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和傅久思分开，贺凉拉开卷帘门进门。空旷的房间黑洞洞，贺凉摸索墙壁按亮主灯。给她爸打电话问几点回家。

    电话“嘟嘟”两声被贺海挂断，贺凉打算再打，微信亮起。

    是一条语音。

    Sr:看到你家灯亮，那我走了。记得拉下卷帘门。

    贺凉转身回到门口，趴在玻璃上向外看，隔着层层车流，寻到一个高瘦的身影穿过喧闹的街市隐入黑暗的转角。

    贺凉重新点亮手机。

    加钱不加量：好的，谢谢提醒。你也注意安全。

    相比傅久思的细致她这句话好像不够热情，她又填上几个梳小揪揪的小朋友感谢的萌表情。

    傅久思秒回。Sr:手机充电。

    贺凉差点忘了，拿着手机跑向卧室，跑过客厅跑到楼梯一半的位置又想起傅久思的提醒——关门。手忙脚乱跑回去关门。

    折腾了一会儿终于给手机充上电，贺海突然给她打电话。

    贺海的大嗓门遮不住推牌哗啦声：“啥事啊姑娘。”

    贺凉说：“我回家了。”

    贺海声音充不掩饰惊讶：“啊，回来了啊。几点了？”他声音低下去好像在问别人也好像在问自己，他带着歉意说：“你看都六点多了，你吃饭了吗？没吃点个外卖，点贵的。爸爸今天手气好，要给老姑娘多赚学费呢。”

    贺凉沉默一瞬，说：“知道了。用带你那份吗？”

    “不用！你就自己吃，吃完了睡觉就行。我会开门。”贺海拒绝的干脆，把贺凉想问他几点回来的话堵回去。

    “那我还是只拉下卷帘门不锁，你回来用钥匙开内门就行。”贺凉挂断电话，在外卖界面上下划拉，发现胃口全无。反正只是一口饭，喂饱肚子就行，她打开电磁炉煮泡面。锅太久没用，掀开盖子有股捂味，刷两遍放水上锅。水花沸腾，厨房玻璃染上一层蒸汽窗外的路灯被逐渐模糊，如同一团融化的冰激凌，像今天得心情突然说不清是快乐还是糟糕。

    她用力吸气吐气，也不管是不是标准的冥想式呼吸，试图把杂七杂八的念头从脑子里赶走，“又不是六岁小孩，大姐你十六了诶，你爸不回家有什么好着急上火难过的。勇敢点，你有甩棍，很酷诶~”贺凉劝解自己，把面和调料一股脑撒进去。

    手机代替她躺在卧室的床上充电、休息，贺凉挑起一筷子方便面小口吹，呼~呼~呼，耳边只有漏气一样的风声。

    她突然停住，世界太安静了。

    吃完饭的醉鬼在她家门口高调的吹牛，远处车轮驶过马达转动，偶尔几声犬吠。她举着筷子好像突然掌握顺风耳这一个神技，可是这个技能有一个弱点，只能听见远处，身边寂静的仿佛被真空。

    太静了，贺凉想。家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如果不开灯，她甚至可以完美的将家伪装成无人状态，想到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慌，直到电冰箱制冷器启动，将她从光怪陆离的状态里解救出来。

    她稀里糊涂的吃面好像在吞吃自己复杂的情绪。自从父母离过婚，妈妈去京市，户口本少了三分之一页，家好像缺了三分之二甚至更多。

    姜春书不是一个擅长料理的女人，做饭在她那里是一件需要将盘子碗从灶台东摆到西的大工程，一道西红柿炒鸡蛋，打鸡蛋用一个碗，西红柿一个碗，做完之后再用一个盘，菜板，刀、沾着鸡蛋液的筷子……放成一长排。最后配三只碗和三双筷子。那时候不懂平凡琐碎的零件组成烟火气十足的生活，只会暗暗比较舅妈做饭比妈妈老练，所以姜悦不会像自己一样为了吃西红柿炒鸡蛋需要多洗好几个碗。

    姜春书走了以后，贺凉与贺海经常点外卖：掀开盒子，关上盒子就是一顿饭。甚至连筷子都不用洗。

    把自己摔进床，平躺着举起手机，竟然有一条未读消息。

    Sr：还有照片。

    什么照片？啊，是今天拍的合照！贺凉表演泥鳅翻身，趴在床上翻相册，她拍的太多，经常一个景色多次取景。晃动厉害重影的不要，不对焦删掉……删删减减，贺凉挑了几张好的给他发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傅久思才回“收到、谢谢”，贺凉鬼使神差的敲出一行“你在干吗？”手指悬在发送键，悬崖勒马向上移动到删除键一个个删掉。

