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错判

    有一个小脑袋擦着姜晚的裙边跑过去,扑倒在卓天脚边,咚得跪下,小手扯着他的裤脚,泪珠啪嗒啪嗒直掉。

    “哥哥,救,救救,我妈妈,救救我妈妈……”

    小孩仰头哭着,呛咳着,打着哭嗝。

    卓天的好心情被坏本来就心烦,嫌恶地抬脚将小孩踹倒,又扫过姜晚不为所动的神情,大骂一声,扭头就走。

    几个家长还想追着他的身影求他,被他眼神警告在原地。

    工作人员深深看了眼地上的小孩和杵着的姜晚,哀叹一口气,追着卓天的背影出去了。

    那个工作人员撒了谎,动了哀怜的恻隐之心,姜晚读到了。

    小女孩头发凌乱,胡乱抹了泪,要去追,左脚绊了右脚又重重摔在地上。

    卓天走了,临时搭建的安全区里又陷入了窒息的安静,大家口中不言一语,心里祈求声却一声盖过一声。

    小女孩蜷缩在地上,抱紧自己的身体,嘴里叨念着,泪珠一颗颗滑落,和泥土混在一起。

    刚刚护着姜晚的阿姆小步子挪到小孩身边,有些发颤地手慢慢放在孩子的脑袋上,轻轻揉着。

    姜晚站在她身后才发现,阿姆的腿有些不利索,左腿小骨有些瘸,伤很多年了。

    她低眉看着丝毫不认识的一老一少相互依偎着,对人心,对人性的认知又迷茫了几分。

    小老太太一再想要保护一个陌生人,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又不是池子时,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甚至在被重重推到一边后小老太太还想挡在自己身前。

    为了护住自己,不惜得罪一个众人拥护的“大人物”。明明她的孩子也在灾祸里遇难,生死未卜……

    那池子时呢,他从前挡在自己身前是为了什么,怕她对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动手吗?

    人心的情绪太难以理解,思绪绕在一起,缠成结,怎么也解不开。

    姜晚蹲下身子,将用捏坏的扇子幻化的手帕递给小孩。

    内心忖度着,最后还是看着阿姆的眼睛,开口轻声道了声谢谢。

    那声谢谢很轻,轻到阿姆觉得自己是幻听了。

    声音像是从远古传来的,落到她的耳中经历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也停留了很久很久。

    像带着暖意的寒风,吹进她的心间,叫她看见了干枯木头缝隙里长出了朵小花同样惊喜。

    用这样的形容词有些奇怪,但好像没有再合适的了。

    眼前的小姑娘皮肤不能说白皙,简直是失了血色的苍白,眉眼透着心事,眼睛时不时往安全区外头瞟,想是也有家人生死未卜。

    小姑娘的手臂还没莲藕粗,手指头又细又长,勾着块干净手帕。一瞧就是被家里宠惯的,遇上今天这样的事打击一定不小,都懵了神。

    阿姆从衣兜里摸索了半天,递给她一个缝的四方平整的平安符。

    红黄布料缝制的,正面缝着祥云、招财,背面缝着平安,布袋里包着的是不知道从哪里求来的平安符。

    姜晚不太理解是什么意思,没接,被阿姆硬塞进手里,带着余温,烫着手心。

    “求平安的,很灵。我老了用不上,你就收着吧。”

    姜晚下意识盯着她的额间看,青焰平稳,有福相,还能活很久。倒是她怀里搂着的小孩青焰扑簌地左右闪着,不太稳固。

    姜晚学着阿姆的样,把手帕塞进小孩手里。

    小女孩哭得两眼通红,小脸上满是土灰,鼻子一抽一抽的,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红肿的眼里是无助和害怕。

    姜晚心尖抽疼,抬手替小女孩把被汗水浸湿黏在额上的刘海拨弄到边上,刘海底下的擦伤露了出来。

    她指腹冰凉,带着法力拂过小孩额头的擦伤处,伤口慢慢凝血、愈合。

    带着舒缓人心的法术将小孩心头蒙着的恐惧挥散开。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拽住姜晚的裙摆,眨巴着湿润的眼,仰着脑袋问她:“你,你是仙女吗?”

    姜晚沉默着,没回答。

    脑子里浮现出另一张小姑娘的脸,也是这样皱巴巴地哭,仰着脑袋问她——你是仙女姐姐吗。

    那会小齐娅还老是被姜晚冷漠的神情吓得躲在池子时身后,小手虚浮地抓着抓不住的衣角。

    池子时总是好耐心地蹲下身子安抚她,脑子里想着要如何圆漂亮仙女总臭脸的原因。

    安抚了小齐娅回头就变了法夸她笑起来更好看,女孩子表情就该柔和一些,无忧无虑笑才好。

    她总是翻了白眼,轻嗤而过。

    姜晚看着以同样姿势拽着自己裙角的小姑娘,心里终究是发了软。

    “求你,救救我妈妈。”小姑娘一只手抓着她不肯放,另一只手从随身背着的脏兮兮的挎包里翻出来几张碎钞票,小手高抬着,两眼巴巴地哀求着她收下。

    “我有钱的。”

