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错判

    到底是他多虑了。

    莫尧将人带到,简要说明了情况,又指了指方位。

    姜晚手握扇子,不轻不重地在手心里拍打着,荡开的阴气就足以让恶鬼畏惧蜷缩。

    扇尖沾墨,墨迹在空中拖拽出了一个奇怪的图形。

    最后一笔落,那恶鬼登时倒地,像魂体被人从肚子中心掏个洞,撕裂开,痛苦哀嚎着。

    几个老道准备嘲讽的话噎在喉口,生生吞下去,目瞪口呆地看着困扰数日的恶鬼瞬间被收服了。

    那看起来病恹恹的小姑娘似乎还没发力,只是往恶鬼跟前一站,那鬼就已经有退却的意思了……

    心里偷偷松了口气,还好嘴巴没跟上脑子,差点就要丢人了。

    人不可貌相,不可貌相啊。

    姜晚将墨迹挥掉,符篆贴到它脑袋上,魂体就消化于无了。

    周围的人都看痴了,搅扰了他们两日久的恶鬼就这样轻松化无,半晌才木讷地拍手叫好。

    去求援的人老远就欣喜的喊着:“我请到卓天大师来帮忙了。”

    人还没走近,就瞧见一个小姑娘站在结界边上,身子挡了一半的路,张张扇子,拂去衣袖上沾染的尘土就将恶鬼收服了。

    那人两眼瞪得像铜铃,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这这……”

    是仙人在世,菩萨应生?

    姜晚往他们来的方向扫了眼,视线对上的那瞬间,那人腿脚一软,直接给跪了。

    那目光能震慑人心,只一眼就叫人甘心臣服,什么掏心掏肺的真话都想一股子倒给她听。那样神的魔力惊地那人傻楞了许久。

    半瞎子熟练地支走大部分人替姜晚善后,莫尧疑惑地抬头看了眼动静,被姜晚目光淡淡地横扫一眼后又专注地清理现场戾气了。

    卓天紧跟着求援的人来的,一手摁着跌跪在地的人的肩头,用力掐着他的肩骨。

    顺着小伙目光发直的方向看去,只见到姜晚长发被风卷起,又落回肩头,锁骨在发梢缝隙间若隐若现,白皙的皮肤格外招眼。

    他就知道,在这里,听过他事迹的,没有人不钦佩他的能力,无一不放低姿态哀求他。那些个少数人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对于姜晚这种漂亮的小宝贝他总是有更多耐心来等待的。

    这不,开窍了,主动找上来了。

    卓天舌尖磨着门牙,一贯高傲姿态,装的满不在意,眼睛却未曾从姜晚脸上挪开过,从牙缝里挤出轻飘飘一句。

    “不是求我办事?”

    卓天声音不大,音调确保刚好能叫姜晚听见,下巴微仰起,鼻孔视人,等着姜晚注意到自己,扑倒脚边哀求他。

    事…事好像解决了。

    领路的小伙子抓抓后脑勺,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位卓大师脾气差得很,请他出门都是费了大心思的,若叫他知道白跑一趟,可说不准自己得被扯着耳朵炮轰成什么鬼样。

    那人看着边上救援人员抬着刚从塌方里救出来的人,眼咕噜一转,讨好地对卓天道:“是,是想请您救人。”

    卓天目光灼热,盯着姜晚,嘴角勾着邪魅的笑,抬脚向姜晚靠近。

    “就是她吧。”

    “说吧,所求为何。”

    那人按下心中种种吐槽,嘴角僵着笑,快步绕过去挡在卓天前头,低头哈腰地请卓天往边上临时搭建的棚子去。

    那人比划着:“不是,是一个小孩,手臂被压断了,想让您帮忙接骨。”

    卓天被挡了路,顿住步子,心里生起不耐烦的火气。

    他皱起眉头,眼神在姜晚和后头脏乱的棚子间来回扫视。见姜晚连一个眼神都没落在自己身上,有些不悦,扬扬下巴,让人把病患带到跟前来。

    “您放心,您的规矩我们都懂。”那人说着,三根指头捏在一起,搓了搓,很快放下,招呼着不远处的工作人员将受伤的小孩抬过来。

    “我可不为这些,身为城隍爷的得意门生,自然是救苦救难为重。”

    那一脸不为财不为名的模样,叫人不由想翻白眼。

    小伙苦笑着点头恭维。

    工作人员动作很快,稳当地将小孩抬出来放在平地上。

    小孩躺在担架上,脸色惨白,嘴唇脱了水,皲裂开,左手压在被子上,右边空荡荡的,断臂骨头处渗出的血把被子染红了一片,断臂被工作人员用移动冰箱装着抱在怀里。

    小孩见到卓天,先是下意识缩了脖子,在边上医护人员的安抚下终于大着胆子喊人。

    “卓、卓天大师。”

    卓天应付着懒散地嗯了声,眼神在小孩身上扫了眼,又去看姜晚了。

    “卓天大师,我的手还能接上吗,我以后还能打球吗?”

    见姜晚的视线果然被吸引过去,卓天笑得更虚伪了,轻拍着小孩完好的那头肩膀,宽慰着。

    “你放心,有我卓天在,你这肩膀绝对没事。”

    他打着包票,周围没有一个人质疑的,都附和着安慰小孩。

    莫尧和姜晚咬着耳朵,问:“姐姐,我怎么觉得他有些奇怪?”

