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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夕阳的光滑过屋檐,投下的影子把浸在光里的院落一分为二。

    他一声不吭地闷在水缸里。直待那细微的脚步声远去,他侧耳倾听片刻,将盖子顶开一线——

    利器穿过身体的声音响起,眨眼之间水缸四分五裂,那人的眼睛无波无澜地盯着自己。

    他来不及出声。倒下之前,他咬着牙,拼着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短刀掷了出去——

    刺目的光铺天盖地地压过来。

    戚梧猛地睁开眼睛。醒来一瞬间他的眼前似乎还晕着夕阳惨淡的光,腿上清晰的疼痛瞬间粉碎了幻觉,他痛嘶一声,下意识地想向后挪,却发现全身发麻,无法移动。草药的气味散发出来,梦里那片夕阳散去,他看见了伸到他面前的手。手的主人逆光蹲在他面前,被不远处的火堆描了个边:非常陌生的面容,苍白的脸上生着一双漆黑而专注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正定定地看着他腿上刚解开的包扎,他敷药和包扎的手法轻车熟路而又简单粗暴,不是那种非常照顾病患感受的类型——戚梧也许应该感谢他对自己的照顾,但因此刻实在有些疼痛,自己作为医修的职业素养又让他有些看不下去这个包扎方法,只好选择先默默地移开自己的目光——看久一点他怕自己强迫症作祟出声提醒。

    他此番入山采药本耽搁了些许时日,为了这批订单上特定的“浮生”,第一次深入寒山余脉。他的运气很好,头天在山林里就找到了药草;运气也不大好,正碰上灵兽看守,他驱逐灵兽时不慎被咬了一口,拿到药后只来得及把伤口划开放血,不敢妄动,往宗门传完讯就昏了过去。若不是此人救了他,他不知要在原地昏到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前来援助的弟子,更不知自己昏迷的时候会不会被可能杀了回马枪的灵兽给吃了。

    戚梧平日在宗门里是个舌灿莲花的性子,对着身份不明又沉默寡言的救命恩人,一时却仿佛突然失去了开口搭话的天赋。

    山洞里很干燥,空气中弥漫着似乎是很久以前遗留下来某种兽类的气息,柴火在石壁上投下一圈明亮而温暖的光。那人给他包扎完毕,似乎才注意到他已经醒了,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就坐去火边,拿出匕首开始处理一只野兔。

    处理猎物的手法很利索,比给人包扎的时候看着顺眼多了。戚梧默默地想。

    那人给兔子去毛,剥皮,拿了根光秃的粗树枝串起来,架到了火上。柴火毕剥的声音里,一股兽类皮肉半焦不焦的香气渐渐散溢了出来,戚梧吸了吸鼻子,无端想起了去年宗门春巡的时候,三师妹偷摸出去抓野鸡烤的那个晚上。

    那人握树枝的手突然停了一瞬,侧身看过来。戚梧反应过来时,自己的肚子已经很合时宜地叫完了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声音显得异常清晰。

    他脸皮够厚,抓着这个开口的机会冲人家无辜而友好地笑了一下:“抱歉,你烤得看起来太好吃,我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肚子。”

    刀碰到地上的石块,发出铿然一声脆响。那人看了他一眼,身子转回去,拿起野兔接着烤。

    戚梧趁机又补了一句:“还未请教,恩人如何称呼?”

    “商不器。”

    戚梧眨了眨眼:“君子不器?好听的名字。”

    烧烤随着树枝翻了一边,火炙烤的“滋啦”声响时作,商不器沉默而专注地盯着火焰。也许是因为看人的时候眼睛里过于没有情绪,他看烧烤的眼神似乎都比看人要显得深情和专注,在商不器盯着烧烤说话的时候戚梧甚至没有马上反应过来:“你的名字?”

    “戚琢。”他这个小字,全宗门只有师傅知道,很适合用作一个半真半假的化名。

    商不器沉默了一会儿,给兔子翻了个边:“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令尊对你寄予厚望。”

    交换过名字的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商不器安静地摆弄着手里的物什。窜动的火苗外焰像是有生命力般贪婪地舔舐着烤肉的下端,但似乎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阻拦,在烧到肉之前,戚梧清晰地看见火焰往下弯折的痕迹——像是被什么力量不着痕迹地按了下去。

    商不器突然看了过来,戚梧下意识地偏移了目光。下一刻,他拿起那串兔肉往这边送了过来:“你饿了?”

    食物的香气突然逼近,戚梧看着眼前的东西一时没有动弹。根据他对自己身体状况的了解,中毒状态不宜食用兽肉,主要因为寒山余脉这里魔兽、灵□□杂,吃到的兽肉若有魔气和他体内余毒相斥,那就是作死了。

    商不器看着他有些凝重的表情,晃了晃手里的树枝,戚梧从他眼里读出来了莫名其妙。

    戚梧组织了一下语言,解释道:“我身体没恢复,兽类的肉不能乱吃。”

    商不器看着他说完,无波无澜地抛出一句语气平和的疑问:“你能吃什么?”

