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等到风暴平息,大典太体内的灵力也所剩无几。他松口气,有些脱力地靠着一旁的箱子,鬓边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胡乱地贴在脸上。他的手没有松开,仍然控制灵力像游鱼一般在主人体内检查。

    主人体内的灵力虽然不再躁动,但还是留下了细密伤痕。这些伤痕不治愈会留下暗伤,日积月累后,在某一天变成炸药轰然造成更大伤害。

    现在,他则是尽自己的灵力去填补这些伤痕。

    这对于常年被当做能够治愈病痛的驱邪之刃的他来说,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灵力化为一条条游鱼在金色灵力中游弋,遇到伤痕就摆动尾巴上前亲密地贴着,包含治愈力量的灵力在其中流动。

    等到伤痕消去,游鱼黯淡几分。金色灵力似乎也知晓游鱼在帮忙,见状环绕着游鱼为它补充灵力。

    相辅相成,浑然一体。

    游鱼的感觉也同时反馈给了大典太。他好像身处水汽缭绕的汤池中,身体各处被温热水流轻轻包裹着,柔暖,舒适。

    水流起伏着,抚过他显形为人的皮肤,透过苍白的骨骼,冲刷着心中常年笼罩着的,被尘封于仓库的苦怨,直到荡然无存。

    他仿佛回到了过去。还没被冠上驱邪之刃的名头,被原主轻盈舞动。

    那是作为一把刀,真正幸福的时刻。

    他感到眼皮一阵莫名的沉重,似乎就要在美梦中昏昏睡去。

    轰隆!

    一道闪电劈过天空!游鱼群像是探查到危险般,不安定地沸腾起来!

    大典太瞬间惊醒!他是驱邪之刃,灵力只有探查到邪祟才会这样沸腾激动!

    从一开始在转角碰上主人,他的灵力就一直不安定。他以为是自己的情绪影响了灵力,万万没想到主人的体内竟然有邪祟之物!

    莫非真是在仓库里待久了,灰尘蒙了脑子,连这样的异常都迟钝得看不出来了吗?

    “主人!在哪里?”

    就在他责骂自己的同时,仓库外隐隐约约传来近侍呼唤主人的声音。

    现在这种情况要想驱除邪祟,他必须化为本体全神贯注。近侍来得正好!

    大典太从地上踉跄地站起,顾不上发麻的双腿,大步迈出仓库朝近侍挥手:“这里!快点过来!”

    那边心急如焚的御手杵闻言眼前一亮,急不可待连忙飞奔过来。还没等他松口气,一眼就看到主人在地上昏迷着,脑袋像是被突如其来打了一拳般懵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主人!”

    “我稍后会变成本体为主人驱除邪祟,你带我的本体和主人一起回天守阁!”大典太靠近主人,红瞳中满是坚定“先不要声张!”

    随后不等御手杵回话,光芒从大典太身上迸发,将整个身形遮盖进去。

    整个仓库中一时间被光芒填满,御手杵的眼睛被刺得生疼。

    再睁眼时,光芒散去,地上一振二尺长刀静静地贴在主人身边,刀光闪烁,刀刃若镜。

    御手杵茫然伸手,不知是先抱起主人还是先拿起大典太本体,只能转而头疼地挠挠头发。

    “主人没问题吧?!这样真的好吗?啊啊,这还真是,要费一番功夫了.....”

    “灵…力…身体…里面…”

    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完这句话后,审神者昏迷过去。在昏迷之前,她迷迷糊糊地庆幸在身边的是大典太光世这振拥有驱邪力量的刀。

    这次,应该和之前不一样了。

    如此想着,审神者闭上眼睛,缓缓沉入黑暗之中。

    体内的钝痛在黑暗完全笼罩的那一刻消失。

    她的身体突然变得轻悠悠的,像一片孤零的叶,无所依地飘荡在深不见底的渊中。

    全身无法动弹,神智却清醒,她甚至能感受到手脚下面空无一物。

    审神者很冷静,或者说因为熟悉这一切而平静,面无表情。

    她默默地等待着,直到这一叶飘飘然落在渊底,激起一圈圈涟漪。

    渊底微弱的光芒透过审神者薄薄的眼皮,她熟稔地在这个时候睁开眼。

    眼前一片昏暗,微弱光芒的来源是半空中漂浮的尘埃。身下有积水,她躺着,水漫过耳垂。尘埃入水,化作水中繁星。

    这里是她的精神深处,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在这里,不会受到伤害,不用东奔西走,不用殚精竭虑地处理各种繁杂事务。将一切抛之脑后,她只需要静静地躺着。

    理智拉扯着她,告诉她逃避是不对的,精神深处有问题。

    可是她很累了。

    过往的种种,她背负得够多了。她现在只想安稳得睡一觉。

    身下的水微微荡起,打湿了耳廓,似乎在轻声呢喃着。

    “睡吧,睡吧,放弃一切,香甜地睡吧~”

    “你所预谋的,蚍蜉撼树。你所在乎的,离你而去。既然什么都抓不住,不如就此放弃…”

    “睡吧,睡吧,只有梦中才能得见一切你想要的~”

