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庄走了。
他在盛夏之日离去，倒并不是红莲回忆中的隆冬。
我没有问过他会不会回来，也大概是我不如红莲那般在意——他回来与否，其实都没那么重要。
毕竟男人于我如浮云，我只想冲剧情kpi。
当然彼时我是真的觉得自己很酷，教科书版的拿得起放得下。不过后来想起来，卫庄当真走的时候我也并不是那么无牵无挂，只不过是知晓他一定会回来后的有恃无恐。
倘若我也如同红莲一样不知是否还能再与卫庄相见，我到底会不会淡然处之，实则我也是不清楚的。
毕竟有些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便永远不可能设身处地的明了。
只是等我后来明白卫庄很重要的时候，已然错过了一些东西。
而这些东西错过之后，便就再也追不回了。
日子似乎一下子平淡了下来，韩非去秦国之后只来过两封信，说是叫我们不要担心，秦国的烤羊肉很好吃，配上醉红尘甚合他意，甚至还因为伙食太好胖了两圈，从韩国带过去的衣服已经快穿不上了。
还是这副不着调的样子，我将信收起来的时候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珏子擅长察言观色，如此便见缝插针道：“殿下这样高兴，是收到九公子的消息了吧。”
“嗯。”我将信递到她手中示意她放入盒子中收好，才开口，“他在秦国一切安好。”
见我高兴，小珏子也跟着笑起来：“九公子在秦国也还挂念着殿下，殿下也要开心些，才不叫九公子担心呢。”
听了这话，我用双手提着嘴角摆弄出一个笑容，道：“这还不够开心吗？”
小珏子：我觉得她在敷衍我而且我有证据。
眼见她并不吃我这套，我便也不再强装笑意，指了指砚台道：“研个墨吧，我给他回封信。”
小珏子却没有动，只道：“殿下，司衣坊那边送了最新的婚服过来，还请殿下再试一试。”
听到试婚服这三个字我霎时摆出如临大敌的姿势，当即将给韩非回信的事抛到一边，毫不犹豫地搁下笔站起身就道：“那个，我想到我还有事没做，我先……”
“殿下！”小珏子却是早就预判了我的预判，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拦腰抱住，“司衣坊那等着奴婢回话呢！”
“不用了！”我仍旧还在张牙舞爪地挣扎，“姬无夜而已，有件婚服应付他就成了！穿那么好看干什么给他脸了！”
小珏子突然松了手，继而愁眉苦脸地瞧我：“殿下……”
我被她吓了一吓，心说怎么回事，我不愿意试婚服而已，怎么这妹妹眼里就包了泪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我试探着问道：“这是怎么了？”
却没想到经我这么一问，小珏子眼眶里就滚出两行泪来，继而抽抽噎噎地道：“奴，奴婢知道殿下委屈，可奴婢什么也帮不了殿下……”
……原来是这样的吗。
你瞧瞧你瞧瞧，韩安你瞧瞧，人家一个贴身侍女都觉得小公主嫁姬无夜是委屈了，你居然还真的同意了这事儿。
当然此处的小公主不是指我本人，而是指红莲。
“好了好了。”我抚了抚她的背安慰她，“没你说的这样严重，婚事本就是我自己提的，我也未曾觉得委屈，你就不用替我担心了。”
小珏子似乎还有些不信，一边擦着泪一边可怜兮兮地看我。
“当真是如此的。”我只能继续安慰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若非当真是我自己愿意，旁人谁能左右我呢。”
多半是觉得我说的有理，小珏子这才止住了哭，用一双微微红着的杏眼瞧我。
“那殿下还试婚服吗？”
“不可能。”
*****
将军府上最近也在准备婚嫁事宜。
据说姬无夜对此还是很重视的，一切都想做到尽善尽美。然而也不知道是他本人要求太高，还是手底下当差的人实在太笨，总之我进屋子的时候，差点被一个酒杯子砸到脚。
“姬将军好大的脾气。”我面带标准微笑走进院子中，“若不是本公主躲的快，只怕这个杯子便要落到本公主头上了。”
姬无夜是万万都没想到这会儿进来的会是我，当下脸上那个神情可谓是登峰造极的狰狞。
最末，大概是为了保住在我心中为数不多的形象，他费尽这辈子的好涵养，终于将怒气压了下来，却还是对手下训斥道：“怎么公主殿下来了也不通报一声？”