    有钱……

    零零散散加起来超不过五十块钱。

    姜晚轻笑着摇头推拒,小孩复又递到眼前。

    那样真诚炙热苦求的目光,叫她如何能受。

    横隔在心口的屏障又碎裂了一块,体内平稳的内力又开始暗流涌动。

    姜晚呼吸了好几大口才堪堪稳住。

    从杀死蛊雕昏迷以后,体内的这股莫名的内力就经常沸腾翻涌,一日比一日难以压抑。

    她能感知到这股内力愈来愈强,身体五感一日比一日清晰。

    她把这归咎于天命阎罗之力苏醒的进程又加快了。

    姜晚看着小孩手里的散钞,无奈地抽了张面额较合适的五元钱,揉着她的脑袋,问:“你妈妈怎么了?”

    小孩手指着外头,话断断续续,又觉得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楚情况,急得脸蛋通红,拉着姜晚的衣角就要往外走。

    门口的工作人员看到连忙拦住:“你好女士,外面很乱,还不确定会不会有余震,请您在安全区内耐心等待。”

    姜晚侧头看了眼他们的工作电脑,上面是最新的震区直播,画面里高楼塌陷,灰尘漫天,救援人员带着搜救犬一处处走过。

    小孩听不懂什么余震,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只知道她的妈妈正等着她带人去救。

    “可是,可是我妈妈还在里面。”小姑娘红着眼睛,指着幼儿园边上的另一处塌方。

    是小姑娘妈妈的蛋糕店面,震发时小姑娘因为摔伤了吵着要回家,老师和家长沟通后让小孩回去,还派了个老师送她去店里。

    就小姑娘站在店门外头目送老师进学校的工夫,地面晃动,楼塌了。要不是路人手快将小姑娘带离店门口,这小身板也要压在招牌底下了。

    出事时小姑娘也没瞧清楚她妈妈具体在哪里,所以组织了半天语言也没能讲明白。

    工作人员本着尽职敬业的态度又耐心强调了一遍。

    “请在安全区内耐心等待。”

    边上刚收集完信息资料的小哥把笔记本一合,坐在角落的休息区,眼都没抬,声音轻飘飘传过来。

    “小朋友你只要乖乖在这儿待着,卓天大师会摆平一切的。”

    卓天,就是刚才人们口中喊着的那个卓大师。

    边上也有几个家长从悲痛中抬起头应和这话。

    信仰的力量聚拢起来,化为无形的风,贯穿姜晚的身体而过,汇向安全区外西边的城隍庙里。

    不是什么纯净的风,夹杂着腥臭味,还有粗犷的沙砾感,贯穿而过的那一下撞得姜晚五脏六腑都撕裂得疼,喉口泛上来一口血味。

    那信仰里有畏惧,有恨意,有卑微哀求,有不得不伏低,有太多太多不纯粹的元素。

    姜晚松开了偷偷读取小姑娘记忆的手指,摩挲着酥麻的指腹,蹲下来平视她。

    “你去帮我照顾那个奶奶,姐姐去帮你找妈妈,好吗?”

    声音很轻很柔,带着些幻术地哄诱着。

    幻术还没落下,小姑娘就已经点着脑袋,在她的脸颊上烙下一个吻,吧唧一声。

    泪水和口水糊在脸上,姜晚愣着神,半天才抬手去擦。

    小姑娘早就说了谢谢仙女姐姐,然后快步跑向那个阿姆,扑进她的怀里。

    阿姆低着头,抓着手帕仔细地替小姑娘擦花猫一样的脸蛋,抬眼对上姜晚的眼,笑得慈爱。

    姜晚放了心收回目光。

    身后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人。

    来人喘着粗气,脑袋上扣着安全帽,抬着胳膊肘随意擦掉下巴的汗,举着临时工作证给工作人员看。

    工作人员比对着,将证件递还回去:“R市那边来帮忙的?”

    莫尧点点脑袋:“对,找个人。”

    说罢,指着姜晚:“就是这个姐姐。”

    工作人员上下打量了眼姜晚,心底奇怪地挠头。

    卓天大师不是被支走了吗。

    怎么,R市的人也想塞女人巴结卓大师?

    这女人倒真有几分姿色,可怜咯,被那人瞧上的下场真是令人咂舌。

    工作人员可惜地摇着脑袋,手指挥挥,让莫尧带着人离开。

    临走前还是于心不忍,拉住了姜晚的胳膊,手指碰触的那下,就像酷暑七月天里进到冰室,冻得指尖发麻。

    工作人员定了定神,小声在她身边说道:“小姑娘,顺从点,少受点罪,那人啊,不好惹的。”

    莫尧离得近,听见了,一脸奇怪。

    “什么?”

    这话没头没尾,交代得奇怪。不就是张师父搞不定一只发了狂的恶鬼,叫他请姐姐出手帮忙嘛,怎么就扯到不好惹了?

    莫不是这恶鬼有来头……

    莫尧恍然大悟,暗自握拳,他一定会保护好姐姐,绝不叫恶鬼伤到姐姐一分一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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