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什么关系？”
纠纷调解室里，一男一女两位民警手持记录本坐在实木桌前，姚月和姚勇坐在他们对面，隔着安全距离。
“父女。”“陌生人。”两人同时回答。
姚勇一拍桌子愤怒地站起来，指着姚月的鼻子，骂些脏话，而姚月和刚才在店里的表情一样，冷淡。
看着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被欺负却不敢反抗，女民警保护欲爆发，屈指在桌上敲了敲。
“请你冷静！坐下！”
姚勇是个怂的，乖乖坐好后从包里摸出一个紫褐色的本子。
“警察叔叔，我带了户口本，她叫姚月，是我女儿，你们自己看。”
男民警接过户口本，看完又把他递给了身边的女民警。
“还真是父女。”
女民警疑惑地问姚月:“小妹妹，这是怎么回事？”
调解室里空调开得很足，姚月裹紧了女民警借给她的外套，不假思索的开口回答道:“新型拐卖儿童手段。”
姚勇闻言又破防了。
“你个小畜生，胡说什么呢！”
“咔——”利索的推门声传来。
杨丽接到姚月的电话就匆忙赶来警察局，看着完好无伤的两人，她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警察同志您好，我是姚月的母亲。”
两位民警闻言，让杨丽坐下，姚月先离开。
经过姚母身边，她抓住姚月手臂小声地说:“怎么这么不懂事，闹到警察局来了。”
姚月没有任何辩解，走到外面的椅子上坐下，金属制的椅子吸了冷气，手撑在上面，是彻骨的冰。
姚月就这么自虐般的，把手往椅子上摁，似乎这样才能提醒她，现在的无力和窒息，不是一场梦。
“好巧，你也在这儿。”
清冷的嗓音在此刻，也显得尤其温暖，赵暖阳在姚月身旁坐下，姚月微红的眼与他对视时，那眼中的悲伤也将他刺了一下。
赵暖阳把装着热水的纸杯递给姚月，姚月无言，伸手接来，抿了一口，双手握住纸杯取暖。
温暖传进身体，比冰冷更提醒人活着。
姚月嗓子被封住般说不出话，她谈不上来现在是什么感情，没有小说里女主被男主撞破的窘迫，也没有偶遇的欣喜。
在家庭琐事面前，她对赵暖阳的悸动显得微不足道，她的心现在全在姚母身上，可递过来的这杯热水，几乎让许多年没哭的她哽咽。
为了忍住几乎夺眶而出的热泪，她不得不仰面躺在寒冷的椅背上。
赵暖阳十指交叠，手肘撑在膝盖上，本来他看到脆弱的姚月，猜想是父亲说的被抢劫的女孩，出于好心，递给她热水。
可姚月那双带泪光的眼睛，叫他挪不动步子，就坐在这里愣着。
“暖阳，你怎么在这儿？”
赵民和身着警服，手里拿着几本文件。
“爸，”赵暖阳站起身对赵民和说:“我遇到同学，聊两句。”说着示意椅子上的姚月。
赵民和长相和蔼，微微弯腰劝姚月说:“同学，你的情况我们大致知道了，现在是大人之间的问题，你先回家休息，好吗？”
姚月静静凝视赵民和的眼睛，不同于对姚勇的冷漠，她的眼中有清澈的，渴望帮助的眼光。
“你家住哪儿？”赵民和问。
“西江小区。”
赵民和直起身子感叹道:“离这儿可不近，外面的天都黑了，你一人回去，太不安全。
这样，没晚饭吧，暖阳，去给你同学找点吃的，吃完看事情解决好没有，让你家长陪你回家。好吗？”
赵民和这一番安排天衣无缝，姚月点点头。
赵民和很忙的样子，安排好后就离开了，赵暖阳对姚月招了招手，让她跟自己来。
姚月本不想麻烦他，赵暖阳抿嘴无奈地耸了耸肩说:“你不让我帮你，我爸会骂我的。”说着绽放出一个无害又爽朗的笑。
前两次赵暖阳对她笑，都是礼貌疏远地牵起嘴角，这次，姚月才从他脸上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少年独有的明媚和阳光。
如果说第一次的对视让姚月心脏狂跳，现在，看着那双星光灿烂的生动的眼睛，姚月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姚月:惨，要从好色变成喜欢了……
