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做完先导片,姜子棋又筹备拍一期生活化的民宿视频。

    弈间的账号其实已经拍了不少视频,但作为官方的介绍视频,和个人的体验视角当然不同。

    姜子棋从起床开始,忠实地记录下拉开窗帘时的晨景。起得不算太晚,山也仍在苏醒,雾气萦绕,雪顶依稀可见。

    拍洗漱镜头时,她挑了四五个机位,发现从任何位置拍出来的效果都出乎意料的好。洗手池的高度正好,还做了方便小孩和老人的水池和扶手。姜子棋洗了手回到房间,刚好天色大亮,落地窗里的雪山薄雾散尽。

    弈间甚至在自然光充足的落地窗下放了一张方便化妆的小桌,姜子棋第一次见的时候都有些意外。

    她把房间里的陈设一一用镜头重述,担心素材不够,又抓住简洁大气的木质雕塑摆件和窗外实时生长的景色拍了几段。

    十点半,大概是见她迟迟没有下楼,有人在她门上轻轻叩了两声,没有等到她回答。姜子棋整理完素材简单编辑过,终于觉得胃里缺少些热量,开门才发现门外的小桌放着小餐盘,摆了早上刚刚出炉的饼干。

    现烤的饼干仍然带着余温,酥脆香醇。姜子棋就着饼干的香气继续工作了片刻,感到胃里不仅没有被安慰,反而变本加厉地饥饿起来。

    这倒是好事,她已经失去食欲太久。

    这样想着,她干脆下楼,去拍准备午餐的镜头。弈间现在只住了她一位客人,她又向来没有忌口,每一餐都像在开盲盒,不过都是限量珍藏版,倒也刚好尝尝不同风味的美食。

    没想到准备午餐的不是降初,而是老板应择弈本人。

    他穿了一身灰色的卫衣,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应择弈没什么表情,但胸前却是院子里的小狗印花,恰好是追着尾巴摔倒的一幕,衬得他也柔和了几分。

    桌上的火锅已经冒起泡泡,应择弈手边专门留了一口小锅炖菌汤,扑鼻的鲜香几乎要使人沉醉。他把鲜切的牦牛肉和牛杂端上桌,才注意姜子棋已经拍了许久。

    “饿了吗?我先给你盛碗菌汤。”

    姜子棋无声地点点头,镜头追随着他骨骼分明的手。刚出锅的菌汤还有些烫口,姜子棋草草吹了两下,急不可耐地尝了一口。

    无法用言语描述的鲜味,简直洗涤了大脑的每一个细胞。

    鲜味过后才觉出烫,姜子棋狼狈地倒吸了两口气,没等她说些什么,应择弈已经倒了冰水推给她,她道了谢,含一大口在嘴里,后知后觉地发现应择弈含着笑看她。

    她有些窘迫,转开话题:“降初呢?我以为他负责餐食。”

    应择弈微微上扬的嘴角很快又恢复了不近人情的平直,连带着语气也毫无波澜:“他有事。”

    姜子棋并不知道应择弈为什么气压又低了,无知无觉地说:“他做饭挺好的,没想到老板也下厨啊。”

    “我做饭也挺好吃的,”应择弈很快地答道,最后一点笑意也没了,“他做饭没我经验多。”

    不愧是老板,事事要永为人先身先士卒做好榜样,姜子棋点点头。

    好在降初很快回来,火锅也沸腾起来。姜子棋忙着拍肥牛卷下入牛油锅底的镜头,连先前的烫伤也被抛在脑后。

    菌汤和牛油锅底各有特色,鲜切牦牛肉的漂亮纹理也相当上镜。姜子棋有些可惜镜头没法传递味觉和嗅觉,烫熟的牛肉口感鲜嫩、肉香醇厚,牛杂口味细腻,土豆和竹笋吸满了牛肉和鲜菌的汤汁,滋味不比鲜切牛肉差。

    也许是因为早餐没吃,姜子棋破天荒地吃到有些饱意。降初收拾了桌上的残局,把碗筷都收入洗碗机,姜子棋又专注地抓拍了几个流浪小狗分食清煮牛下水的镜头。

    等到处理完视频发布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八点。姜子棋长舒一口气,一边盘算着接下来应该拍些什么内容,一边晃晃悠悠地下了楼梯,准备去泡一壶安神的玫瑰花茶。

    她自认为对民宿已经十分熟悉,于是也没开灯,在黑暗里熟门熟路地摸到厨房,却和来人撞了满怀。

    她吓了一跳,赶忙开了灯,才发现是应择弈。

    他挑眉看她,似笑非笑地问:“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迷?”

