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

    事情的结束以诺伯的妥协为主,但并不表示这种残酷的实验会被中断,无论是拜耳公司还是他,都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

    “你注意到了吗?最近艾茜的情况好多了,她已经开始辨别谁是爸爸,谁是妈妈,甚至会意识到玩具是不可以吃的东西。”

    邱小姐刚去看望治疗的艾茜,现在他们并排走在实验室外的走廊内,诺伯很高兴的和邱月明说起这些,可以看出现在没有任何一件事情能比艾茜的健康更让他关注的了。

    “我知道,昨天米勒夫人还告诉我,她喝了比平时要多30毫升的奶粉。也许……在不久后,她就可以摆脱——”

    “亲爱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现在还不行,按照拉普克博士的说法我们本来可以一劳永逸,但你既然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就必须随时为她做好准备,在那些毒素分子没有被彻底清除前,“补给”是不能中断的。”

    “补给”是诺伯给那些配型者取的代号,他承诺了会让那些孩子活下来,但以怎样一种方式活下来,这取决于艾茜的病情是否趋向稳定。

    邱月明沉重的垂下目光,她不想要艾茜承受一次次换血的痛苦,也不希望孩子纯洁的灵魂被沾染上罪恶,可是对于这一切,她又毫无第二种办法,所以妥协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别去想那些了,放轻松,听拉普克博士的准没错。”他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

    就在送她离开实验室时,突然基地的警报响起,外头发出刺耳的长哨音,窗子外划过一片黑影,下一秒,轰然巨响,面前的房屋被拦腰炸断,震动扫过地面,将二人推倒在了墙角。

    士兵的脚步声,集合声,枪械声一瞬间全部响起。

    诺伯迅速从废墟中找到邱小姐,她的脚腕被砸伤了,一时间起不了身。

    “艾茜!艾茜还在里面!”她紧紧揪住面前男人的衣服,喊道。

    “我现在就去。”他大声喊着伦尼,伦尼也才从惊慌未定中赶来。

    他嘱咐伦尼带邱月明逃到安全的掩体处,然后准备自己回到实验室中寻找艾茜。

    可就在他决定这么做的时候,他的副官格鲁特跑了出来,他的浑身上下沾满了爆破后的灰土,而怀中抱着一个哇哇啼哭的孩子。

    他将孩子交给诺伯的时候,并汇报了自己的情况。

    “什么都别说了,汉斯,你做得很好,没有什么比这对我来说更要紧了,请允许我代表我的家人向你表达我最诚挚的感谢。”他握上了格鲁特的手。

    格鲁特忙推拒道:“能为长官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可就在年初,他还为和玛格丽特策划了那样一件事情感到不可思议,他心里装着玛格丽特的话,也明白希普林选择伦尼的原因,这些无一不是对他产生了信任危机,他的心底也有那么些愧疚,在面对希普林的时候。

    因为不可否认,诺伯特,冯.希普林中校真的是一个性格很好的长官,对比给旁人做副官,他不用像个保姆那样去忙前忙后,他更懂得如何去尊重下属。

    现在,邱小姐抱着受到惊吓的艾茜,极力安抚她。

    诺伯让伦尼迅速开车带他们抄小路走,利用郊外的农田做遮掩,迅速回到市区去。

    而他则留下来应对英国人的空袭。

    其实早在三个月前,关于英国将空袭的情报就被维希政府认为是天方夜谭 ,但如今的一切都说明了丘吉尔是个毫无原则的人,名义上他们提出了对法国的同情与支援,事实上英国会为了打击德军的士气而对巴黎做出不惜一切代价的报复。

    报道在一周后,张贴满了巴黎的大街小巷。

    海报上画的是成群的英国皇家卫队向着巴黎投弹,而德国士兵却对巴黎人伸出了救援之手,下面用法语书写着:德国人从来没有轰炸过巴黎。

    偶尔会真有愤怒的居民啐上一口,怒骂英国人的无耻,但也会有清醒者,看出这两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总之九月的巴黎闹哄哄,九月的柏林也被轰炸,而九月的意大利,投降了!

