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什么人都能演戏了吗，能不能不要让我看到姜纭了？”
“找块木头都比她演得好。”
“导演能不能好好选角，光看流量不看演技啊！”
......
姜纭定定地看向手心，沉默不语。
半小时前，她还在沙发上握着手机刷微博，一边看，一边冷笑，然而现在，什么都没了。
不过一个小憩的功夫，再睁开眼，周围事物天翻地覆。
陌生的房间，古朴的环境，还有老式的物件，架子上随意搭着几件旗袍，样式看起来很有年代感。一旁梳妆台上整齐排列着些瓶瓶罐罐，镜面隐隐绰绰映出她的样子——戴着流苏头饰，一身繁复精美的红裙，妆容古典，简直是要出嫁的即视感。
这根本不是她所在的世界，甚至，不是一个年代。
好在脸还是那张脸。
但离谱的是......姜纭抬眼，目光定格在门边那道欣长削瘦、同样一袭红衣的身影上。
季影帝。
年纪轻轻提名最佳男主角，粉丝、代言断层居高，数据一骑绝尘，是目前极具影响力和认可度的顶流。
就在上午的片场中，他对着几次被喊“卡”的自己，居高临下又冷漠地评道：“模仿拙劣、表情浮夸”。
话落便转身离去，仿佛多和她对戏一秒都难以忍受。
而现在，他面上居然带着浅淡的笑向她走来，声音堪称温柔：“阿菁，头还晕么，试个婚服怎么倒下了。”
姜纭全身绷直。
见她没有反应，男人眉心轻轻一皱，看了片刻，竟俯身凑近，抬起右手，像是要感受下温度。
这不能忍！姜纭后退一步，骂道：“季辰，你有......”病啊！
她话没说出口。
原本要搁到额头的手径直落在口鼻处，随后，狠狠一压。
“唔唔唔......”
姜纭愕然抬头，看到男人微侧着的脸，冰冷淡漠，透着不耐——那角度与白日片场嘲讽的模样分毫不差。
绝对是他！季辰，那个狗男人！
维持手上动作不变，季辰用与神情截然不同的语气对着门口温声道：“陈妈，你先下去，我与小姐说几句话。”
外面的阴影动了动，竟还有个人，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没什么波澜地应了声。
门被随之带上。
季辰放下手，垂眸扫过，目光不含一点情绪。就在姜纭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男人漠然擦肩而过，于一旁书架处不断抽书翻看，动作很快，像是在查找什么，带着一丝紧迫的意味。
顺便将她忽略得彻底。
姜纭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半响才回过神。
“季辰。”
她彻底冷下脸，目光如刀地看过去：“你不准备解释一下吗？刚才的行为、这是什么地方、以及......”她指指身上的大红衣裙，嗤道：“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要嫁给你？”
就他俩结的梁子，能正常打招呼都是职场人具备的良好素质了。
室内一片沉默。
对方没有回应，一举一动都透着目中无人。
她还从没被这么忽视过，姜纭点点头：“行！”
“陈妈——”她突然大喊。
外面立刻有人应了声，向这赶来。
姜纭端正地坐向床边，也不急了，一边慢条斯理压平裙褶，一边微笑挑衅：“你好像，不太希望我和她说话，是不是？”
空气仿佛有一瞬间凝结。
书页霍然被阖上。
姜纭终于如愿看见那道背对着的身影转过来，面容轮廓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却依旧透着令人惊艳的视觉冲击，目光很深，从进入到现在，眼里似乎才能看到她这个人的存在......却是扯了扯唇，极淡地笑笑。
分明含着几丝嘲讽。
姜纭皱眉，刚好，陈妈也回来了，她略过心里那丝奇怪，毫不客气地问：“这是什么地方？你不说清楚我报警了！”
陈妈慢慢抬起头，同一时间，周围景物电影般在她眼前后退、重置。
......
姜纭撑着头，惊骇地打量四周。
她站在床边，四下无人，陌生的房间、古朴的摆设、月牙色搭着的旗袍，一切都和初到这里睁开眼看到的分毫不差。
幻觉？
外面有细碎的动静越来越近。
姜纭扭头看去。
门在她眼前被轻轻扭动，打开。季辰不疾不徐地走进。
他看着姜纭，目光平静淡漠，一点都不意外的模样，音线被刻意放柔，重复着那句已经说过一次的：“阿菁，头还晕么，试个婚服怎么倒下了。”
就连面上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姜纭简直被气笑了：“你搞什么鬼？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在做梦吧。”
谁家梦会这么离谱。
话落。
一切景物再次于视野中被撕扯着后退、重置。
......
门被推开了。
季辰再次站在她面前，低头问：“阿菁，头还晕么，试个婚服怎么倒下了。”
半响。
姜纭动了动唇，僵硬道：“不晕了。”
他这次似乎没有要过来捂嘴的意图。姜纭看到门边那抹佝偻规矩的身影，几近死机的大脑完全靠本能反应，“陈妈，你先下去吧，我与......少爷说几句话。”
身后老妇阖上了门。
与此同时，季辰终于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听不出是赞赏还是什么：“还好。”他淡淡道：“还没我想得那么蠢。”
姜纭仿若未闻。
她脑子里不自觉掠过前后发生的事，嗓音紧涩地开口：“你知道。”
知道会发生什么，知道会再来一次，甚至知道这个不能用常理解释的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
“姜......女士。”季辰极轻地笑了下，有些凉薄，似是想不起她的名字，遂换了个称呼，礼貌又散漫地走到之前找书的位置，翻看道：“眼见为实，不是吗？”
“不过既然现在见识到了，就顺便给你个忠告——这个世界很危险，不想这辈子都出不去，就听我的。”
“安静待在那儿，别扰人......”
