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深秋十月,西南之地,明月宫中,已无大雪。

    秋雨连绵不绝,淅淅沥沥,泛起阵阵寒凉,殿内守候之人,见状起身,将殿内窗户关上,她的动作轻巧,似怕惊扰榻上之人。

    床榻之上,有一女子,紧闭双眼,脸色惨白,满头大汗,眉心微皱,嘴唇微张,嘴里似在呢喃些什么。

    “危险…快跑…快…离开这里…”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明月宫…明…月…宫…”

    她身处茫茫大雪之中,一人瑀瑀独行,大雪飘飘洒洒,肆意飞扬,雪落在她的身上,风从她的脸上刮过,她登上三千层台阶,看到了宫门内,满地鲜血,尸横遍野,竟将白色染成了红色。

    灵月看着跌跌撞撞赶回山门的弟子,想出言叫他们小心,可是,她张了张口,竟不能发出一言。

    她就这样看着他们历经艰辛,赶回山门,在山门前,为劫后余生欣喜,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察。

    她想叫他们离开,将嘴张到最大,想提醒他们,无声,依旧是无声,她只是这场屠杀的看客,她从他们的身躯上穿过,救不了一人,只能看着他们被人斩于剑下,倒在血泊中,与无数弟子的尸身混在一起。

    场景转换,是她跪于血泊之中,血泪流尽,身死道消,飘荡于明月宫中。

    掩盖不住的尸山血海,藏不住的滔天恨意。

    她恨,封印破除,魔族入侵,百姓皆苦;也恨,叛徒无德,欺骗良善,残杀弟子;更恨,自己无能,不能早日出关。

    恨意如野草一般疯长,压不住,藏不了,到死都是怨毒。

    梦中的自己,并未遇见谢长安,她倒在血泊之中,再未起身,身旁是同门,身后是厉鬼,茫茫山门中,只余胜者笑。

    太真实了,她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身处何地,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她已登上了奈何桥,为什么还会看到这些发生过的事?她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她只想留在明月宫中,这里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她的灵魂飘荡在明月宫中,走不出,放不下,画地为牢,看着尸山血海变白骨,池中红莲再未开。

    场景再次转换,有一人站在自己面前,那人眉目疏朗,嘴角浅笑,清润的音质,唤着自己“师妹”,明月宫内一片繁荣,弟子在比武堂练着剑,在术法课上赖着懒,在惩戒室里大声求饶,一切都是那么鲜活,所有人都好好活着。

    她伸出手来,想触摸这一份鲜活,她企盼着,希冀着,妄想着。

    她的手从一个弟子身上穿过了。

    她知道了,一切都是假象。

    她在黑夜与白天之中穿梭,她在死气与鲜活之间来回跳转,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她找不见归乡之途,找不到回魂之路,就这样飘荡着,飘荡着……

    帘外雨潺潺,秋意绵绵。

    梦里不知身似客,一晌贪欢。

    在明月宫飘荡之时,一直有人,在自己耳边低语,魂归,魂归……

    灵月终于从沉睡中惊醒,额上冷汗涔涔,她坐起身来,惊悸不已,缓了很久,才看向四周,殿内光线明亮,低调华贵,简单却不失精致,屋主人的格调不错,是她喜欢的风格。

    所以,她现在是在哪?那道劈在身上的雷让她投胎了?

    还没等她想明白,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只听嘎吱一声,有人轻手轻脚推开了门。

    她立刻躺下,微睁双眼,小心谨慎的观察来人,只是来人,身着一身月白色衣裙,低着头,看不清模样。

    待到近来,她已紧闭双眼,心中思绪万千,她还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已醒,来人小心翼翼的用锦帕在自己脸上轻轻的擦着,一边擦一边说着:“圣女,你可要快快醒来。”

    圣女一词一出,灵月的心颤了颤,圣女,又是圣女,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是她所想之地吗?

    那人继续自言自语的说道:“宫主,真的是太过分了,居然将那私生女接了回来,还赐姓南宫,圣女你可要快快醒来呀”

    听到这里,灵月紧闭的双眼立刻睁开,询问到:“私生女,什么私生女。”

    待她将视线,移至身前之人的脸上时,灵月的脸上终于透露出几分愕然,是她,棠黎,她母亲留给她的人,可是,她不是在一次下山诛魔中死去了吗?怎会又见到了她?

    灵月想通其中关窍,紧接着脸色止不住的欣喜,所以,这里是明月宫对吗?

    棠黎见她睁开双眼,被惊了一跳,随后,欣喜若狂道:“圣女,你终于醒了”

    灵月点了点头,将心中的喜悦按耐下去,询问到:“今年是哪一年?”

