钱全贴进去给徐连兴还赌债还不够,竟把我的分帐昧了,表面上说过阵子还,其实吃准了我不敢声张,被我催债催急了,让我找老爷要公道。这本来就是私下里的买卖,我到哪里要公道?只能让他们拿命来还了。”

    “那八姨娘柳氏和卖菜的李四呢?”

    “十月初二那天老爷又去庙里拜佛留宿,我本想找到徐氏留下的账面整理一番,谁成想被柳氏看到我偷进老爷书房。老爷一向不许任何人进书房,若是被他知道我私下行事,再联想到家中近日之事,难免不会怀疑我。

    我本来没想要她死,只是威逼利诱,给了她银子,还显了显和老爷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希望她识趣。结果初三那天,李四入府送菜,竟与她私会!她和李四青梅竹马,想从我这儿再榨出些钱财,然后私奔。

    一件事如果有超过两个人知道就不安全了。我只好送这对苦命鸳鸯一个成全。

    王昭武,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贪恋女色,活该一顶绿帽子都不够戴。”

    “啧。反正你都是迫不得已呗?”白孟禾正待嘲讽李管家几句,余光瞥见王员外气得浑身发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支笔一张纸,刷刷写了几笔,往火盆里一抛,又把手指咬破滴血进去。

    袖笼里的王一王二嗖的一下弹射出去,缠住李管家脖颈,白孟禾正犹豫要不要救,李管家两眼一番,抽搐倒地,顿时有出气没进气了。

    “回来!”见蛇灵就要张嘴咬人,白孟禾对两个小家伙招手,“万一搞得血淋淋的太恶心了。”

    她俩倒也听话,乖乖从李管家脖子上下来,变回小蛇又缠在白孟禾小臂上。

    “王员外,你也看到了,如今这两个孩子已经认我为主。替你解决了府中之事,我们也不要别的回报,这尊烛阴木雕不能再留在你这儿了。你不想害人,万一有人想呢?

    至于李管家嘛,要怎么处置你自己决定吧。”白孟禾看了一眼地上的李管家,他面色青紫,但脖子上竟然一点勒痕都没有,令人费解。

    “这……道长,王一王二在我家多年,您就这么带走?”

    白孟禾眼睛一瞪:“怎么,你还想问我要钱?我旁边这位道长乃修仙世家余氏第十七代传人,你仔细想想那个给你祖父木雕的老道是不是姓余?我们一进门就知道这是烛阴,一般人能知道吗?这本来就是余氏祖传宝物,现在只是收回!”

    “是……是吗?是姓余吗?”王员外苦笑道,两撇八字眉更垂了,“好吧,看来是我与蛇灵缘分尽了,物归原主也是好事。”

    “明天来八姨娘房里把账结一下,就按你告示上贴的酬金来吧。”白孟禾拿起烛阴木雕递给小狐狸,后者很自然地接过就往怀里揣。

    “不是说不要别的回报吗?”王员外小声嘀咕。

    白孟禾只当没听见,拉起小狐狸就走。

    隔天早上,王员外亲自捧着十个大金锭并几袋碎银,恭恭敬敬送到涂山青手中,把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小道长送走。

    二人拿着银钱乐呵呵上路,上牙行买了马车和老马一匹,搜罗了许多吃食并调料,又把羊肉包子铺的账偷偷结了。

    “咱们下一站去哪儿?”

    “一路向西,随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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