    “戈林放弃了西西里岛,我们的装甲师狼狈的从那里撤出了,现在是英国人的地盘。”

    “还有上个月,佩讷明德的火箭科学试验场也遭到了严重的破坏,整个生产链都被炸毁了。为此,空军部的总参谋长耶顺内克大将不堪压力,饮弹自杀了。”

    遮光的帘子后,横长的会议桌前,大家交流着最新得来的情报,这里有混迹于中下层的军官,也有潜藏于元首身侧的近卫长,不论是谁,特瑞斯可夫集团的人数都在以一种缓慢却可见的速度扩充着,这在希普林看来既冒险又很奇特。

    特瑞斯可夫安静的听着,面容上没有任何起伏,直到烟灰烫灼到他的无名指,他才微微向瓷缸中抖动了下,开口道:“你们知道汉堡吗?三天前我去过那里一回,毫不夸张的说糟透了,那一瞬间你们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满座鸦雀无声。

    “我总有一种预感,我仿佛看到了德意志的未来。”他哀伤的说。

    英苏同盟军对汉堡进行了穿梭式轰炸,但除了去过那里的人,没有人知道现在的汉堡是什么情况,政府对外封锁了一切伤亡消息,舆论被埋在人民的心里。

    “所以,我们该做出点什么了。”他又深深吸了口烟吐出:“你们可能不知道,波庇茨已经见过了希姆莱,但是,很遗憾,据他说谈话并不顺利。”(波庇茨:前普鲁士财长)

    会议间有人发出惊呼:“希姆莱?他疯了吗!难道我们还要吸纳这样一个人进来吗!”

    “希姆莱已经被任命为了内政部长,上个月底。”关键时刻,诺伯说道。

    与此同时,特瑞斯可夫赞同的点头。

    “希姆莱的地位是难以动摇的,如果要摧毁那个人,那么希姆莱一定会成为我们不可绕开的问题,而我们不该将问题扩大,一直以来我们的宗旨都是致力铲除肿瘤。”

    可是如何铲除一个在身体内扎根的恶性肿瘤,这又不得不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况且通过波庇茨的试探,希姆莱的胃口太大,在没有出现足够让他心动的利益之前,他不会受任何人动摇。

    所以在那年的秋天,就结束希特勒统治后改革德国体制的问题一直处于集团众人的犹犹豫豫不决中。

    德国  埃森

    一叠从油墨中新打出的合约被递放到阿塔贝尔的办公桌上,露西亚察觉出室内的氛围不善,提前退出了办公室。

    克劳蒙斯在阿塔贝尔的对面坐下,劝道:“昨天,股东大会内部就你接管克虏伯军械采购办后的一切事宜做出了审查与裁决,阿尔弗雷德说了,他可以不去计较你在这期间做出的一些蠢事,包括你和那位东普鲁士的希普林中校之间乱七八糟的私下交易,以及关于那个中国女人的事情。但是他要求你暂时交出位于股东大会内部的所有权益。”

    “他要求我交出所有的权益?”

    “是的。”

    “他是这么说的吗?这是他的原话吗?”

    “是的。”克劳蒙斯点头。

    阿塔贝尔从鼻音里哼出笑,下一秒,一只瓷釉马克杯被他哐啷一声砸向墙角,碎得满地都是。

    他起身破口吼道:“当初他来找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请求我帮他解决克莱斯特的时候也不是这样说的!现在他可以掌控整个帝国的产业了,他看着自己坐拥数以万计的钢铁,仿佛拥有了千军万马那样的底气,他可以向我趾高气扬的要求我滚蛋了,要求我这个碍事的家伙从他的面前消失了,对吗!”

    “你的声音太大了,冷静些!”

    克劳蒙斯赶紧用手示意,想让他安静些,尤其关于阿尔弗雷德的兄弟克莱斯特的死因一直是克虏伯内禁止谈论的话题。

    “我用不着冷静,该冷静的是他,该恐惧的也是他!如果不是我,现在坐在那张董事椅子上的人可绝不是他!”

    克劳蒙斯听不下去了,他干脆起身一把捂住了阿塔贝尔的嘴巴。

    “你简直是疯了,在说什么胡话!”

    阿塔贝尔从身后的酒柜上开出一瓶白兰地猛灌了一口,然后从雪茄盒里摸出雪茄,点起镀银打火机,当烟圈一缕缕从他的指缝散开后,他终于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告诉他,他如果不想看到我这个碍眼的家伙,可以直接来告诉我,不需要这些拐弯抹角的伎俩,我很讨厌!”

