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

    甜酒的发酵时间最短也得两三日。

    将蒸好的米和酒曲拌均匀,密封后放置阴暗处,剩下的就只能交给时间了。

    闲看门前花开花落,只管享受自己的岁月静好。

    这是她所向往的生活。

    难怪江晚秋会担心她将虚无的梦境当做现实。

    如此惬意,若她心中还爱着王潇然,一直待在这梦境之中又有何妨?

    “王潇然,今晚咱们吃鱼好不好?”江时秋将手中的簪子将垂落的发髻卷起,整了个丸子头。

    抓鱼用的竹筐她都提上了,就等着王潇然带路。

    落叶纷纷,不过九月,就已经有了秋末的悲凉之感。

    鱼池落在河畔,共有五六层,交叠成半圆,跟盛开的花一样。

    “你喜欢桃花?”每一层池子的形状,都似按桃花花瓣来的。

    一个人一锄头一把土地开垦,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精力。

    “照水桃花树,春风灼灼开。”王潇然似乎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之中,“反正要开荒,顺便把池子修整得符合自己的心意罢了。”

    江时秋一阵沉默,半天才憋出一句赞美的话来:“挺好看的。”

    喜欢就是喜欢,直说就是了,她也没想着追根溯源问个明白,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他俩是仇人么,为何这样防着她?

    从相识到分开,哪回不是她将自己的心剖析给人家看。

    但凡话头一转到王潇然那儿,总能给他避过去。

    以至于最后,她想了大半月都没想到一句能够直击他痛点的话来,只模糊地觉得他人温和有礼,说不出一点缺点,比陌生人还令人陌生。

    这池水下的淤泥还不浅,木棒垂直戳下去一看,能到她小腿肚那儿,再加水层,起码膝盖往上。

    江时秋细细地将裙子撩起绑在腰间,宽大的里裤也往上卷了好几层,奈何布料有些厚,卷到膝盖上方一点点就卷不动了。

    “你,你……”王潇然捂着脸转过身去,“快些把裤子放下来!”

    “流氓啊你,让我脱裤子!”

    “不,不是,我是让你衣着整齐地在旁边看着就好,鱼我来捞。”

    听他重点强调衣着,又见那红得几欲滴血的耳朵,江时秋算明白过来了。

    恶作剧之心突然升起。

    她小碎步跑到王潇然面前,将他的手拨开,凑在他眼前笑眯眯地说:“这就害羞了,那以后洞房花烛什么的,你岂不是要钻床底下去啊?”

    “那……那不一样。”

    周身没有风流,空气却似在扭曲。

    江时秋双眼一眯,决定再加一把火:“哪里不一样,难不成此时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的你,到时候敢主动亲亲不成?”

    王潇然咬咬牙,睁眼望见的就是江时秋那半眯的双目。

    距离近到她的睫毛根根分明,清晰可见。

    “其实,若是不敢,你可以求求我呀,我来主动。”江时秋语气十分猖狂。

    意料之中的是,王潇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求她。

    他就那般慢慢地凑近,直至鼻息相贴,才扭捏道:“求求姐姐,亲亲我。”

    这回轮到江时秋慌了。

    嘴上她那是什么都敢说,但行动……活了二十多年,初吻还在呢!

    要不认个怂?

    但这不是她的做事风格啊!

    她脑袋快速运转着,话都放出去了,暂时想不到什么不付诸行动又能赢的办法。

    “你闭上眼睛。”江时秋嘴硬地命令到。

    能拖延一秒她就多一秒的思考时间。

    “我不。”王潇然忽而笑了起来,“我要看着,学学怎么亲亲,不然洞房花烛闹笑话了怎么办?”

    后退的半步不到,江时秋就被拉回去了,和王潇然维持着原先的距离。

    到底是谁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是她自己!

    在江时秋愁眉不展的时候,周身的环境似乎裂成碎片。

    就连眼前的王潇然也化作碎片落在地上。

    等一切恢复平静,她才明白,自己已经身处与另一个空间之中。

    这里没有美丽的江景,没有无尽的枫林,没有微风也没有漂浮的云。

    只要破败的老屋和淅淅沥沥的雨。

    江时秋跑到屋檐下躲雨,又将裤裙一并恢复原样,可仍旧被冻得瑟瑟发抖。

    “里面有人么?”

    还没敲,门就打开了。

    出现在门后的是面色苍白的江晚秋。

    “里边有火炉,进来吧。”江晚秋侧身给她让出空隙。

    屋内仅有一炉火、一方桌、两木凳。

    桌上摆着一碗水。

    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

    许久不见,进门时江时秋才发现,江晚秋似乎比她高许多。

    “你是谁?为什么不让我亲王潇然?这梦境的弱点到底是什么?”

