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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缘(4)

    书中世界本无白昼黑夜之分,但书中仙让三人好好休息特意将白日幻化成了黑夜,甚至贴心的给夜空幻化了各个星宿,末了交代三人好好休息后又骑着驴跟小道童一块消失在院中,不知所踪。

    易怜桑看着消失的书中仙和小道童,没好气道:“故弄玄虚。”

    唐拾笙与易怜桑相处时间较长也比较了解易怜桑的脾气,知道她越是内心烦躁越是不假辞色,便主动挽着易怜桑的手安抚道:“师姐莫急,修炼向来非一日之功,那书中仙前辈虽然行事有些随性,但对我们并无恶意。”

    说完唐拾笙还给唐不尽使了个眼色,唐不尽意会附和:“是啊师姐。”

    易怜桑闻言挑眉,她也知道是自己在迁怒书中仙与他的小道童,但人越是心浮气躁急切的想要让自己平静就越是难以平定情绪,加上易怜桑从小就没有修身养性的想法,只是在一味的通过各种方式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一时间情绪无处发泄只能对着还是陌生人的书中仙与小道童摆脸色。

    “我知道这么做不对,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易怜桑很是苦恼。

    唐拾笙伸出手抱住易怜桑,然后在她后背轻轻地拍着,就像以前易怜桑哄她入睡一般。

    唐拾笙:“书中仙前辈说师姐像一根把自己绷得很紧的弦,我虽然还不太懂,但是我希望师姐能开心。”

    “或许是因为每次你们遇险我都太冲动了吧,让师父不放心。”易怜桑是真的有在反省自己。

    在易怜桑的认知里,作为师父的唐随风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唐随风希望她自在也没错,可是这个自在又岂是说说就能做到的?

    何况这小道童的劝解言论是让她放弃关心身边的人,易怜桑不理解也做不到。

    唐不尽坐到唐拾笙身旁欲言又止,但此时的唐拾笙和易怜桑都没有注意到唐不尽的情绪,唐不尽思考了一下只好在一旁打坐入定。

    唐拾笙与易怜桑随便聊了会,不知是白日里修炼耗费太多精力还是此时此刻过于放松,二人竟都渐渐生出困意,依偎在一起睡去。

    此方天地是一个巨大的山谷,四周皆是悬崖峭壁,目之所及皆是枯木碎石,遍地荒凉,没有一丝生机。

    白衣少年从一块约有两米长的冰凉黑石板上醒来,打量了四周之后试图从乾坤囊中召出自己的武器却毫无反应,只好从路边随手捡了一根枯树枝又试图使用自己新学的御剑术,可无论少年如何运气都感觉不到一丝灵力运转,少年才惊觉大事不妙。

    这个倒霉的白衣少年自然是唐不尽。

    唐不尽最后的记忆就是自己坐在小师姐身旁打坐入定,可再一睁眼就在这荒凉的山谷中,四周也没有师姐易怜桑与小师姐唐拾笙的身影。

    “这该不会又是书中仙搞的鬼吧?”

    唐不尽感觉此时自己身体十分疲惫,这是他正式修炼后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疲惫,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一样,只是呼吸也感觉是出气多进气少,跟当初被红衣怪人重伤濒死时差不多。

    书中仙的声音在耳边忽然响起:“老朽是书中仙,怎么可能搞鬼,你这小娃娃空长年龄和个头,说话实在浅薄!”

    唐不尽:“……你能不能别突然出现吓人?”

    书中仙捋了捋他那花白的胡子,语气中带着几分鄙夷:“你这小娃娃背后说人坏话也知道怕人听见?”

    “啧,什么小娃娃,其他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不出意外的话我都两百多岁了。”

    “可你灵智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

    书中仙用的是灵智而非心智,唐不尽再傻也听得出这两个词的区别,加上突然被丢到这么诡异荒凉的山谷里得怨气,唐不尽气得直接上手揪住书中仙的胡子。

    “你这老头又骂我!”

    书中仙被揪着胡子吃痛道:“放肆!你小子真是越来越野蛮了,还不快放手!”

    唐随风与书中仙相处时间比较长,白日书中仙教他修行时二人之间的相处比较不拘礼节,因此唐不尽在书中仙面前也是越来越放肆。

    唐不尽看着书中仙吃痛的表情顿了顿才放手,问:“我的两个师姐呢?你把我弄到这想干什么呢?”