    “上帝!你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吗?”克劳蒙斯抹了把脸无奈道,“一周前,在波恩的晚宴上,弗雷德被叫过去,元首把他狠狠的说了一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知道他当时有多么痛苦吗,没有人会想到的,糟透了。”

    阿塔贝尔手头的香烟顿了顿,警觉不妙:“发生什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发生什么了,我们位于佩讷明德的火箭基地与挪威的重水实验场通通遭到炸毁,而这些可全是你负责接手的,另一方面,库尔斯克虎式装甲都陷在了果木林中,被苏联的T34近乎包抄,就在两天前,曼施坦因的部队又后退了20公里,而这也全是你监制的结果!”

    (挪威的重水试验场涉及核研究,盟军的轰炸打乱了德国制核的脚步)

    克劳蒙斯在愤怒中又平复着情绪说道:“你该感谢弗雷德,他没有让你像耶顺内克那样去自杀,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而关于那件事情,我可一直没有向弗雷德透露,我希望你能处理好,然后就带着你的行李滚去挪威吧。”

    克劳蒙斯说完起身出门,在离开的那刻,他最后一次回头强调道:“你知道我指的是哪件事情。”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阿塔贝尔拿起桌上的话筒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邱小姐推着摇篮中的艾茜在给她耐心的讲故事,从中国的牛郎织女讲到德国的小红帽,好不容易才把这个调皮的宝宝哄睡着了,一旁的电话铃却又响了起来。

    她有些不悦的走到了话筒旁,想知道是哪个不知趣的家伙,然而在接通后的那刻,话筒里熟悉的声音令她蓦然一怔。

    阿塔贝尔的语气比任何时刻都要冰冷,甚至带着一些恶毒的胁迫,当传达完自己的意思后,他还不忘恢复到惯有的绅士,对她道了别并祝她生活愉快。

    在放下电话的那刻,阿塔贝尔的嘴角有残酷的意味。

    他可不是希普林,会用无穷的耐心陪着这个女人玩捉迷藏,在他的人生格言里,凡是背叛他的,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时间早晚!

    话筒里的滴滴声在重复,邱小姐从耳边放下了话筒。

    刚才阿塔贝尔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他很有可能发现了她和重庆的联络,但他又是从何处发现的呢?

    这件事情她做得非常隐蔽,连希普林都没有察觉,远在埃森的阿塔贝尔又是如何得知?

    除非——

    上个月她发往国内的电报中带过一笔阿塔贝尔提过的秘密武器,一种杀伤规模极强却又十分虚幻的东西,凭借中国政府的能力断然是不会明白,但不代表其他人不理解,尤其是美国!众所周知,重庆向来对美国拥有极强的依赖性。

    她跑回书房,翻出积压在诺伯桌面上的报纸,这些都是不被外界知晓,只发行在国社党内部的报刊。

    她迅速地扫过页面,很快,发现了问题的关键:盟军此次轰炸的都是德国的重工业区,其中还有几处并不是克虏伯所拿手的钢铁业,在明面上看这实在是一段十分不值得却又耗费机油的路程,但换个角度想,也许阿塔贝尔泄露给她的那件事情并不一定就是假的,也许他们真的在做些什么……

    邱月明一下子被这种念头给吓到了,她无法想象如果德国真的有这样一种东西存在,那么战争的局势就会发生显而易见的变化,而这对于国内的抗战也会不容乐观!

    她想得额角直渗冷汗,将手头的报纸整理着还放回桌面,就要离开时,又一个想法闪现。

    如果真的有这种秘密武器,希普林会知道吗?如果他也知道,那么他是如何做到对她严丝密封的隐瞒住?

    想到此,她又停下了出去的脚步,回身将目光投注在锁住的抽屉上。

    十五分钟后,一只珍珠白的发卡被折弯,抽屉被打开。

    里头有一本普通的日记本,还有他平日里的工作文件,以及,一份封着胶印的档案袋,纸袋上印着她从未见过的集团符号,字母名叫——“瓦尔基丽”。(瓦尔基丽:刺杀希特勒的行动代号)

    她似乎预感到了里头有不平凡的东西存在,于是用指甲一点点沿着封口撬开胶印。

    当档案袋的封口被她完好的打开后,那些掩藏的秘密也就此敞露在了她的眼底。

    那刻,她整个人都被震惊到说不出话,她设想过一万种的可能,惟独没有料到那个男人会走上这样一条道路。

    时至今日,她还记得在1937年的淞沪会战,面对她的质问,他是那样骄傲的向她展现着德意志军人不可玷污的信仰与忠诚,并把它视为最高的荣誉那样珍惜,可如今,他们的孩子,他们的爱,将这一切改得面部全非,也许当年的弗里茨说得对,是她毁了他。