    “我发了新的视频,你看一看。”姜子棋神色自然,“你从营业方的角度评估一下,看现在的效果如何,我们也可以就后续的合作继续修改和确定新的内容方案。”

    应择弈没有回答,保持着倚靠在厨房门的姿势。他身材高大,眉骨下方聚出一片阴影,不笑的时候嘴唇薄而平,竟有些上位者的森然冷意。

    姜子棋抓着杯子,直到五指微微出汗,应择弈才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喉间清清冷冷地“嗯”了一声,低头去看她的新视频。

    视频已经发布了有一段时间,评论区攒了几百条回复,应择弈草草看了一眼,顶着官方的头像,公事公办地回复了几条询问地址的评论。

    他随意地往下滑,却突然发现几条和民宿本身关系并不大的评论。

    【这是民宿主理人吗?声音好好听,手也很好看!】

    【后来的这个小哥手也好看!可惜只拍到一个侧脸】

    【江江能多拍点老板的画面吗?好期待】

    应择弈仔细看时,忽然有人评论:

    【我去过这家民宿,不知道那个小伙子是不是老板,很年轻,看起来大学刚毕业,人挺腼腆的,但是身材嘎嘎好!他对江江好温柔,先嗑一口!】

    应择弈点开评论的头像,确认她来的时候接待的人是降初,没由来地烦闷起来,重复地点开头像又返回界面,表情又冷了三分。

    姜子棋大概也看到了这条评论,笑了一声:“我在想其实也可以拍一些从人出发的故事,降初就不错。”

    她回想了一下降初的脸,继续道:“他应该才二十出头?他的条件很好,评论区对他的印象都很不错,如果他愿意的话也可以做下一期视频的主角,就从他出发,讲故事。”

    “他的什么条件?”

    姜子棋没想到应择弈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回答:“他的外形条件就很不错,个子高、身材好,也有张完全扛得住电影镜头的脸。其实他自己做自媒体流量应该也不会差,从这个角度出发也是一个选题。”

    应择弈没回答,姜子棋干脆继续想:“虽然他是代理人,不过也是一个和民宿定位相符的文化符号,从他的角度来讲和这个地方、这座雪山、这片草原的关系和故事,再推进到民宿的故事里来,以人为中心的故事叙事结构,我是这样想的,当然也要看降初自己的意思。”

    应择弈那边继续沉默着,姜子棋仰头去看他。他比姜子棋高了将近一头,却低着头垂着眼,没有看她:

    “你喜欢降初那种吗?”

    “……啊?”姜子棋的大脑还处在工作模式,一时半会还反应不过来,只下意识地发出一个茫然的单音节,“他很有民族风格,应该也很适合做模特……”

    应择弈垂着眼看她,似乎并不满意她的回答,但斟酌再三也没再说什么,沉默地把水一饮而尽,上楼去了。

    “你怎么没和她明说?”胡成域谈完了投资,原本打算直接挂了电话,又想到什么似的问,“我看了江弈的视频,她之前在旅游互联网大厂干的吧?请她的费用应该不低吧?”

    应择弈从鼻腔里“嗯”了一声,仍然翻着视频的评论,在提议要看降初的评论里,找提到要看他做模特的那一条。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民宿从南到北建了二十四家,见了面又不张嘴,”胡成域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你以为在演破镜重圆的烂俗电视剧啊?”

    应择弈沉默了半晌,想着过往和现在的种种,声音滞涩:“她没有我,也过得挺好,何况她把我忘了。”他想起前一天准备的箱子:“我还找了一只和高三元旦晚会一样的熊,但她毫无反应。”

    应择弈第一次见姜子棋,是在应家的晚宴。

    之前班里的胖子色厉内荏,在厕所里耀武扬威,没想到他一拳头下去就两眼一翻,磕在瓷砖上豁开个大口子。应择弈吃了个大处分,关禁闭也就罢了,还被转到安高。

    他一向是不太喜欢安高的,成绩那么好,人那么死板,和他气场不搭。然而来吃饭的状元看着又软又甜,开口就是“我教教你”,应择弈忽地觉得安高也有点意思。

    后来他发现她长得那么瘦,出手倒是比他还狠。缝了针的胖子闻着味找到安高,还没等他出手,就被他看着柔弱的状元同桌一脚踹在腿弯,“咚”的一声跪了。

    背后偷袭也太没品了,他后来咬着牙威胁姜子棋。她倒是逃了,他只好连她的锅一起背,又喜提半个月禁闭。

    她那堪堪九十斤的身体到底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

    她好像在无人觉察的地方被人追杀,过着比普通人和普通少爷都波澜壮阔的生活:饭卡里只有四十块,却能吃一周;卷子和错题本摞起来,几乎比人还高。

    应择弈在间隙里小心描摹她的侧影。他直觉正在目睹孕育强大的少女,仍然羽翼未丰的强大最为迷人,他无端觉得她是不属于任何人的一阵风,于是试图在风卷起风暴前拥抱她。

    “……我也想去雪山,”应择弈看着她的眼睛,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雷,“我们考完就去吧,我想送你个礼物。”

    她点头了。

    应择弈靠她的那一次点头撑过最后的时间,撑过返回原学籍高考的那一周,姜子棋却犹如人间蒸发,从此再无音讯。

    那时候手机还没有成为小市民的日用品,应择弈没有她的联系方式,费劲力气也只打听到她高考时生了大病,考出前所未有的低分。听说她家里让她放弃普通大学北上工作,他报了京市的大学,却一无所获。大二时他偶然得知姜子棋被海市的大学录取,他循着线索一路寻找,却只被告知没有姜子棋这个人。

    应氏集团的闲散少爷看不懂她,直到她不辞而别才后知后觉悟出半分真相,那是必须逃离的杀气。

    再见面的时候,应择弈紧咬后牙才忍住自己的心跳。她仍然纤细,却从容淡然,那一刻应择弈明白,她已经不是十年前点头时的、那阵未成形的风。

    她是风暴本身。

    “你说,”应择弈的思绪飘忽,忽然问胡成域,“我该去增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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