手下支支吾吾：“是，是殿下让我们不要……”
“一群废物！”姬无夜差点被气死，“出去。”
我环着手在一旁看他的热闹，直到那倒霉的手下退开，我才道：“先前姬将军为救我而受重伤，我心中颇为过意不去，便命人寻了些上好的药材，送与将军。祝将军早日康复。”
姬无夜看起来也并不是多高兴。
我心说我才不管你高不高兴，老子特地来阴阳你，老子高兴就行了。
“说起来，姬将军可有寻到那两个不省心的手下？”我继续阴阳他，“还真是枉费了将军这么多年的栽培。”
说罢摆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一个劲在那摇头。
姬无夜：你要不然还是闭嘴吧你。
阴阳了他一会儿我当然是爽的，想着此番来看他好戏的目的也达到了，于是便起身告辞：“我这就走了，将军自己保重吧。”
别你还没娶到我，就已经被蠢蛋手下们气死了，这可不行哦。
*****
短时间内流沙走了两大主力，姬无夜又忙着筹划婚事，这段时间新郑倒是多了些许安宁。
只是不知近来韩非在秦国忙什么，好长一段时间也不给我来信，让人不由有些担心。
小珏子便安慰我，说什么九公子在秦国必定是有要事在忙，等得了空一定会给我写信的。
我嘴上虽应着，强装些高兴出来，可心底里却想着秦国事情再多也轮不着他韩非忙的，你们秦国难道没有自己的臣子吗。
便又写信给韩非，说了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却唯独没提我即将成婚的事情。
当然除了偶尔想念韩非，在宫中我并未赋闲，每日都花大工夫练火魅术，这段时间可谓是精进了不少。可怜小珏子三天两头被我逮着薅，现在就连她小时候一道玩泥巴的朋友长什么样都已经被我套出来了，属实有些苦不堪言。
火魅术很重要，学识当然也很重要，是以我学的格外勤奋努力，甚至还跑到学宫里去旁听。
当然此学宫非彼学宫，在这个年代通常只有贵族子弟才可读书识字，是以各国的宫中都会设立专供王室与官宦子弟一道学习的场所。
而此处我所说的，却是寻常人家也能读的。
早些时日韩非力排众议，以韩安的名义在新郑创立了学院，说是要让更多的有志之士能读书学习，以便将来可以报效韩王。
不过韩非的意思多少有些明目张胆，此等行为在姬无夜眼中，无疑便是韩非在为自己的将来擢选人才。
开了学院韩非自然是要亲自去授课的，那届时与这些学子们眉来眼去——这个词据说是姬无夜亲口说的——那这些学子往后必然都将为韩非所用。
到时候他们只会记得韩非，哪还知道他姬无夜。
是以姬无夜极为强烈地跳脚反对。
不过韩非也没那么蠢，也不知他如何从中斡旋，总之到最后居然把姬无夜忽悠瘸了，进而不仅让他同意这个学院的建立，甚至还让他全权出资。
在这里我不得不由衷佩服，韩非真的是有点忽悠牛逼症在身上的。
今日正好是张良在这里授课，张良也是真的厉害，弱冠之年便已入仕，如今又做到了讲师，果然有道是英雄出少年。
我扮了男子的模样坐在最后一排，像极了大学时候去旁听别的专业的课。
少年人在前头俨然有了一副将来小圣贤庄三当家的风度，一言一行间皆翩翩。
张良一早便瞧见我了，是以下了学之后他并不急着走，反倒是等学堂中的学子们都走完之后，才来到我面前，问：“殿下今日如何来了？”
我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道：“不错啊小良子，有为人师表的风范了。”
“殿下见笑。”张良敛着眸子笑了笑，“良与九公子还是差了许多的。”
我让他别妄自菲薄，继而又道：“说起来，我九哥是从桑海的小圣贤庄学成归来，小良子你可曾想过要去小圣贤庄求学？”
张良默了默。
夏末之时院中依旧是葱蔚洇润，点点阳光更将眼前的小少年衬得柔软温雅，像是高山之上不曾融化的冰雪，也像是所有人可遇而不可得的美梦。
从他如今少时临风之姿，我亦依稀能窥见他往后人中龙凤之态。
良久，他才终于答道：“小圣贤庄是天下儒宗，倘若当真能入小圣贤庄求学，自然是良梦寐以求之事。
“然不过如今，韩兄与卫庄兄皆在外，流沙若只留紫女姑娘，自是太过冒险——良，必须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