    走出书房的时候,她已然收拾好了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

    艾茜在摇篮中打着小小的哈欠,蹬去毯子又翻了个身继续熟睡,罗拉安静地趴在一旁打着盹,米勒夫人在厨房腌制一罐酸菜,她的德国菜越做越好。

    邱月明给艾茜的肚子轻轻盖上了毯子,顺便拍了拍罗拉的头顶让它照看好小宝宝,又披起一件轻薄的开司米外套,最后,撑起阳伞出门去。

    晚间,当诺伯回到奥斯曼大道的时候已然接近11点,自从加入特瑞斯可夫的组织后,他的公务明显增加了许多,但不论多晚,按照惯例他都会先去书房处理掉那些“特殊”的文件。

    但今天,当他正要步入办公书房的时候,一旁卧室的门却先打开了,细腻的玫瑰香熏顺着空气飘散,飘到他的鼻息间。

    “亲爱的。”

    邱小姐从身后温柔的喊住了他,她倚在门框,用一种含蓄的眼眸望向他,灯光照在她的眼里像一汪水波明亮又湿润,而她的双手却不安的绞动着衣裙,那种少女的纯真与诱惑一时让人忘记了她也曾是一个生育过孩子的母亲。

    诺伯果然停下了步伐,甚至他不知道如何表述内心的震撼:“月……”

    此刻面前的邱小姐,一身非常X感的黑色吊带裙,一只毛茸茸的兔子尾巴俏皮的点缀在后,跟随她身躯的摆动,微微摇晃。

    这绝对是他认识邱小姐这么多年来第一回见识到这样的穿着,或者他该不该提醒她看看自己穿的是什么。

    然而邱月明不以为然,不仅展示给他看了,还向他问道:“好看吗?”

    “好……好看……”

    “塞梅斯夫人的新品。”

    “哦……”

    他的大脑被震惊到一片空白,突然有些好奇那家塞梅斯夫人成衣店到底是个什么奇特的存在。

    从最初的紫罗兰缎面裙到如今的——

    跨度也太大了……

    “我等了你很久,想给你一个惊喜。”

    “确实很惊喜。”他非常坦白的承认。

    “他们说这是美国人的流行款。”

    “是吗。”他点点头确实够美(放)国(飞)风的。

    “最主要是你喜欢就很值得。”

    她总是这样,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他的心跟着瞬间沦陷。

    “生日快乐,亲爱的。”她踮起脚尖,轻轻吻过他的唇。

    诺伯怔楞片刻,才恍然反应过来。

    事实上,从当年和阿丽安娜离婚后,他就很少会去庆祝自己的生日,他的更多时间都投注在了战场的工作中。

    唯一一次想要和她共度生日的愿景也被前年她赌气去红磨坊的事情给破坏了,所以后来每想起这些他就失去了对生日的兴致。

    但今天的邱小姐是不一样的,不,应该说是有史以来最特别的。她光彩靓丽,明媚照人,像一朵柔弱的等待采摘的玫瑰,娇艳欲滴,含羞待放。

    “我先进去放一下东西,过会儿来。”

    她搂住了他的脖子,不肯让他离开。

    “我等了你很久,难道你还要让我继续等待吗?”她的唇微微上撅,带着些许埋怨的意味,“况且,在家里会发生什么呢?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邱月明的手从他的脖子滑向结实的臂膀,然后游移过皮质手套,逐渐来到他手中的公文包:“我帮你。”

    他及时抽身离开了这个像蛇妖一样的女人,这让邱月明更加笃定那个里面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听话,宝贝儿,我马上就来。”

    他推开了身后的书房门,下一秒,在邱月明的面前毫不留情的合上,她定定站在了门口半天,都没想出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对。

    按照今天她去找宋知意商讨情报,宋知意给她出的这样一个主意,虽然当场把邱小姐羞得体无完肤,但她又觉得不是毫无道理。

    希普林先生对她的喜爱就像瘾君子对罂粟的痴迷,虽然面对她一次次的背叛,他始终选择原谅,可这还不足以触动他内心真正的那一条界线,如今他加入这样的组织,对于中国来说不见得就是一件坏事。