    扔掉手机，左手打右手背。问傅久思这个问题是脑子烧坏了吗？太暧昧了。好像自己别有企图似的。

    贺凉扑进软乎乎的床铺，脸栽进乳胶枕头。在窒息感强烈到不能承受之前手机又响了。

    Sr：抱歉回复的太慢了，我正在给爷爷熬药。

    配了一张图，取景真的很差，黑乎乎的昏暗背景色里一口被火熏得黑乎乎的砂锅，盛着一锅黑乎乎看不出原材料的中药，露出几支草叶树枝……

    真是灾难性的图片，贺凉两指按住图片扩展放大仔细辨认，皱着眉头的样子堪称少女版本的地铁老人手机。

    加价不加量：快说，你在熬黑魔药。

    Sr：哈？没这么严重吧，看着还行。就是照的很黑。

    他又发过来一张照片，这次应该开了闪光灯，刚才还像不明黑色液体的汤药勉强呈现出棕色的模样。贺凉大概是吃饱了撑得，也可能是调料包一口气都加进去了太咸，所以很有闲心的把他那勉为其难入眼的照片保存，开美颜APP调色。

    亮度加强加强加强，对比度加加加，亮部，暗部调调调……新鲜出炉的照片贺凉拿远一些端详，还行吧。砂锅粗糙的质感衬托光泽的液体水润，灶台下一点火光将冰冷的画面柔和成暖色调。

    贺凉心满意足，把照片发回去。

    加价不加量：看！

    Sr：厉害！我看你拍的照片都很好看！你很喜欢摄影吗？

    喜欢摄影？贺凉被问住了，她好像没注意过这个事，她应该是喜欢舞蹈的，但是早就不学舞蹈了，好像除了失落以外也没有太难过，那她是喜欢舞蹈吗？喜欢应该是离不了吧，像初中那些网瘾少年离开手机就要死要活。这样算，她大概不算喜欢。

    摄影……贺凉搞不懂自己算不算喜欢。

    加价不加量：比较喜欢这种记录方式。

    Sr：怪不得。你拍的照片有种故事感，说起来照片确实算一种记录方式。

    故事感？贺凉思索，滑动到她给傅久思发过去的照片仔细看，真的有故事感吗？她想不通，但是没关系。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把照片转发给姜悦，问她“怎么样？”

    姜悦语音：“这局王者没完，不能看，等会！”

    贺凉不在打扰，翻出来照片继续研究。她拍东西很杂，打哈欠的猫咪，墙角的苔藓，出墙的野花，垃圾桶上的玩具熊……也有人，挖鼻孔的小朋友，等红灯时间伸懒腰的外卖小哥……

    手机顶端弹出一行行文字。

    小兔子乖乖：哇哇哇哇！你们玩的好开心啊，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小兔子乖乖：早知道森林公园那么有意思，我一定要你带上我啊。

    小兔子乖乖：啊啊啊，有好玩的地方你也不叫我，拉黑你一分钟。

    【小黑屋JPG】

    加价不加量：？？？我给你发照片了，你不是还嘲讽我多少年没去了么？你怎么看出来我们玩的很开心的，一张合照而已。

    小兔子乖乖：你们笑的很开心啊，而且你看你照的，每个人都在发光！！！头发丝美的发光了都！！

    因为贺凉胳膊长度有限，所以取得近景，四个人笑脸清晰可见。远处落日余晖无限温柔洒落在身上，大家确实很开心。

    故事感是这样吗……贺凉想原来她无意识拍下的东西原来都是在在暗暗的记录着故事。

    她打开□□。现在都用微信，但是她十分喜欢□□相册这个功能，可以按照按照时间线生成轨迹。点击新建，命名为“干饭小组”，把军训到今天游玩的照片上传。

    看着轨迹一点点生成，仿佛时间重回八月军训。一瞬间好像种子突然鼓胀发芽，探出泥土，伸出两叶细小的叶片，惹得贺凉心痒到抱着枕头捂住脸，依旧不能阻挡笑声。

    她没头没尾的给姜悦发语音：“我好像找到喜欢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