    ……戚梧顺着这个问题想了想,给出答案:“普通兽类的肉和无毒的果实就可以。”

    商不器听了,把那串烤兔肉拿回自己这一侧,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在他优雅又迅速的吃相下,一只兔子很快被吃干抹净。他把光溜溜的树枝丢进火中,拿上匕首站起来向山洞外走去。

    戚梧下意识叫住他:“你要去做什么?”对方没有应答,已经走远了。

    商不器一走,洞内似乎突然就空旷起来。戚梧嗅着山洞里残留的猛兽气息,不由得突然担心起来:如果这个时候洞穴的原主过来,没有自保能力的他不会被吃掉吧……

    他昏迷前递的求救讯号,宗门收到了吗?

    还有……药。他采的药呢?

    他一惊,混沌了半天的大脑突然清醒起来,目光扫过四周,看见了放在地上的药篓。他很想挪过去看看里面现在还剩多少药草,尤其是“浮生”——“浮生”不是药草的名字,而是几种伴生药草经过特殊手法加工到一起后形成的半成品,这种半成品用途广泛,千金难买,是医修尤其是丹修的梦中情草,在魔修和毒修手上杀伤力更会成倍增长。他此次采集的就是制作“浮生”的几味药。

    他好不容易把这批订单上“浮生”要求的草药集齐,不会丢了吧?

    一个黑黝黝的东西递到了他眼皮底下。是一个没有剥皮的果实。果实外表非常粗粝,看着外壳有点厚。戚梧思路被这黑黝黝的玩意打断,归来的商不器一只手拢着一堆果子,右手掌摊开在他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戚梧脑回路断片,“这是什么?”和“给我吃的?”几个问题在喉咙里上下翻飞,最后艰难地吐出两句话:“没有剥皮。我吃不了。”

    商不器目光移到果子上,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把新的刀,抓着和刀一比堪称袖珍的果子开始暴力削皮。他第一下用力用得极浅,侧锋的刀气平平擦过,果子侧面的皮顺滑地脱离开来——兹溜一声,带着雪白的果肉。

    这皮和肉竟然是紧密连着的,尤其皮并没有外表那么厚,商不器再小心,那果肉还是被带出来一些,尤其这不知名的果实内部汁液非常充足,他手起刀落之间,果汁溅出来些许在手上。

    不大的问题,商不器很稳的手却突然抖了一下,第二刀轨迹偏移,“喀”的一声,果实对半裂开,汁水飞溅,把蹲着的商不器和坐着的戚梧两人的衣服都浸湿了一边。有几滴溅高了,溅到戚梧脸上,后者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这果子还有点儿……甜?

    商不器盯着果实看了会儿,又取出一个果实,控制着刀气慢慢从果实上滚过去。一层薄薄的果皮卷起来,果实在他手心滚了一圈,果皮跟着在右手刀下卷了一圈后落下。

    ——天生的练武坯子。要是在他们宗门,这种天分修炼几年应该就能独自春巡了。距离自己能走路到功力彻底恢复还要一点时间,要是自己好起来以后他们有缘再见,他倒是很想和他切磋一把。

    他的思绪在脑子里溜了一圈,一旁削好的果子跟着被用灵气托着圆滚滚地溜了一排。商不器手起刀落,还打算接着削下一个,戚梧连忙说:“够了够了!谢谢。”

    商不器把刀放到边上,拿起果实往他嘴里送。戚梧张开嘴刚想说自己有手,果子送到嘴边上,他下意识吃了,“果然是甜的”的想法在心头滑过,第二个果子送过来,戚梧又吃了,于是一个喂一个吃,那排果子眼见着见了底。

    戚梧后知后觉地看着眼面不改色喂饭和收拾东西的男人,有种诡异的“他仿佛不是第一次做这些”的既视感。于是突然想起自己昏迷的几天。那几天……商不器是怎么又喂他又给他包扎的?

    等等——

    戚梧问:“我没醒的那几天,吃的是什么?”

    “肉。”

    “什么肉?”

    商不器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流露了点莫名其妙的神色。不用问戚梧已经自动解读了出来,他是在疑惑为什么要问这个——荒山野岭,能吃的肉除了兽类,难道还是人肉不成?

    戚梧语塞之间,已经包扎好的伤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起来。他似乎能够看到自己的血液里已经混进了某种不知名的毒素,一路流过了全身。

    回到宗门定要给自己进行全身检查。

    身体创伤不知道严不严重,他的心脏被吓得真挺创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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