    早在1940年的时候,重庆就对阿道夫.希特勒在政治上的出尔反尔感到了厌恶,然而那时迫于各方面的因素,使得政府内选择了隐忍不发。但要是真有这样一个机会,改变德国的政坛,那么对于重庆来说则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因为没有谁会比国民政府更加怀念魏玛执政了。

    “宝贝儿,你说得没错,我真不应该破坏这样一个美好的氛围。”

    希普林先生很突然的打开了书房门,他脱去了手套,下一刻面前的姑娘被打横抱起,他踢开了卧室的房门,姑娘的身子倒进柔软的床垫,男人覆身而来。

    “谁教你这样穿的?”他根本不相信他的邱小姐会有这样大胆的想法。

    “洛里斯东路。她们说的,这会在情人的眼里看上去更可爱。”她无辜的眼睛看向他。

    好吧,这确实像洛里斯东路那些不务正业的女人会做出来的事情,为了取悦某些高层军官,这些法国女人也算是把情/妇职业钻研到了极致。

    “下次别和她们在一起了。”他抚摸过她的面颊,轻轻地说道。

    “为什么,你不喜欢?”

    “不,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有意见,只是我觉得她们不适合作为你的朋友。”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被邱小姐感染上了一种奇怪的保守意识,从而认为某些社交圈子会间接教导坏他的女孩。

    “我明白了,很抱歉,让你看到这样的我,我本来以为会让你高兴的,既然你不喜欢,那我把它脱掉。”说完,她就准备推开面前的男人起身去换衣服。

    然而,她被一把摁回了床间。

    “别!至少今晚别改变!”

    诺伯的声音有些暗哑,他承认他无可抵抗这样的她,她现在的每一个动作仿佛都在向他发出邀请,都在摧毁他的意志。

    邱小姐看着被箍在两侧的手腕,她仿佛猜中了什么,试探着问道:“您……其实很喜欢这样吧?”

    他一楞,从没有想过含蓄的邱小姐也会问出这样直白的话,仿佛将他心底所有暗藏的秘密都被曝晒在了灼烈的目光下。

    “宝贝儿,没有一个正常的男人会在此刻毫无反应,如果你想知道我最真诚的想法,那么听着,我爱死你了!爱死你现在的模样!爱死你在我脑海里闪现过的所有念头,恨不能付诸于行动。”

    相触之火一旦点燃,便会烧得一发不可收拾。

    可就在此刻,艾茜的哭声突然从门外传来,打破了所有的旖旎。

    “宝宝。”她喊了一声。

    “快起来!去看看发生了什么!”邱月明推动身上的男人。

    “她饿了,没事的,米勒还在那里。”他并不想此刻半途而废,升温的胸腔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去看看!”她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男人继续催促。

    于是再不情愿,诺伯还是从她的身上起来了,简单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裤,无奈的走出门去。

    邱小姐抓住时机跳下床,摸入书房内,找到那只公文包。

    她迅速的打开拉链,娴熟的从里头翻找。

    《致巴黎公共良序社会治安准则》,不是!

    《国防委员会处置防空袭事件应急预案》,也不是!

    她翻找了半天,最后只在夹层中发现了一份有关柏林的述职报告。

    就在这会儿,拉绳一响,书房内的灯光豁然亮起,照得满屋发白。

    邱月明慌乱中一把俯下身,将那份文件藏在了身体下。

    “你趴在桌子上做什么?”

    “我……我掉了只戒指在这里,就是你曾经送我的那只,所以过来找找。对了,艾茜怎么样了?”

    “只是饿了,米勒给她喂了点夜奶,哄着睡着了。我来帮你找找,毕竟那可以算作是我们的婚戒了,很有意义。”

    “不用!我自己来!”她想拒绝,可诺伯已经走近了她,头向她的脖颈靠拢,问道:“是在桌子里面的那条夹缝吗?那可真不好找。”

    “可不是,我看还是明天吧。”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虽然她做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但被人赃并获的抓住还是第一回,她不想让自己处于这样尴尬的境地。

    “也行,那亲爱的,要我扶你起来吗?”

    “不用!我,我胃有点不舒服,趴会儿,你先回房,我马上就来。”

    “胃不舒服?需要帮你打埃弗雷德医生的电话吗?”他的语气总透着一种悠闲,但邱小姐还没有察觉。

    “也不用!”

    “那我帮你看看?”

