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叮铃叮铃铃——

    矮柜上闹钟发出震耳欲聋的尖锐声响,被子里的人动了动,伸出一条手臂在被子外摸索几下,结果忽然感觉手心一烫。

    这触感!

    崔灵美登时清醒过来,蹭地一下坐起身看向自己被烫到的那只手。

    只见自己手底下按着的并不是熟悉的高档床垫,而是一张泛黄发旧、粉蓝格子样式的火炕革。

    由于用得年头太长,两张火炕革拼接的边缘已大幅度翘起。

    而烫到她的便是这块翘起的边缘底下露出来的火炕。

    也不知道加了多少柴,那热度从炕底下呼呼往上飘,崔灵美整个人像被直接架在火上烤一样又干又热。

    崔灵美愣了愣,随后回过神,迅速环视了一圈房间。

    底部发黑的墙面、炕上墙边摆着的一排矮柜、叠放整齐的被褥……

    这里,居然是自己曾经的家!

    崔灵美顾不上再看什么,三两下就从被子里爬出来,脚步飞快地跑到矮柜上拿过镜子一看。

    镜子里赫然是十几岁的自己。

    崔灵美怔怔地抬起手,缓缓放在自己的脸上,不可置信地掐了一下。

    是疼的!

    是真的!

    她真的,回到十几岁的时候了……

    认识到这一点后,崔灵美整个人都在颤抖。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这一顿扑腾弄出的声音太大,房门边响起两声脚步声,随后一个长相秀丽,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人探出半个身子。

    “我还以为你从炕上掉下来了呢,给我吓的。你那闹钟响半天了,赶紧收拾东西去学校,要不不赶趟……咋的了这是?哭了?……”

    女人放下手里的铁盆,踢掉鞋子抬腿上炕,走到崔灵美面前,扒开崔灵美挡住脸的手,左右看了看,见她似乎没什么大事,这才舒了口气,宠溺地揉了揉女儿的脸蛋。

    “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好了啊妈妈把噩梦赶走了,赶紧换衣服出来吃饭吧。”

    崔灵美垂着脑袋吸吸鼻子,瓮声瓮气地嗯了一下。

    女人这才放心地从炕上下去,穿好鞋子又转过头,表情有些得意:“今天炕热乎吧?昨天早上你说冷,今天我就烧得旺了点,咋样?还不错吧?”

    崔灵美用力点点头,泪珠还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看着女人走出房间,崔灵美忽然卸了全身的力气,咚地一声坐到了炕上。

    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泪流满面。

    刚才……那是她还年轻的、万分鲜活的母亲。

    *

    上一世,崔灵美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

    上了大学之后她四年都没回过家,有时间就实习、打工赚生活费,一是因为家里穷,二是她妈妈总是阻止她回来。

    直到毕业那年,她才知道,她妈妈是因为生了病,不想让自己发现。

    崔灵美大学毕业那天,她顺利得到了工作分配。她被分到了市广播电视台做一名记者。

    这是她梦想了很久的事,此时终于实现了,崔灵美内心的激动难以言表。她迅速冲到宿舍楼下的公用电话亭前,投入硬币,拨了村长家的电话。

    她自己家是没有电话的,她父亲舍不得那个钱。

    等了好半晌,电话终于接通了。

    听到电话被接起的声音,崔灵美眉眼间涌上兴奋:“李叔!您帮我喊我妈来接个电话!我有好消息要告诉她!”

    电话那头村长沉默了几秒,哽着嗓子说:“灵美啊...你妈她,你妈她....出事了。”

    “你爸跑了!把你家里的钱都拿走,跟着一个女的跑了!你妈她气倒了……”

    崔灵美愣住了,公用电话从她手里滑落,任凭村长在那头继续说着什么,她都听不见了。

    她的耳畔只剩下类似鸣笛声般的尖锐声音,持续不断地轰炸着崔灵美的大脑,让她难以镇定下来思考。

    下一刻,崔灵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推开电话亭的门径直飞奔而出,一路跑到了火车站。

    站在车站前,她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冷汗热汗混在一起浸透了衣衫,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狼狈。

    买票上车后,崔灵美坐在硬座上看着窗外,面色无比苍白。

    就这样坐了整整两天两夜,第三天下午火车终于停在了离家三十公里外的火车站。

    崔灵美拖着疲惫的身子,却没有分出半点时间停留休息,而是又坐上一辆依维柯,辗转多时,这才回到村里。

    下车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崔灵美脚步飞快地朝家的方向跑去。

    但还是晚了。

    崔灵美推开门,就看到她的妈妈谢容兰躺在炕上,面容平静,衣着整齐。

    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但崔灵美知道,她妈妈已经永远闭上了眼。

    谢容兰垂落的手边还有一张照片和一张纸条。

    照片是崔灵美上小学时拍的,她穿着照相馆的公主裙,笑容俏皮可爱。

    而在那张纸条上,谢容兰写着:

    “我的小公主,要永远幸福。”

    像是知道崔灵美一定会赶回来看到她一样,谢容兰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甚至还涂了口红,体面又干净地迎接这场死亡。

    崔灵美双手颤抖地捏住纸条,把纸条紧紧贴在自己胸口的位置,趴在炕沿忍不住嚎啕大哭。

    没了妈妈,她要如何幸福?

    ……

    回忆到这里,崔灵美的衣袖都已经被泪水打湿浸透,她用力吸吸鼻子,抬手胡乱擦了擦脸。

    再抬头的时候,眼神变得清亮又坚定。

    她想好了,既然老天有眼,给了她这次重生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首先就是要让妈妈远离那个出轨的渣爹,然后想办法提前攒好医药费以备不时之需,当然如果能让妈妈不生病那就是最好的。

    不过…这要怎么做呢?

