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光荣在院子里看见于湾气势汹汹地朝着主屋的方向前进,嘴唇抖了抖,愣是没喊出声来。
于湾一脚踹开门,是的,踹开门,她沉默了二十八年,为了她的弟弟终于爆发了一次。
于玩是很有点“忍”力在身的,顺从世人,得来的是抛弃与谩骂,可这次,她不想再顺从,当一根安静的干草,她小时候可是嗜辣如命,比辣椒还要呛口。
于湾知道他们家经过今晚会成为整个村甚至是隔壁村的笑柄,那又怎样呢,他们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于湾直直瞅着林小玲,“这个婚不结了”。
于湾小姑愣在当地。
“你们也不用为着聘礼多少,彩礼多少吵来吵去了”。
林小玲急急站了起来,“你说不结就不结,请柬都发出去了,酒店也订好了,该买的都买好了,该办的也都办利落了,怎么能不结婚”
林小玲她妈跟着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浪荡货,婊子样儿,你不先把你自己管好了,带着一个不清不楚的男人回来,脸都让你丢尽了”。
于湾丝毫未生气,她平静地脸上却有了笑意,“那你女儿呢,站街女,□□,还是鸡,玩累了就想找个老实人嫁了,怎么尽想美事儿呢。”
她眼神顺着林小玲的衣领飘进去,那眼神看得林小玲出了一身虚汗,几乎要倒下去,在场的人头一次听说这个,于路小姑大惊失色,她只知道是隔壁村的女孩,早年外出打工挣了些钱,岁数也大了,一直没找对象,模样好性子好,人也孝顺。
于小姑脾气直,直接就动了手,扯着林小玲领子,她刚因为聘礼正一肚子气没处撒,林小玲尖叫着扯她,细高跟踩的不稳往旁边倒去,漏出上身暧昧的红印。
这几天于路可一直跟着于小姑忙活,哪里有时间碰她,于小姑骑在她身上,给了她两巴掌,
“要不要脸,于路这几天忙活得觉都没时间睡,哪来的时间和你耍,我说怎么一脸骚样儿,感情是浪的没边了,看看你身上这些印儿,和哪个野男人耍凑在一起,让我们于家戴绿帽子”。
林晓雅她妈也被拉住,和于家其他几个亲戚撕扯在一起。
于湾想到那张照片,不由得心里发冷。
于湾转身,于光荣和于路站在门口,于路眼眶泛红,他还是那个一委屈就找姐姐的小男孩。
于湾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头,于光荣其实心里没什么感觉,转身离开,其实于路结不结婚对他影响不大,他都得给他养老。
于湾冷眼看着大门口站着的男人,他明显是怒极反笑,于湾走了过去,跟着他的步伐。
两人走在了旁边的田垄上,秦燃双手插兜,高挺的个子为她挡掉大部分风,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跟着他走。
不是没有过开心的记忆,秦玉温柔地牵着他,于湾推着比她还高的自行车,于路站在后座上,不老实地乱动乱晃,被于湾训也很开心。
于湾一头短发随风飞扬,表情灵动,眼睛亮晶晶地和秦玉说学校里看的漫画。
没有秦秀娟和何守正的冷暴力,没有张秀芸和于光荣的拳打脚踢和漠不关心,四个孩子凑在一起,欢笑热闹,春光灿烂,田垄上是发芽的庄稼苗,一切都很好。
秦燃忽然停下,“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于湾措不及防,一头撞在他身上,冷硬的皮质味道撞入鼻腔,还有男人身上的须后水味道。
秦燃挑着眉看他,不怀好意,弯下腰,微凉的鼻尖顶着她的鼻尖,一手抚上她的腰,“想把上次没做完的事做完?”
呼吸近在咫尺,于湾又闻到了苦涩的烟草味,喃喃道,“又不是没做过”。
腰上的手掌突然用力,下一瞬松了劲儿,轻轻捏了捏于湾敏感的腰。秦燃往前凑,于湾却躲开了。
秦燃被冷风吹醒了,脸色不好看,转身大步离去。
于湾回到家,林宇站在门口,小美喝醉酒给他打电话,口齿不清说要帮他,然后又哭着说自己没钱,帮不了他。
林宇听一句才一句,大概明白了,一抬头罪魁祸首正睁着清亮的眼睛看着自己,林宇嘴角抽抽,心中默念莫生气。
林宇晚上和于路睡一屋,半晌睡不着觉,其实村子就这么大点,一走出家门四周一览无余,单调到无聊。圆月星光洒在田垄上,见证了别人的岁月,不知道是第几次翻来覆去后,听见旁边人突然出声,“你喜欢我姐?还是我姐雇来的”
还雇来的,我这个形象,你姐出的起吗?