他话音一顿。
将手中的本子放回书架，对着门的方向静默片刻，挑了挑眉。
木质门板由惯性撞到墙面，又再度折回反复，发出吱呀声响。
而开门离去的人，早已身影全无。
房外。
姜纭边拆头饰边“呵”了一声。
太可惜了，她从来都不是听话的人。事情怎样，总要自己验证一番才可信。
她走到大厅，看着忙里忙外的下人们，没贸然说话，只坐在一旁，拿过桌面的壶倒了杯水。
唰——
景物倒退。
回到最初了。
第二次。
姜纭拎着裙摆越过厅堂，没与任何人交流，直接朝宅子大门走去，刚走到门边。
唰——
又回到最初了。
第三次。
姜纭把自己藏在角落，不沟通不行动，破了有史以来坚持最长时间记录，直到陈妈早知她在此似的找到她让吃饭，她刚露出诧异的表情。
唰——
还是熟悉的房间。
第四次。
第五次。
第六次。
姜纭有气无力地靠在墙壁，揉了揉额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折腾这么多次，有些累了。
挂灯闪着跳跃的光，只有两人的房内略显安静。
她不由自主看向一旁静立的季辰。
他已不在书架处。重来的这几次，他都波澜不惊继续着上一次的查探，被打断也无妨，整个房间几乎被翻了个遍，此时正立在柜子前，微微偏头，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拨动着，脸庞在红衣长袍映衬下，居然有丝艳丽的错觉，身姿也愈发显得修长骨感，整个人都透着股漫不经心的随意感，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在意，哪怕现在身处这种地方。
姜纭手搭在一边欣赏了会儿，还是道：“季老师！”她叫了他在片场的称呼：“咱们合作吧。”
她一条条分析：“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但每次我失败，你都会跟着一起重来，那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就像拍戏，我出错，对你也没好处，我想您应当也是这么认为。既然你好像很清楚这里的规则，不如......”
“姜纭。”季辰头也不抬地打断她，淡淡道：“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
姜纭呵呵两声，想说你终于想起我名字了，开口却是：“咱们这是互助吧，我要是不配合，你能出得去？”
话落，她自觉失言——片场那点恩怨还是带出来了，不过说都说了，也就没办法了。
谈判刚开始，她还不能示弱。
心里快速过着这些念头，一抬眼，就见季辰收了手，正向她走来。
步伐不紧不慢，神态沉静自若，却莫名带有极大的强势感，让她有些压力。“你......做什么？”姜纭下意识后退，刚挪了半步，就被箍住肩膀往前一带。
“互助？”头顶传来淡漠的嗓音。
“说实话，我对你多次擅自行动、浪费机会并非完全不在意。”季辰一手覆上她的脖颈，缓缓用力，音线又低又沉：“虽然你说得很对，但......人晕了，不就无需配合了？”
姜纭彻底怔住。
离得近了，可以看到他苍白冷漠的面容，瞳仁漆黑，目光倦怠又厌弃，被垂下的眼睫半掩。他是认真的。姜纭才意识到，这人纵容尝试的背后，是如此轻描淡写的冷酷。
一秒。
两秒。
将近半分钟的静寂。
姜纭对着他近在咫尺仿佛没什么感情的眼眸，深吐出一口气，露出一个有点无奈的表情：“我一开始没被打晕，就说明如非不得以，你也不想这么做。季辰......”她摊了摊手，笑眯眯的，有些无赖状：“我听你的，万事好商量嘛。”
——但仅限于我还不清楚这里游戏规则时。
不知看没看出她所想，季辰垂眸盯了片刻，道：“经历几次还是有好处，至少老实了。”
姜纭心里暗骂，脸上微微笑着。
“我只说一遍，听好。”许是想找的已经找完，又或是她的态度的确不错，季辰难得分出点耐心，纡尊降贵作出说明：“你要做的不难，如果可以，尽一切可能待在房间里，避免和人产生交集，也是在躲避危险。”
他侧过身，随手把她推到身前，示意抬头看镜面，“若有确实不可避的情况，只需记住一点——扮演好你眼前的人。”
“台词、动作，都要符合人设，否则就会回到最初。你就当，这是在演戏，使劲浑身解数不要NG，推动剧情演到最后，你还活着，就能出去了。”
卧室小灯偏居一隅，暖暖地照着。
他的手还搭在肩头，温凉的触感隔着衣物传来，姜纭却实实在在感到一阵生冷。
沉默良久。
“大哥，你在逗我？”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了又忍，屈辱道：“圈子里谁不知道我是出了名的花瓶，根本没演技的那种。”
季辰面色渐渐凝住。
姜纭也绝望了。
他只跟她对过两次戏就离开了，不知道一般情况下，她要几十次才有在导演那能过的一条。
这就是自己忍辱负重换来的结果吗？
对视两秒，姜纭开始想其他招：“要不假装嗓子坏了，不能出声。我演过哑女！”
“或者把自己从楼梯摔下去，腿断了，哎嗨，就是不能出去。”
“不行，对自己下手太狠了我做不到。”
季辰静静看她。
好吧，明显都行不通。
姜纭仰头叹了口气，“就没有其他办法能出去吗？”
“没有。”罕见出现计划外变故，季辰眉心微皱，却仍冷静道：“除非......”
除非什么，他却没说。
姜纭维持姿势不变。
过了会儿，她指指房顶，道：“真的没有吗？”
季辰神情一变，抬头。
从上方开始，景象呈扩散状逐渐坍塌。
一切倏然回归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