    “什么都不用,我自己可以——”

    她的话没有说完,感觉到了腰身被紧紧箍住,她似乎意识到将发生什么。

    他撩起她散乱的长发,吻上她的后颈,用满足的声音道:“你这个麻烦的灰兔子姑娘,坏女孩。”

    ……

    上帝,在开枪与睡她之间,他永远选择了后者。

    “还需要我帮你去找戒指吗?”诺伯说,此刻他的目光中有看破一切的意味。

    “原来你都知道。”她恹恹的没有惊讶,身体的疲累代替了所有。

    “过两天我要回柏林一趟,之后还可能会去罗马,如今意大利投降了,我们必须要尽快接手北部,重组新的防线。”(德军占领意大利北部和罗马)

    “去多久。”

    “目前不知道。但我会把伦尼留给你,你乖乖的和艾茜留在这里等我,如果遇到空袭,伦尼会带你们去附近一家废弃的冶工厂,那里有军方新建的秘密防空所,目前还没有投入使用,你们去的话,知道的人不会太多。”

    “瓦尔基丽行动是什么?”她突然问道。

    诺伯怔了一下,他的目光迅速投向锁住的抽屉,微微的撬痕让他很快就明白了。

    “你不该这么做的。”他有些哀叹地说道。

    这次不同以往,特瑞斯可夫集团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存在,绝不仅仅是种族血统或者偷两封信笺那么简单,颠覆政权的行为在任何一个国家都会被毫不留情的斩草扼杀,他不希望她卷入到这样可怕的漩涡中。

    “你也不认同那个人的统治了,对吗?”她坐起身,来到他的面前,看向他的眼睛,真诚发问。

    “我没有选择。”他说。

    其他的同僚也许可以选择沉默或者视若无睹,但他不可以,从他和这个女人纠缠在一起后,他的政治生涯中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如今还有他们的女儿,艾茜。

    邱小姐握上他的手,突然坚定的说道:“那么加入我们吧。”

    什么?

    “加入我们,新的德国会需要新的朋友,就像新的国家会有新的制度。如果你们愿意,你们可以有很多朋友。”

    你们?

    我们?

    她在说什么?

    诺伯皱起眉,陷入一种复杂的考量中,他隐隐觉得自己要抓住了答案,于是在那一刹那,他好像突然理解了她的意思。

    “中国?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施太秋、林德曼、还有合步楼的那些人,他们真的就对目前的一切感到满意吗?您了解过他们吗?”

    普鲁士的权利被篡夺,克虏伯独裁了整个商业联盟,在这个国家,利益掌握在少部分人手中,也许对于平民阶层,他们得到了胜过魏玛的生活需求,但对于中上层来说,利益的蛋糕永远在被切割。

    暗杀组织的目的是什么?

    解放犹太人?

    玩笑。

    是夺取原本属于普鲁士们的统治权!

    政治家的野心永远是挑起战火的引线。

    诺伯没有说话,她说出的这些名字,他的心底其实都很清楚,包括他的老师林德曼,也曾多次私下表达了对元首的微词。

    然而,没有人想过会把他们全联络在一起,而促使他们抱团取暖的诱因又是什么呢?

    答案:权利的分享。

    就正如赫尔道夫设想的那样,一旦政变成功,他们绝对会给他留一个美美的肥差,到时,他可就不用为陷入无穷的债务危机而感到头疼。

    初秋的凉风从窗子内钻入,吹开了他的思索,他看到了面前的姑娘,穿的那么稀少坐在地板上。

    他起身走到窗口关上了窗子,顺便拉上了丝绒帘布,伸出手想要搀扶起她。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我抱你。”

    “真的不用。”她拒绝了,然后自己扶着桌子角起身,走出了书房。

    在浴室的门被关上以后,诺伯像猜到了什么,他的心底突然有一种失望在弥漫,想了想,他还是隔着门板说道:“抱歉,我不知道你不想——,事先我应该准备一下。”

    邱月明没有想到被对方猜中了她的心事,顿时一种歉疚也弥漫在她的心底。

    “没什么,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想到。”

    她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远去,突然她用弥补一样的方式对他说道:“生日快乐,亲爱的。”

    “谢谢。我的纸币小姐。”他的嘴角有笑容勾起,经过艾茜的房间时,也仍然会感到满足。

    十月底,邱小姐坐在窗口读着国内寄来的电报与书信,偶尔也会从逐晚先生那得知一些关于邱如芝的只言片语,但拼不出事实的真相,而另外一件事情,便是上个月传回国内有关德国政变的消息也久久没有得到回复。

    这些等待把她的性子磨得迟钝,倒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伦尼见她很久没有去塞梅斯夫人成衣店做衣服,倒是觉得奇怪。

    “我听说现在的法国女人们都穿上了露一只肩膀的衣服。”

    而邱小姐织着入冬的毛衣,伦尼坐在沙发的另一旁,他当着艾茜欲哭的面容挖了一勺满满的冰淇淋塞进嘴里,然后含糊不清的说道。

    邱小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交女朋友了?这么关心女孩们穿什么。”

    “不,我上个月才分手。”这是伦尼的第几个法国女友,估计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你为什么不找个德国姑娘结婚呢?”