    “回禀圣女,今年是神宁二十八年”

    圣女,私生女,棠黎,赐姓南宫,神宁二十八年,种种迹象皆已表明她回到了一百年前,她初登圣女之位时。

    这一年,她成为明月宫圣女,荣耀加身,修仙界至此,有她一席之地。

    也是这一年,她跌下神坛,成为修仙界的笑柄,走到哪里,都有人取笑。

    神宁二十八年,她成为圣女不足十日,她的父亲,明月宫宫主,南宫问,就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私生女接进宫中,赐姓南宫,荐于众人之前,随后,昭告四海八荒,南宫迦南为明月宫二小姐。

    至此,她与父亲开始交恶。

    而自己此次的昏迷全拜一人所赐,那就是南宫问。

    依照明月宫宫规,成为圣女,不仅需要有明月宫血脉,还需通过试炼之地,得到祖宗先辈的认可,她从试炼之地出来之时,已身受重伤,参加夜宴,不过是去露一面,谁料,竟遇上这样的事,一时怒火攻心,伤情加重,晕了过去。

    前世,二十岁的自己,骤闻此消息,惊怒万分,醒后,直接冲进了南宫问的宫殿,云霄阁内,厉声质问他,这几十年的夫妻恩爱,父女和睦竟是一场幻影吗?

    今世的自己,已不会再问,有些事情,一生只能问一遍,多问已无益,因为事实就摆在那里,你一去看,就已明了。

    她心中思绪万千,好不容易才整理好,接受自己重回百年之事,想再问问棠黎如今宫内的境况,就听到殿外有人高声说道:“圣女,宫主有请”

    消息竟传的如此之快,南宫问竟来的如此之急,恐怕来者不善,灵月低沉着脸,暗暗想到。

    云霄阁内,众人齐聚一堂,欢声笑语,灵月进入正殿之时,笑声依旧不绝于耳。

    殿中之人看清来人是她,笑声戛然而止,殿内气氛尴尬异常,众人以身围着的女子,就是棠黎口中的私生女,四海八荒皆知的明月宫二小姐,南宫迦南。

    灵月并不在意殿内气氛如何,她只是将眼睛看向高台之人,坐着的那人,明月宫宫主,南宫问。

    那人坐在高位,看着她走上前来,神色讳莫,过了良久,才说道:“灵月来了,伤势可好?”

    她的眼中闪过讽刺,低声回道:“父亲安插在我殿内之人,竟没有告诉你,我的伤势如何吗?”

    听到这话,南宫问还未说什么,堂下之人中,就有人按耐不住,急声反问道:“师妹此言何意,宫主只是对你太过关心,才会派人前去你的殿中,如今一听到你醒了,就迫不及待召你前来,以示慰问。”

    灵月看着出言之人,南宫问座下三弟子,他的三师兄,他还是像以前一般,冲动且没脑子,听不得一点对他师父的反驳之语,凡他师父之言,必奉为铁令。

    可惜,待南宫问如此赤忱的人,前世竟被南宫问亲手所杀,南宫问这人,根本就不配得到别人真心,他自私,凉薄,无情无义,眼中只有利益。

    灵月听后并未答话,只是挨个将眼神扫向殿中之人,依旧是这几人,自己前世强闯云霄阁大闹之时,就是殿中这几人,笔诛口伐,声讨于她。

    南宫问前世一共收了八名亲传弟子,自己位于第四,其中大师兄林遥与自己关系深厚,即使后来自己与南宫问决裂之时,他也坚定的站在自己身边,只是这时,他还在外历练,并未回宫。

    二师兄隐居避世,已很多年不曾外出,从不曾参与宫内事务。

    三师兄就是眼前这位,冲动没脑子,在南宫迦南未来之时,待自己也是不错的。

    五师弟,为人倨傲,喜欢高位,曾设计于她。

    六师弟,性格阴沉,喜欢独处,很少与她往来,但是前世他与南宫迦南相交甚笃。

    至于小师弟嘛,就是谢长安,在殿中并未看见他,想来,如今他还未曾被南宫问收入门下,既然还未曾入门,那就别入了吧。

    七师妹,自不用多说,南宫迦南。

    她的眼睛慢慢扫过殿内之人,三师兄,五师弟,六师弟以及南宫迦南,最终视线,与南宫迦南交汇,仅对视一秒,她就看出了她眼中的倔强与不甘,前世自己或许会与她争一争,但今生她已不打算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了。

    她嘴角微勾,淡淡开口说道:“太过关心?想必三师兄很喜欢吧,不如就让给三师兄吧”

    三师兄听后,怒不可遏,他天赋平平,在一众弟子中,并不显眼,南宫问平日里待他也只是尚可而已,灵月此言一出,实在犯了他的忌讳,他用手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语。

    身旁的南宫迦南见状终于开口了,“姐姐,怎可如此欺辱三师兄,即使三师兄所言有不对之处,但他身为你我之师兄,你是万不该出此之言”

    灵月听到姐姐二字,刚才脸上闪过的笑意瞬间收起,一脸阴沉的说道:“姐姐?我可不记得我有什么妹妹,我母亲一生只生了我一人,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来认亲”

    南宫问看着下首众人的暗潮涌动,听到灵月的话,终于出言干预道:“你放心,你殿中之人,待你伤好,我自会召回,至于迦南,她是明月宫二小姐的事实已不可更改,不论你如何不承认,她都是你的妹妹。”

    语气中带着身居高位之人的不可质疑,灵月听到此言,心中毫无波动,前世这样的话,不知听了多少,早已不再在意,交恶之事,已成定局,如今只当是耳旁风,不过,在此之前,自己还需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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