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湾趁着休息日把家里的犄角旮旯统统做了大扫除，房东一家定居国外，价钱倒不是太注重，只是希望租客细心一点，好好照看这个年代久远的房子。

    这座城市接壤东南亚，气候宜人，往年这个时候北面家乡地面已经铺了一层不易融化的雪，可这里依然留着夏天的影子。

    这个城市的西北处较市中心要安静许多，生活节奏不快也不慢，于湾觉得刚刚好，上班之前在街角处吃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线，还有余裕闲适地步行到公司楼下，中午在附近找一家地道的小馆子还有时间回家睡个午觉，晚上夜市人声鼎沸，各色小摊集合，价格公道，烟火气香水味儿混杂，充满了人情味儿。

    于湾喜欢这个城市。

    洗衣机结束运作的声音响起，拉下晾衣杆，在洒满阳光的阳台上抖开团成一团的衣物，用衣架一件件并排挂好，衣袂飞扬处，座座青山错落，一轮橘色的太阳悬在山腰。

    静谧的午后，橘子汽水般的阳光洒满榻榻米，上面窄窄瘦瘦的一条，迷蒙地从酣睡中醒来，在愣了几秒回到了现实世界。

    于湾赤脚噔噔噔拉开门，一张色彩浓艳，却疲惫憔悴的脸映入眼帘，钱莉声音喑哑，嗓子沙沙的，“有没有蜂蜜”

    于湾点头，跑进了厨房，拿着杯子出来，钱莉已经半躺在沙发上，双臂环抱自己，眉头紧皱，以一种十分不适僵硬的姿态放松自己。

    于湾兑了温水搅匀蜂蜜，递给她。

    她也没客气，接过来咕咚咕咚几口喝完，温热的蜂蜜水下肚，她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此时又摸出烟来，可是忘带火机了。烦闷地啧了一声，不用想也知道于湾这里没有打火机，只能暂时压下来烟瘾。

    于湾和钱莉的缘分从她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开始了。于湾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在石板路上，寂静的夜放大了车轮的噪音，可于湾依旧听见了车轮噪音之外的不寻常的声音。

    于湾裹紧身上的夹克，拎起行李箱，缓慢地走着，巷子里清脆的巴掌声越来越近，从胡同口突然冲出一个身影，撞在了于湾的皮箱上，那个女人就是钱莉。

    钱莉抬起头，鼻血和眼泪混到一起，狼狈不堪，于湾递给她湿巾，她愣了愣，伸手接了过去。

    房东的儿子把钥匙给她，她松了口气，把皮箱打开简单收拾了一下，在晾衣服的时候不经意往下看，那个女生在街角蜷缩着，小小一团抱着自己。

    于湾把她领回了家，给她做了饭，等过了几天，她就找到了工作，从这里搬了出去，于湾没有问她的工作，也没有问她住在哪里，她只是时不时地会突然出现在门口，吃一顿饭再离开。

    钱莉喝了一口馄饨汤，于湾注意到她的颊边有一些淤青。

    “我能不能在你这住几天”。

    钱莉拿纸巾擦掉嘴角的汤汁，貌似随意地一问。

    于湾同意了。

    然而烂好心是要付出代价的。临到半夜，规律沉闷的敲门声响了起来，于湾从睡梦中挣扎了几秒，睡眼惺忪地开了门，门外不是钱莉。

    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人推开。后背贴着冷硬的门框，手肘的麻筋被撞到，一阵酸麻，眼泪霎时冒了出来。

    就算是冬夜，外面也不是太冷，于湾换了几秒捂着手肘站了起来，那两个人进屋搜了一番又转回到原地，打扮轻浮，说话也是吊儿郎当的，另外一个人随后进来，看了她一眼，碰一声把门撞上。

    于湾站在客厅中央，原本该惊惶失措的人十分淡定冷静，竟让他们也不知该怎么走流程。

    “喂，你和钱莉是什么关系”。手背上有一块刺青的人问她。

    于湾说没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她住你家，你特么当老子傻的。”

    于湾想来听话，被人问什么她就答什么，至于是不是对方想听到的答案，那就不是她在意的事了。

    带着耳钉的男人要发火，把她大力扯过来，“那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她把东西放哪里了吗”

    另外一个旁观沉默的人此时发了声，蹲下来，呼吸中飘出来的酒气和烟草味倏忽涌入鼻腔，客厅没有开灯，他背后是一轮玉盘似的月亮，散着盈盈的光。

    “她有没有说过什么，让你觉得不寻常的”

    于湾摇摇头。

    林东站了起来，像是拔地而起的一颗白杨树，带着寒冬凛冽的温度，开口的话不容置疑，“走吧”

    那两人倒是听话，乖乖跟着离开。

    同事大姐十分热心，笑眯眯地拍着她的肩膀，殷勤地给她推荐男孩子的微信。

    “不是我骗你，虽然他不拍照片，可我保证是个帅哥，工作也好，来这支援了”

    有同事说不拍正脸照谁知道说的真的假的。

    同事大姐回呛他，“什么真的假的，当然是真的，屌丝才天天怼着一张大脸拍呢，有什么可拍的”。

    眼看一场战争要起来，于湾只能无可奈何地答应同事，周末和她这位被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表弟相亲。

    相亲那天，为表正式，于湾特地穿了件天丝牛仔连衣裙，脚穿一双平底小皮鞋，显得腰细腿长。于湾这些年穿裙子的次数屈指可数，乍一换上还有些不习惯。

    于湾从不习惯让别人等待，都是她等待别人。早早到了咖啡店，发现对方比她来得更早。她有些怀疑是自己记错了点，“抱歉，我记错……隋医生”

    于湾有些惊讶，隋唐温和地笑，“好久不见，不是你记错点了，是我来早了”。

    于湾也扯出一个笑。她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寒暄的场面，她以为自己离过去已经很远了，猛一观察，发现处处是旧人。

    隋唐打量她的神色，轻巧地换了话题，给她讲他工作遇到的奇葩趣事，慢慢地，于湾便没有一开始那么拘谨了，脸上的笑也自然许多。

    对过尽头的卡座里，对座的人刚刚离开，椅子上还有余温，徐东抽着烟，服务生小心地提醒店里不允许抽烟，阿金竖眉冷斥，穿得流里流气，小姑娘险些被吓哭。

    林东摁灭香烟，挥了挥手让她走开。阿金不服气地嚷嚷，“那姓沈的什么意思，装什么讲究人，这玩意儿跟喝中药一样，我喝一口差点没吐他脸上，在这坐一会儿浑身不得劲”

    林东像是没听进去，随意扯了把领子，把钱扔在桌子上，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