    “嗯,怎么奇怪了?”

    “大家好像对他都有点意见,但又……”

    又不敢当面和卓天拉黑脸,反而还百般讨好。

    姜晚和莫尧被围上去帮忙的工作人员遣散到一边,两人一高一低站在裂了缝的台阶上看着被圈起来的断臂小孩。

    “虽然说那个小孩子很可怜,但是这样子救他真的不会有事吗,算不算干扰了小孩的命数?”

    莫尧谨记着姜晚上次在医院时说的话——不随意改变他人命运,所以他跟着张师父来,除了明确任务以外的事他都不敢做,生怕自己心软会坏了别人的命数。

    可他看师父和张师父两人就不一样,他们收鬼魂的同时也会顺便搭把手将附近受灾的人救下。

    他也问过师父该如何界定该救不该救,该何时出手救。

    张师父说,尽力。

    师父又说,尽心。

    打了哑语的答案在心里盘了好久,也没解出来是什么意思。

    姜晚盯着他郁闷的眸子,失笑:“那话记挺牢固啊。”

    莫尧不好意思地挠头,咧开嘴角。

    姐姐教过的东西他当然得牢牢记着,随便考都成。

    “救伤扶弱就是世人口中的积德。”

    “所以是该救的?”

    “遇上弱小无助自然该救。”姜晚顿了顿,“只是也该考量自身实力,再谈如何救。”

    “就是尽力而为?”

    “他被压在石柱底下,你发现并招呼别人一起将他从石柱底下救出来,到此,你已经尽了你能做的所有力。至于他胳膊的伤,该你救吗,你又能救吗?”

    莫尧盯着自己的双手,摇了摇头。

    伤了胳膊要他如何救,徒手接上吗?

    他又不是医生……

    医生,对,医生。

    “我能把他送到医院,让医生救他。”

    “这,就是尽心。”

    去做力所能及的好事,不为做不到的事苛责自己。

    莫尧点着脑袋,将这些话理顺了记在心里。

    小道士就是比他师父聪慧,一点就通,姜晚很是满意。

    “可卓天大师这样当众施法救人,也算是尽力而为吗?”莫尧知道自己能力不足,还不能自如的请道家神明助阵,眼底满是对能施展大能的卓天的羡慕之情。

    虽是羡慕,心底多少有些疑惑的,那小孩师父和张师父都见到了,可他们也只是哀叹了口气,直道可惜,一点替他接骨的想法也没有。

    是师父的能力不足以施展这样的高能?

    莫尧摇摇脑袋,将这想法撇掉。师父的高能怎容他质疑,连城东的人都对师父闭关前的事迹啧啧称赞,师父不救定是有他的道理。

    姜晚的扇子敲在莫尧脑袋上,叫他定了神:“道理要由浅入深学,不过小孩子有好学心是好事。”

    莫尧眼睛眨巴着,仰头看她,有些期待,又有些不解。

    姐姐刚刚是在夸他?

    没得到更多回答,莫尧也不急于追问,反复琢磨着那话。

    姜晚又远远瞧了眼那断臂小孩的情况。

    卓天借了城隍爷的法术将断臂重新接上,有些费力,在几个医生的配合下勉勉强强算是成功了。

    一场简陋的,暴露的,充满尘土细菌的露天手术就这样荒诞的落幕了。

    姜晚看着小孩湿漉漉的眼睛,终究是于心不忍,打了个响指,护住了他摇晃不稳的青焰,保下了他的手和命。

    反观施法的卓天,背后发散着的腥臭黑气越聚越庞大,黑气里张开血盆大口,锋利獠牙上低落挂着拉丝,舌头耷拉在卓天肩上,带得卓天额间的青焰一晃一晃,又矮了一截。

    黑气势大而内虚,姜晚鬼眼扫过,只能瞧见里头黑黢黢一片,哭腔喊冤声从黑气里传来,嘈杂着挤入耳朵里。

    姜晚心烦意乱,堵了耳朵就走。

    有人为小孩欢呼雀跃着,吹捧着卓天的大能神迹,有更多的人拥过去,求着卓天医治。

    卓天接过边上递来的干净毛巾,擦去额上的汗珠,又去瞧姜晚在的方向。

    他可是刻意在她面前展示神迹的,谁看了能不动心啊。

    可他却没瞧见人,围上来的人里没一个是她,她原先站着的位置也没有她的踪影。

    “那个女人呢?”卓天抓着最开始领路过来的小伙的胳膊问。

    小伙子呆愣了下,脑子里想起了那双眼睛,深邃如站在崖壁往深渊望,人一下就变得渺小无助起来,身体飘飘然,要随风刮走似的。

    “老子问你话呢,人呢?”

    小伙被拉扯着醒了神,气还没缓顺,忙答话:“她她看见接骨成功,就走了。”

    “看完了?”

    小伙点点脑袋,擒在手臂上的那双手松开了,他知道卓大师心情缓和了。

    卓天用白毛巾将手指一根根擦干净,丢在地上。

    她看到了,目的也算是达成了一半。

    他只需要耐心等着鱼上钩就行,鱼要是没有需求……

    那就制造需求。

    他嘴角的弧度扩大,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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