    江晚秋悠悠地望着她:“不能说,不想说,不知道。”

    江时秋深吸一口气,找准突破口:“不想说?但你能阻止得了这一回,能阻止得了以后么?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什么亲亲搂搂抱抱是日常,婚后大和谐都有可能发生哦。”

    “你不会让这些发生的。”江晚秋笃定道,“对于一个不爱你的人做这些,你只会觉得自己人格受到了侮辱。”

    当然,如果你相信这梦境之中存在真情,那当我没说。”

    这到底谁啊?!既不是她自己,却又好像比她还了解她自己。

    难不成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成了精?

    “既然你这么笃定我不会让这些发生,那刚刚为什么要阻止呢?”

    “一定要说么?”

    望着她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江时秋一时心软,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咄咄逼人了些。

    “算了。”江时秋扭头不看她,“但你得告诉我,那晚大火过后发生了什么,你凭空消失后,为什么我还能跟没事人一样回到那小屋?”

    “亲爱的秋秋,那晚的事无可奉告,我还是跟你说说为什么见不得你和王潇然亲近这件事吧。”江晚秋的声音似乎能下蛊,“我爱你啊,秋秋。若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就算了,然而,他可是让你伤心了那么久的人啊,你甚是还给他留着机会,结果呢?他凭什么呀?”

    就凭他是你那仅仅两天不到的初恋么?”

    啧。

    江时秋嘴角忍不住抽抽。

    越是了解自己的人,越能抓住重点,句句扎到痛点。

    不过,肚子里的蛔虫成精也就罢了,还爱上了自己?

    呕~

    愁眉苦脸间呢喃的话,终是落入了有心人的耳中。

    呕~

    两人同时出声。

    江时秋还以为有回音呢。

    “你别太荒谬,我不可能是你肚子里出来的……”

    “啧,难不成你是跟着粑粑一起出来的?”

    呕~

    江时秋被自己的话恶心到了,又见江晚秋几乎快要扭曲的面容,她只得哄到:“你是我的另一半精神体,因我而生却深深爱着我的爱人,可以了么?”

    江晚秋:“……”

    “既然你爱着我,那么……”江时秋摩拳擦掌。

    “我不像王潇然!”

    江时秋脑瓜子转不过了了,这跟王潇然有什么关系?

    直到江晚秋迅速贴近,唇齿相贴,她才明白江晚秋那话是什么意思。

    心跳漏了半拍。

    江时秋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他眉毛浓密锋利,目下更是干干净净,一颗痣都没有。

    待江时秋挣脱,他人也消散于眼前。

    江时秋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一点点自动拼接修复起来的场景。

    内心仍在砰砰狂跳。

    即便多年未见,那一眼,也足以让她将对方认出来。

    这是她未曾敢妄想过的场景。

    不多时,她又回到了溪边鱼池。

    王潇然在池里认认真真捕鱼。

    阳光依旧明媚。

    “喂,真的不需要我下池子帮忙抓鱼么?”江时秋发现自己裤筒并没有卷起来,裙子也是板板正正地垂到脚背上,不由得疑惑。

    这又是从哪一刻发生了错乱?

    她要下池抓鱼的提议被王潇然严词拒绝了。

    无聊之下,发现枫树下是个纳凉的好去处。

    树荫下埋着一片木板。

    打开一看,下方竟铺满了落叶。

    不是这一带随处可见的枫叶。

    而是干枯的桃树叶子。

    江时秋心情复杂地回头看了一眼拿着竹筐专注扑鱼的王潇然。

    这桃花池、枯叶,到底是为的什么呢?

    她脑子里除了那随手拍的校门口的照片,竟再无一点关于桃树的记忆。

    在她梦境之中,凭空出现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事物。

    简直不要太奇怪。

    “回去啦,秋秋!”

    江时秋察觉到了他阳光温柔表面下的慌乱,越发疑惑了。

    “这么多啊!一条红烧两条水煮三条拌凉菜……剩下的怎么办?”

    “我记得你曾说过,将新鲜的鲫鱼去掉内脏、用盐腌制,然后将其至于混合辣椒面的糯米之中,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就可以取出来炒着吃,又酸又辣,还有一丝丝甜味!我可是向往了好久呢,这会儿正好材料齐全,要不咱们试试?”

    江时秋表面稳如老狗,一阵嗯嗯敷衍过去,实际上满脑子问号:我没说过啊!

    这不会是他的某个前女友说的吧?

    一起畅想着未来生活中柴米油盐的小日子的时候说的?

    “那怎么取内脏你会么?”她平静地问。

    “不会。”

    好家伙?

    “我来?”

    “你教教我。”

    江时秋长叹一声。

    若是刚认识那会儿,她说不定会让他喊几句姐姐什么的才答应下来。

    现在突然觉得挺没劲的。

    两个完全不想爱的人,被困在这梦境之中,表演着温馨快乐的二人生活。

    幸好王潇然不知道,哈哈哈。

    若是现实中的他知道自己在这梦境之中与她再续前缘,还不知道什么反应呢。

    走在路上,江时秋接过一片小小的落叶,小心翼翼地握于手心。

    所以,江晚秋,你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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