赵暖阳带姚月进了间办公室，让她坐在沙发上，自己低声对她说:“这是我爸的办公室，我出去一下，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姚月仰头看他，乖巧地点了点头。
“嗯。”
赵暖阳走后，姚月打量起陌生的环境，“局长办公室，他爸爸是局长啊，真厉害。”试问那个小姑娘不崇拜英雄，姚月也如此。
“咔嚓——”
去而复返的赵暖阳拉回了姚月的思绪，他手里端着泡好的泡面，放在姚月面前。
“泡面没营养，但警察局里只有这个了。”赵暖阳微笑地对姚月说，又是那副得体疏远的模样。
姚月先前面对姚勇时每根弦都绷紧，现在才感觉饿得厉害，她端起泡面吃起来，没多在乎形象。
吃饱喝足的姚月又恢复了平日里乖巧的样子，她放下泡面对赵暖阳说:“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唠叨。”当然是指泡面没营养这件事。
赵暖阳没看她，毕竟盯着陌生女孩吃饭也不太礼貌。
他从旁边捞来一本书翻开，点头回答说: “嗯。”
姚月想，自己知道他的名字，所以从开始就忽略了自我介绍环节，现在是个正式认识的好时机。
“我叫姚月，月亮的月，也在范老师那儿上课。”
听到姚月的话，赵暖阳抬头，“我叫赵暖阳，温暖的暖，”他顿了顿，继续说:“太阳的阳。”
自我介绍完毕，房间里又重回寂静，过了一会儿，姚月犹豫地再次开口说:“今天，我……”
察觉到女孩的犹豫，赵暖阳安慰她道:“你不用告诉我。”赵暖阳的眼中有让姚月心安的坚定，“你不用把伤疤，揭给别人看。”
无论是余诗还是刘婷，抑或其他的人，撞破姚月的家事后都兴致勃勃地来窥探她的痛苦，甚至要求她细细讲述事情经过。
姚月也早就习惯，说这些事情时，像在讲述与自己无关的悲伤的故事。
直到她遇见赵暖阳，他说:“你不用告诉我。”他给足了她尊重与谅解。
我不用把伤疤……揭给别人看……
姚月默念道。
此时此刻，心里那块沉寂多年的疤痕，才又细密地疼起来，是疤痕新生时，会经历的痛。
之后的时间，他们就安安静静的，一个看书，一个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很久，或许很短。
姚母推门进来，“姚月，我们回家。”
姚月起身，对沙发上的赵暖阳挥了挥手，说:“再见。”
对方也温柔地说:“再见。”
一如今日，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
姚母开车，姚月坐在后座，头无力地靠在车窗上，昏黄的路灯映在脸上，照得她那么脆弱。
“姚勇呢？”
“回成都了。”
“你给他钱了？”
姚母沉默了很久。
“一日夫妻百日恩”
“出轨了无数次，还搞出个私生子，因为你生了个女孩，月子都没坐就把你扫地出门的好丈夫。”
姚月说完这番话后就把眼睛闭上了，她感觉很累。
姚月自懂事起就厌恶她的亲生父亲，她用了十年，也没想通她妈妈在留恋什么，似乎让姚母在她和姚勇之间做选择的话，她一定会选姚勇。
所以她报警后对警察不肯说实话，她不想承认，也不想让姚勇太好过，因为姚母来之后，一定会维护她的前夫。
或许姚月长大就明白了，或许一辈子都不明白。
回到家，姚月没洗漱就踢了鞋上床，用被子把脑袋蒙住。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小妙笨拙地冲破被子防线，钻进来直奔姚月臂弯，把自己团成个舒服的姿势睡觉。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喵～”（原谅你）
小妙闭着眼，用毛茸茸的头拱了拱姚月的头。
“晚安。”
姚月底亲亲自家小妙的脑袋。
“喵～”（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