    书中仙没好气道:“这是镜花水月术,老朽受你们师父之托,把你们召进来看一段往事,你那俩师姐就在前面。”

    唐不尽将信将疑地跟着书中仙往前走约三百米后又左转,然后又走了大约二百米终于看见了在一棵枯树下坐着的唐拾笙和易怜桑,旁边还有一头驴被拴在枯树干旁,唐拾笙手里拿着胡萝卜看似要喂驴,但驴快吃到了又收回,驴看上去因为吃不到胡萝卜正准备撂蹄子,但是却被易怜桑拍了一巴掌又只好老实地配合唐拾笙抢胡萝卜。

    唐不尽:“……”

    书中仙不满地骂道:“你们两个小娃娃别欺负我的驴!”

    易怜桑站起来抄手道:“前辈你可算回来了,我师弟呢?”

    书中仙解开绑在枯树干上的绳子把驴牵走:“这不是在后面吗?唐随风收的什么徒弟,这三个徒弟没一个省心的!”

    唐拾笙顺手把胡萝卜往驴嘴里一塞然后也站起来对着后面的唐不尽招手:“阿尽快过来!”

    “三师姐,小师姐,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唐不尽问。

    易怜桑撇嘴道:“不知道,原本我在跟阿笙聊天,突然就感觉眼皮子在打架,再一睁眼就在这又破又诡异的山谷里了。”

    唐拾笙看了眼书中仙,语气有些幽怨道:“我们醒来时书中仙前辈就在旁边,那头驴还试图舔我的脸。”

    唐拾笙到底是个爱漂亮爱干净的小姑娘,怎么想都不太能接受被一头驴舔脸这件事。

    唐不尽:“那舔到了吗?”

    唐拾笙瞪了眼唐不尽,气急败坏道:“当然没有!后来书中仙前辈说是师父让他带我们去看一段往事,结果你不见了,要去找你,让我跟师姐在这里等会。”

    易怜桑点头表示赞同:“没错,而且我觉得是书中仙前辈学艺不精才会把你弄丢了。”

    书中仙立马反驳:“胡扯!这书中世界是老朽掌控的一方天地,这小子神魂不稳才会导致召唤出错,你们这几个小辈懂什么!”

    听到书中仙话中的“神魂不稳”,易怜桑立马换了副态度,笑眯眯地走到书中仙身旁给书中仙捶背,轻声细语地问:“前辈,神魂不稳是什么意思呀?”

    唐拾笙和唐不尽被易怜桑这突然夹着嗓子的讨好吓了一身鸡皮疙瘩,二人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往后退了两步,一起抬头望天。

    书中仙倒是一副很享受的模样,牵着驴让三人跟上。

    “跟着老朽去看那段往事吧,看完就知道了。”

    这神魂不稳的话题就被书中仙不轻不重地转移了。

    这个山谷一眼望不到尽头,细看之下四周还弥漫着灰蒙蒙的雾,一路上除了四人的脚步声和驴叫,整个山谷就好像死了一般的寂静。

    唐不尽又一次尝试施法失败后跟唐拾笙视线短暂的交汇了一下,然后走上前跟书中仙并肩而行。

    唐不尽问:“前辈,这个镜花水月术中我们都会失去一身灵力吗?”

    书中仙只是抬手一挥,前方便出现了一个灵力汇聚而成的漩涡光圈。

    书中仙二指并拢指向光圈笑道:“这镜花水月术既是镜花水月,自然是一场空,除了施术者,其余人又怎会有灵力?”

    四人一驴进入书中仙的灵力光圈后四周的环境就变了,满是枯木碎石的山谷瞬间变成了白玉镶金的琼楼玉宇,漫山遍野的灵植作为点缀,灰蒙蒙的雾气也变成了层层云纱、袅袅仙气。

    “哇——”唐拾笙忍不住出声感叹。

    平日里修行的仙山风景已是美不胜收,可此时此景更胜令人叹为观止。

    “这是哪儿?”易怜桑问。

    “看上去不像……人间?”唐不尽试探道。

    书中仙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浮尘,往唐不尽脸上一扫,嗤笑道:“自然是人间。”

    顿了顿,书中仙又道:“此处曾是一处先天洞天福地,名叫云中谷,唐随风少时入秘境历练误入此地,因此结识了云中谷的少主成宽。”

    随着书中仙的介绍,一身玄衣的少年唐随风负伤走进山谷,而此时山谷守门人戴着一个铜制青羊面具,一身白衣从山谷中走出,守门人不由分说执剑在唐随风面前落下一道剑气,在地上划出一道剑痕。

    守门人冷声道:“外来人不得入内,越界者死。”

    云中谷门口有一条天险道,崖壁上满是打斗过的痕迹,每一条痕迹的新旧程度皆不同。

    这边四人一驴是通过书中仙的镜花水月术看到往日旧事重现,并非局中人,因此哪怕唐拾笙因好奇站到玄衣少年模样的唐随风面前也无人在意。

    “这是……师父年少时的经历吗?”