林宇说,“你说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姐不喜欢你”
林宇生气,坐了起来,“我也不喜欢她”
“跟你说,你去镇上打听打听我林宇,哪次出街不是东躲西藏,偷偷出门”
“为什么,你欠钱了?”
什么脑回路,跟于湾一样榆木脑袋,“屁,老子太帅了,那群姑娘吵得我头疼”虽然有些夸张,但在某方面来说算是事实。
他都快站起来了,说起自己的英勇事迹,唾沫横飞,等林宇觉得有些说累的时候,听到一阵细小的鼾声,他奶奶的,睡着了。
林宇安静地躺在床上,平时翘起的嘴角也拉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
秦燃回到家,秦秀娟正在和秦玉视频,秦玉的脸色好了许多,她看起来十分正常,嘴角翘起来,笑得温温柔柔。
秦秀娟把镜头转向一侧,抹着眼泪,秦燃把手机拿过来,“姐,怎么样”
秦玉说状态很好,秦燃在她不经意转动手机时,看到她手腕上的疤沉默一瞬,秦玉问他,“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我想回家”。
秦燃说“很快,过几天就去接。
秦玉这次很固执,她问具体是几天。
秦燃感觉不对劲,“姐,你在那里待着不开心吗,怎么了”。
秦玉有些害羞,她说“过几天是于湾生日,我还要去买礼物。”秦玉精神恍惚,天真以为她和于湾还是朋友,孰不知于湾已经有十多年没和她说过话了。
像是打更人突然敲了锣,秦燃一时惶惶,闭眼平复情绪,“好,我明天就去接你”。
撂了电话,秦秀娟含泪破口大骂,骂于湾,骂于路,骂于光荣,最后骂道何守山身上。
她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在十八岁自作主张不顾家人反对和何守正在一起。十八岁的吴秀娟偷偷掀开门帘往外看,二十岁的何守正衣着陈旧却干净,高个宽肩站在媒婆旁边往这边看过来冲她腼腆笑了笑,让她从此心甘情愿沉沦开始苦命的一生。
她有时候恨啊,看着和何守正眉眼相似的秦燃,她就忍不住想要打他,拿起角落的棍子就往他身上抡,嘴里却是骂着何守正,骂张秀芸,勾勾搭搭不要脸,奸夫□□,寡廉鲜耻。
逼得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也学会了四字成语。
秦秀娟骂也骂累了,打也打累了,清醒过来,看着遍体鳞伤的秦燃又开始自责,秦燃安静地听着她的絮叨,早已麻木,甚至还能温柔地笑出来。
这一家人,都已经疯了。
于湾一早就把林宇薅起来,于路开着家里的三轮车把两人送到车站,就被于小姑一通电话打过来叫回去了。
这一趟心情完全不同,眉梢藏不住秘密,透露了她的心情,发梢在空中雀跃地舞动。
林宇偷觑,转回视线,手肘撑在玻璃上,嘴角上翘。
于湾回到家,把饭做了出来,她打开主卧的门,床单整洁,地上摆着一只手提旅行包,于湾轻轻阖上门。
徐川从外面进来,看见她在,愣了一下,神色有些不自然,于湾先打破沉默,菜端到桌子上,“吃饭吧”。
徐川洗了手过来吃饭,随意一瞥,却盯着她的脸不动,于湾摸了摸脸,反应过来,“没破皮,过几天就好了”。
徐川什么也没说,王警官虽然不爱讲闲话,但吃饭时也无意间提到到几句。他听到于湾问他,“如果你看见周峰的话,帮我告诉他一声,我没等他”。
徐川的筷子停住,没答应也没拒绝。
徐川这次回去还是以原来的身份,一切都是混乱的,一切也都将回到正轨。窗外万家灯火,看着暖黄灯光下忙碌的身影,徐川靠在沙发上,这一刻他只想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愿想。
无论是他还是于湾,从不轻易表露自己情绪,受宠爱的孩子可以勇敢说出自己的需要,尽情表达自己的爱和喜欢,可他们却不会,不是不敢,是不会,没有人教过他们勇敢表达自己,他们不给任何人拒绝或接受的可能,小心翼翼藏着掩着自己的情绪,只希望有一天这无处安放的情绪能够被人善待。
感情代表软弱,而现在的他和她都不需要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