    “……”审神者没有回话,渐渐阖上双眼。

    水涨起来了,波涛愈加激烈,浸润了审神者的衣服,留下一道道深色水线。

    审神者闭着眼睛,只听见水声哗哗,没看见水中有似蛇一般的物体悄然滑过。

    越是不见天日,就越无法判断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的昏暗渐渐褪去,水声也静下来。白光乍现,出现了不一般的场景。

    一男一女的光影从白光中显现,衣裳花纹清晰可见,但面目却模糊不明。白光消散,一间古朴大气的房间也逐渐出现。

    这是一间宽广的祠堂。祠门厚重,雕梁画柱,堂宇斑斓。随处可见燃着火光的精美烛台,将房间映照得明亮堂皇。角落处摆放着香台,为这里填上古老的气息。

    祠堂正前方,摆放着一座恢宏大气的朱红神台,神台上雕刻着各式各样的雪羽纹。神台一共有六层,每一层都摆放着庄严肃穆的牌位。

    男人面对神台站着,身着黑色祭祀服。手中捏着香烛,正在上香。女人跪在地上,在男人的斜后方,面对着牌位趴伏着。身上素净的月白长裙绣着雪羽纹。

    男人边上着香,边对女人说:“你已经通过了考验,在灵力修习这条路上可以出师了。”男人的声音沧桑沉稳,听起来是个上了年纪的人。

    “感谢老师多年来的教诲,我一日不敢忘记。”

    女人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朝男人走去,右手无声地向腰间摸去。

    在离男人一步之遥的地方,右手果断地抽出一抹凌冽寒光,决然向男人刺去!

    或许是男人过于信任,没有想到女人会背叛他,短刀轻而易举刺穿了男人的胸膛!

    在男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女人将短刀抽出再度狠厉地刺进男人胸膛。炽热的鲜血从短刀血槽中汹涌喷出,染红了女人的长裙。

    女人居高临下看着倒在地上抽搐的男人,可惜面目模糊看不清神情。她正要开口,光影却戛然而止定格在此刻。

    接着白光一闪,光影又回到了最开始的位置,像是被强行倒带了一样。

    审神者从听到男人的声音时,就从渐涨的水中睁眼坐了起来,看着面前这戏剧一般的场景,双瞳里是浓重挥散不去的晦暗黑沉。

    漫到腰腹的水又重新激荡起来,一道诡异虚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瞧瞧我看到了什么!哈哈,原来是个欺师灭祖的卑劣家伙!”

    “满口虚情假意,一脸道貌岸然,伪装成柔弱的样子,内里居然是一滩烂泥!”

    “如果你那些付丧神知道你做的这个龌龊事情,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呢?呵呵哈哈哈!”

    “你深藏的秘密被看到了,你生气了?想杀了我?哼哈哈哈,你做不到!”

    “……”

    声音絮絮叨叨,审神者不为所动,只在对方提到付丧神时抬了抬眼皮。

    水中之物蛰伏了许久才窥探到这短暂的一幕,今天好不容易等到她虚弱,却无法攻破她的心防。

    它只好停下,继而消散了光影。不急,来日方长。

    在昏暗和寂静中,审神者嘲讽地勾起唇角。

    “废物。”

    “给了你这么久的时间,才找出如此微不足道的消息。”审神者慢条斯理将鬓边打湿的发丝捋到耳后,抬眼,精准地在黑暗的水下找到对方。

    “我厌倦你这拙劣的表演了。”

    审神者声音平静冷冽,右手双指并拢,指尖霎时凝结出一针金色灵力。

    水中之物起初惊愕,紧接着看到金色灵力,顿时放松,而后被不屑辱骂的愤怒升腾而起,大叫着:“废物?哼哼,在这里伤害不到我的你才是废物!”

    水中之物煽动起更猛烈的波涛,在水下肆意游动,用肮脏的话语刺激审神者。

    审神者充耳不闻,那一针金色灵力被她轻巧甩出,带着将要踩死一只蚂蚁一般的漫不经心。

    被随意甩出的金色灵力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朝水中之物刺去!

    水中之物被激怒,它想要钻进更深的水下,以此来减弱金色灵力的速度。

    只是,太慢了。

    跟金色灵力相比它的速度太慢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硬接!反正我是从她的灵力中诞生的,伤害不到我!

    水中之物转念一想,掉转身体,看着那一针金色灵力刺进身体。

    不疼!果然没有伤害!

    它得意地笑了,看着审神者平静的神情,甩了甩尾,想要从精神深处撤走却发现自己被钉在水下。

    不仅如此,那金色灵力突然从内部光芒大作!

    那光,不是她的!

    “啊!!!”

    被刺的地方像是被火烙一般剧痛难忍。即使有水,也丝毫没有感受不到温度下降。

    它拼命甩动尾巴想要挣脱,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得看着那针灵力褪去金色外壳露出里面的驱邪之灵力!

    那是,她的付丧神…

    那灵力越来越强盛,不一会儿渗透了它全身,将它的身体从被刺的地方四分五裂。

    在消散之际,它绝望地看向审神者。

    只见她投来居高临下的,轻蔑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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