    伦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实话,在来法国之前,我认为我们德国的女孩是完美中的完美,但是现在,当我走在大街上,看到那些高高瘦瘦的法国女人,听她们优美的谈话声和妩媚的笑容时,我突然觉得元首说的也不是那么正确。上帝,法国的女孩们连骂起人都是那么温柔。”

    邱小姐翻了个白眼,果然男人的根性就是这样,永远不愿意屈服于比他们强大的女人,即使德国女人再勤劳能干、独立自主,也没能拴住这些德国男人的心。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塞梅斯夫人的衣服真的做得很棒吗?”

    他甚至想好下一次骗女孩的时候找什么借口了。

    “应该吧。”邱小姐有些吞吞吐吐,自从上次宋知意给她出了那个主意后,她已经很久不敢直视她了。

    小丫头片子不愧是在法国混的,文文静静的外表下还藏着这样一条大胆的野路子。

    “什么叫应该?”死板的德国人永远理解不了中庸之道。

    “就是……”

    就在这会儿,门外的安保士兵突然敲了敲门,行了个礼后告诉伦尼有一封电报。

    “是谁写给你的情书?”她织着毛衣。

    “不,是安德里。他说,长官在文尼察受伤了。”

    “什么!”

    周日,安德里准时从法国接她去了文尼察最大的军医院。

    那是一个太阳落山的暮晚,安德里搞定了所有的巡防士兵,作为一个肤色不同于日耳曼的中国人,她才能有机会去接近诺伯。

    当时的诺伯躺在高级军官重症监护室内,他的脸上有被弹片划过的口子,右侧的大半胸腔被纱布牢牢包裹着,但还是能看出渗透的血迹。

    “为什么会这么严重?他不是说他去了意大利北部?”

    “10月中旬,元首去了文尼察对维杰布斯克进行督战,但是期间遭遇了第3装甲团的撤退,苏联人的歼机一直追到东部,当时连亲卫队都损失了不少人,陆军中将林德曼临时召集附近的所有军官组织元首的安保措施,他当时正好在那里。”安德里说。

    林德曼,是德国军校很有名望的□□,很少会有军人拂逆他的意思。诺伯会执行这样的命令也无可厚非。

    但令她不解的是,为什么他会从意大利北部来到苏联前线,这里头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我听鲁道夫中校说,他被送过来的时候满身是血。现在手术结束,如果他能顺利度过今晚的危险期,那么应该就不会有问题。”安德里说完,留给她一个珍重的眼神,然后走出了门外,将病房里的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现在,看着躺在病床上面容失去血色的男人,邱小姐坐在他的身旁牵起了他的手相握住。

    输液瓶在缓慢的嘀嗒流淌,乌克兰的风带着夜色里的沁凉吹动窗帘,发出哗哗的布料声,整个屋子内平静得仿佛只有彼此的呼吸。

    她轻轻地拂过他凌乱的亚麻金头发,声音在病房内透着空荡与寂寞:“我记得,1940年,法国主贡医院,那个时候你也是像现在这样坐在我的身旁,等了我一个晚上。还有在美国的时候,我每一次睁开眼睛,看见的都是你,以及希腊、爱情海、北平、这些我通通都记得,像曾经你送我的红玫瑰,炙热又可贵。”

    她现在的呢喃是得不到回应的,可也只有此刻,她才敢对他倾诉那些埋藏于心底的秘密。

    “其实我一直都明白,你会在我的身边,你需要的是什么,我也知道,可是那又能怎样呢,我常常认为我是个不幸的人,自己都没有的东西如何去给予别人呢。”

    幸福那样的事情距离她太遥远了。

    “你怨恨我,是理所应当,我常常连自己都怨恨,可是那又如何呢?我们的错误也许就在于,你将这场游戏看得太过于重要,而我,总会在结局后离开。”