    唐拾笙好奇地围着玄衣少年打量,从她认识唐随风开始,唐随风就是一副端方君子、温和慈爱的师长模样,可此时眼前的玄衣唐随风眼里皆是对世间的漠然,浑身上下充满了杀意。

    书中仙掐指算了算,然后又点点头:“不错,这是一百二十五年前的唐随风。”

    “多少年前?”易怜桑一脸不可置信。

    “一百二十五年?”唐拾笙也忍不住惊呼。

    书中仙很是嫌弃:“唐随风的修为往少了说都是个化神期剑修,即便天赋再高,没有个三五百年怎么可能达到?修士短时间修为提升过快召来的天劫都能把人劈得魂飞魄散。”

    易怜桑:“师父的修为我们一直不清楚,每次问他都不答。”

    唐拾笙点头表示赞同:“所以师父最少也有三百多岁啦?”

    对于年龄话题不是很想参与的唐不尽问:“怎么才不算修为提升过快?”

    回答他的是易怜桑:“这个师父有讲过,修士修到金丹才算是半步入仙门,不仅修为提高,寿元也随之增加,容貌也可以随心保持在某一年龄段,因此金丹以下修士提升修为并无天劫,或快或慢都是看天赋与道心。

    “而金丹以上步步艰险,若想提升修为必须一步一脚印稳定道心,若是强求,轻则渡天劫时修为散尽回到起点,重则魂飞魄散。

    “因此很多金丹、元婴以上修士即便觉得自己将突破修为也会尽力压制到合适的时机才会突破渡劫。”

    “不错,”书中仙笑道,“但是不太准确,福祸无门,惟人自召,这修士能走的路千千万,并非人人都会压制修为,只有身上背负的因果过重的修士才会这么做。”

    修仙之人最忌讳因果,因此除了那些想要传道受业或开山立派的大能,大多数修士修到一定程度都是能闭关就闭关,不能闭关的也会减少在人间走动避免扯上因果。

    因为一旦涉及因果,修士渡劫时就会被天道清算,古往今来修仙之人不计其数,可飞升成功者不过寥寥数人,大多数修士都失败在这因果二字上。

    这头四人还在交流修士修行的问题,那头的往事二人组却因一言不合打起来了,虽然不清楚唐随风当时的修为多高,但看他与守门人过招的一招一式,最少也是金丹以上的修为。

    二人打起来的起因是因为唐随风之前在秘境中收服了一只幼年鸟妖,唐随风将这只鸟妖一直放在怀里。

    守门人上来就赶人,唐随风身上有伤也不想纠缠,转身就要离开时被守门人发现了他身上的鸟妖,守门人是个暴脾气,也不问清楚情况提剑就朝唐随风背后刺来,唐随风也是少年脾性,反手拔剑拨开了守门人的剑便还击,二人就这么打起来了。

    易怜桑扯了扯书中仙的衣袖轻声问道:“我师父赢了吗?”

    虽然易怜桑之前对他的态度并不好,但书中仙其实很喜欢易怜桑,这样一个倔强又有点急脾气的小姑娘正是少年心性,这是未经历过太多人间世事的青涩处事,也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候,未被世事磋磨的纯真表现。

    书中仙反问道:“你觉得谁赢了?”

    易怜桑看二人过招有来有回,看不出谁占上风,抿着嘴无法作答。

    反倒是唐拾笙信心满满地回答:“自然是师父,师父的剑法出神入化!”

    “不,是守门人赢了。”唐不尽道。

    书中仙挑眉问道:“为何?”

    唐不尽说完就后悔了。

    方才看二人过招太过入迷,听到身旁的谈话忍不住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说完才后知后觉自己的答案有些不妥,可话已出口,其他三人又神色各异的看着自己,唐不尽只好硬着头皮道:“师父身上有伤,而这个守门人的剑更快。”

    唐拾笙不解:“如何看出他的剑比师父的剑快的?”

    易怜桑闻言也把注意力从二人身上转移到剑身上,仔细观察过后也赞同唐不尽的说法:“不错,看上去确实是守门人的剑更快,而且守门人剑中杀气更重。”

    唐不尽见自己的看法得到了认同总算松了一口气:“师父出剑是因为还击守门人的偷袭,守门人则招招要师父的命。”

    唐拾笙不满道:“不,一定是师父赢了,因为师父更冷静!”