    家里穷得叮当响,要怎么样才能把医药费攒出来?

    崔灵美一时间还没有头绪,但她至少重生了一回,知道不少未来会发生的事,一定会有转机的。

    上一世她在谢容兰的教育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全然没有发现这个家早已破碎不堪。

    这一世,她定不会让悲剧再次发生。

    崔灵美抬头看向门边,挂着的万年历撕到了1990年11月23日,这年她高三,距离高考还有不到8个月。

    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墙之隔,谢容兰的声音再次响起:“怎么还不出来吃饭?要迟到了!”

    闻言,崔灵美赶紧收起思绪,从矮柜里翻出一套干净衣服,迅速穿好,走到外面。

    外间的模样也和她记忆中的别无二致,虽没什么大件家具,但被谢容兰收拾得规整干净,看不出是很贫困的人家。

    见崔灵美出来,谢容兰从一旁的灶台上端过两个铁碗放再饭桌上,崔灵美只一看,眼睛就亮了起来。

    那碗里装着崔灵美最爱吃的食物,米肠汤。

    谢容兰把蒸熟的米肠切成大小均匀的小块,放进炖了一早上的高汤里,每块米肠都染上了油润的汤色。最后再撒上一层翠绿的葱花,热气腾腾,看上去令人食指大动。

    崔灵美忍不住吞了下口水,赶紧坐下,拿起勺子在汤里轻轻搅动,还在碗底找到几块洁白细腻的年糕块。

    她已有许多年没吃过谢容兰亲手做的米肠汤了,此时肚子也像接收到信号一样,适时地咕咕咕叫起来。

    崔灵美急道:“妈,你也快坐下吃吧。”

    这时,谢容兰又从一旁的旧冰箱里拿出一个铁盆,从里面夹出半颗辣白菜放在砧板上。

    又切出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大小后,把剩下的装回铁盆里。留在砧板上的辣白菜细长一条,刚好够两人一餐吃。

    谢容兰用手把辣白菜捋直,从白菜梗到白菜叶,都切成均匀、方便入口的小块,装进盘子里。

    辣白菜上裹着满满腌料,颜色艳红,闻起来酸甜味发酵得刚刚好,不会过酸,也不会很甜腻,是崔灵美心里当之无愧的下饭神器。看着那盘辣白菜,她忍不住口齿生津。

    等谢容兰也坐下后,崔灵美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旁的钢筷,夹起一块白菜帮迅速塞进嘴里。

    鲜甜脆爽,辣味并不重,还有一丝发酵后的微酸,几种味道中和得恰到好处。

    “妈,果然还是你做的辣白菜最好吃!”

    上一世,崔灵美后半生吃过所有的辣白菜,都没有了谢容兰的味道。这味道令她怀念不已。

    谢容兰夹起一块软嫩的白菜叶,闻言睨了崔灵美一眼:“你什么时候吃过别人的了?不是天天吃这个吗?”

    “啊,那个,前阵子在李叔家吃的嘛”,崔灵美支支吾吾,赶紧把话题岔了过去,“妈,午饭给我带了啥呀?”

    谢容兰的视线在崔灵美脸上扫了两圈,总感觉这孩子今天哪里怪怪的,但她又说不上来。

    “给你带了炒米肠和沙参。”

    崔灵美点点头,露出一个甜笑:“太好了,我就爱吃米肠,我能吃一辈子!”

    “你这孩子!”

    谢容兰无奈地摇摇头,也跟着笑了笑。

    她知道崔灵美并不在意家里穷,总是用爱吃米肠这种话安慰自己,但谢容兰何尝不想给她带些肉和蛋呢,何尝不想给她做丰盛的午餐呢。每次想到这里,谢容兰便会在心底默默叹气。

    崔灵美看出母亲眼底闪过的自责,知道母亲是因为家里贫困而觉得对不起自己。

    其实上一世,在谢容兰去世前,崔灵美对家里是否贫穷这件事,并不敏感。母亲能给她什么,她便觉得那都是好的,她不与她人对比,她只要能吃饱,能撑着她学习就够了。

    她甚至没有产生过,‘原来我家很穷啊’这种念头。

    所以她便也全然没有看出母亲的艰难处境,以及这个家正在逐渐支离破碎的事实。

    谢容兰去世后,崔灵美在痛苦中不断回忆着母亲生前的一切,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那就是在她小时候,他们家也曾经生活富足过,虽不算富贵人家,但至少那时能在城里住,能买得起猪肉,能去照相馆拍一张照片,甚至还在那时拥有了一台昂贵的冰箱。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崔灵美只记得他们全家突然间搬回农村,母亲谢容兰也不再工作,而是在家里种地,父亲则整日整日地不见踪影。

    这一切,显然一定与她父亲,崔勇有关。

    但他究竟做了什么,崔灵美一无所知。

    上辈子崔勇跑到了国外,从此人间蒸发;这辈子崔灵美又没法直接开口问谢容兰,家里为什么变穷了。她只能自己去查。

    崔灵美摩挲着米肠汤碗的边缘思绪翻飞,对面的谢容兰也沉浸在自责中,两人双双沉默半晌,一时间屋子里极为安静。

    忽然,前院传来悉悉窣窣的声音,让两人都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还没崔灵美等起身去查看,就听见一声剧烈而清脆的酒瓶碎地声,紧接着,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砰地一声踢开门,木门咯吱咯吱作响,凛冽的寒风瞬间卷入屋内。

    崔灵美抬头看向门边,目光瞬间变得冰冷愤恨。

    那就是他父亲,崔勇。

    上辈子害了她母亲的元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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