    当年,杨大太太希望她能够笼络住东印度旗下怡和洋行的总经理布朗先生,借机获取英国政坛方面的动向。

    可她初入上海交际圈,空有美貌,胆怯又害怕。

    而那时的他作为柏林下放的援华顾问,在遭受婚姻与事业的接连失败后,来到远东地区,除了逃避现实的遭遇外,也有寻求精神慰藉的作用,他想在这个古老的国度用战争来麻痹痛苦。

    可是偏偏命运的玩笑就是这样产生。

    他们同时相遇在了那场歌舞繁华的十里洋场,同时邂逅了那场不够美满却铭记一生的舞会。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的走上了这样一条道路。

    眼泪从她的长睫下掉落,落到他的手心,化成湿润的温暖。

    她在安静的沉默中将目光下垂,枕在男人虚弱起伏的胸膛:“其实我真的很想告诉你,我愿意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不是以情人的身份,不是以J谍的立场,只是以一个妻子的面貌,在但泽,在你第一次带我去过的地方,那里有蔚蓝的大海,晴朗的天空,翱翔的海鸥,还有夏日会盛开的铃兰和欧蓍草,那才是我们应该拥有的生活呀。”

    上帝,慈祥的天父,宽恕他们彼此的过错吧,让他醒来吧,哪怕让她用余生的自由与幸福去交换,她也愿意。

    阿门。

    清晨的第一缕光照透过窗帘落在希普林的病床上,外头的哨音、军人的脚步声,这些杂乱的在他的耳畔响起,他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然后一股巨大的起伏力自胸腔涌动,他蓦然睁开眼,发出了猛烈的咳嗽声。

    一直咳了有十几秒,脸红心喘,门外的安德里才推门闯了进来,难以置信道的长大了嘴巴:“你真的醒了!”

    “发生什么了!”他的大脑一片混乱,记忆像了断片那样零零散散。

    “你忘了吗,三日前,你在狼穴前15公里的密林处受到了空袭,为了保护元首,你挡在了车前,被□□的爆炸伤到了右侧胸腔。”

    安德里快速给他捋了一遍事情的经过,还不往调侃道:“好了,庆幸吧,没跑到你的心脏左边去,这已经是最令人高兴的事情了。”

    经过安德里的描绘,他这才有了大致的印象,重新躺回床上后,道:“你一直留在了这里,没有回去?”

    “我自从上次受伤后,有一段时间的修养假期,所以我就留在了波兰,不过听说你在这里受伤后,我还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对了,我昨天才收到妈妈的信,她说她以你为荣。”

    “什么?”

    “哦,忘记说了,祝贺你,诺伯特.冯.希普林中校,祝贺你,被提升为国防陆军参谋总部上校,嘿,多光荣,我以后有个上校兄弟了。另外,你还获得了一枚骑士级的十字勋章,据元首的秘书琼格小姐透露,元首希望你能早日康复回到柏林,他会亲自为你颁发这枚勇敢的勋章。”

    安德里绘声绘色的说着这些,可是诺伯的心里却出奇的平静,因为一切都在往事态预料的方向发展,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哦,还有一件事情,邱早上走的时候,她——”

    “等等,你说谁来过?”

    这是唯一一件可以让他动容的事情,他赶忙打断安德里的废话抓住重点。

    “我说邱,邱昨天来过,她在这里陪了你一晚上,但是我不能让别人发现她,所以天一亮的时候,我就赶紧送她走了。”

    这该死的笨蛋,为什么现在才告诉他,有什么事情能比她在他的心中更重要的吗?

    “她还好吗?比如说了什么?”他试图从安德里的谈话间找到一些邱小姐对他情感的蛛丝马迹。

    然而安德里粗略想了一下,实在记不清楚:“她,挺好的吧,没说什么。”

    “好吧。”

    诺伯的神色有些沮丧,不再过多追问,他瞟了一眼右手的掌心,仿佛在某个被遗忘的重要的时刻,在那只手掌上也许留下过什么。

    “你去哪里?”眼看安德里就要出去。

    “我回巴黎。”

    “你回巴黎做什么?”

    “我去帮你带孩子。”

    “???”

    “不用感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安德里笑得偷懒又欠揍。

    然而关上门没多久他又突然探进头来道,“对了,你回柏林的时候,别告诉爸爸妈妈我在休假,他们要是问起,你就说我死在了库尔斯克的战役上。完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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