    书中仙闻言对唐拾笙投过去赞赏的目光,而此时往事二人的幻影对战也逐渐显露了胜负。

    守门人招招下死手,但又投鼠忌器,几次有机会伤到唐随风又怕误伤他怀中的鸟妖,收手的动作太过明显被唐随风抓到了破绽,唐随风逐渐占据上风,最后是唐随风一剑将守门人的面具劈成两瓣,剑尖抵着守门人的眉心而结束战局。

    唐拾笙十分高兴地鼓掌:“太棒了,果然是师父赢了!”

    书中仙叹气摇头道:“这守门人剑快是因为他修为高于唐随风,可他一心二用,对战时被影响了注意力,因此输给了唐随风。”

    守门人自然就是书中仙口中的云中谷少主成宽,面具被毁之后露出了他十分俊美的面容,若非他刚刚招招皆是杀招,但看他的样貌,更像是个文弱书生。

    易怜桑不解地问:“师父为什么要让我们看这段回忆?”

    唐不尽也问道:“刚刚那个荒凉破败的山谷是后来的云中谷吗?”

    书中仙摆摆手:“唐随风只是拜托老朽给你们看这段往事,具体要做什么老朽也不知道,至于那荒凉破败的山谷只是镜花水月术的通道,云中谷在少谷主成宽的带领下可谓是蒸蒸日上。”

    “师父就只是让我们看他跟这个守门人的对战吗?”唐拾笙同样不解。

    画面定格在面具碎裂的这一幕,唐随风的剑尖抵着成宽的眉间,二人再无动作。

    书中仙提手一挥,眼前的幻影如流沙随风而逝,四周环境如墨水淡去,转眼又如同一幅画卷重新展开。

    易守难攻的天险道变成了视野开阔的琼楼玉宇,原本还在争锋相对的二人坐在湖心亭中举杯对饮。

    唐拾笙惊讶道:“这变化也太快了吧?”

    书中仙哈哈大笑道:“这镜花水月术只是重现过去的经历,并非晚上哄睡讲故事,你们所见是经历者想让你们看见的部分。”

    唐拾笙抓到话中重点:“所以说是师父想让我们看见的过去,我们才能看见啰?”

    “不错,老朽只是施术人,但这段记忆的亲历者是唐随风,自然是他想让你们看见什么才能看见什么。”

    易怜桑:“施术者不能完全控制这个术?”

    书中仙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非也,若施术者修为高于被施术者,自然是可通过这个术窥探被施术者的记忆。”

    唐拾笙摸摸下巴,道:“所以前辈您修为不如师父,这术虽然是您施放,但实际控制权在师父身上?”

    “不错,”书中仙点头,“其实唐随风完全可以自己施术,但他说他有事要处理,只能借着休息时间托我将你们召入术中。”

    易怜桑看着远处把酒言欢的二人郁闷不解:“可是师父让我们看他与云中谷少主的相识过程是为了什么?”

    唐不尽:“船到桥头自然直,师姐不如我们先看吧。”

    唐拾笙赞同道:“唔,看完说不定就知道了。”

    结果就是他们按照镜花水月术显示的所有过往记忆都看了一遍,也没看懂唐随风到底想告诉他们什么。

    记忆中唐随风因意外误入云中谷结识少谷主成宽,二人不打不相识,通过剑招中的剑意成为惺惺相惜的知己,多年来时不时会一同比试过招,然后把酒言欢。

    在唐随风多年记忆中曾发生过几件大事,其一是云中谷内势力分割,唐随风帮助成宽成为云中谷的真正掌权人;其二是唐随风游历人间时除妖遇难,成宽接到唐随风的求救信也是匆匆赶往相救;其三是唐随风带着褚清疏找到成宽,希望成宽能给他们找到一处适合隐居之地,如今的伴君峰及其四峰便是成宽替他们寻到的一处后天秘境。

    所谓先天秘境与后天秘境的区别在于,先天秘境位于三千世界中的任何一处,唯有有缘者方可进入,先天秘境中大多无主却有守护,因此先天秘境中的机缘与宝贝大多是随缘者先到先得;而后天秘境则更多是大能施法修建而成,因此后天秘境大多皆为有主秘境,如今世上的大多数修仙门派便都在这后天秘境中开山立派。

    成宽寻到的这处后天秘境本是一个没落门派之地,该门派最后一任继承人将此处输给了成宽便拂袖而去,不知是飞升了还是寿元已尽,再无踪迹。

    因门派没落已久,外界早已无该门派的传闻,这处后天秘境自然也就成了最适合隐居的地方。

    只有成宽和唐随风记得这座山曾叫自在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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