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语初找来的时候，周则沂只比她早三分钟到。
现在正值荷花盛开的季节，湖里莲叶衬着嫩粉的花苞，安静地匍匐在月色里。
“周则沂。”
她喊了一声站在亭子里的男生，然后小跑过去。
月光倾泻而下，将少年的眼眸映得明亮。
“你看得见我吗？”黎语初轻声问。
周则沂点头，仍是默不作声的状态，眉间凉薄、冷淡的气息未曾松动半分。
黎语初未做他想，转身往回走，“行，你跟在我后面，我送你回寝室。”
她往前走了几步，寂静中她只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
黎语初疑惑地回头，“你不走吗？”
周则沂站在原地屹立不动，须臾，他缓慢地抬起胳膊朝眼前的女生伸出手。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停在空中，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月色流转，他们对视相望，稀薄的光线下，少年五官凌厉，薄唇微抿，眼底酝酿着风雨满楼的神色。
看她那一眼，像编织的一张巨网，而她是即将被他捕获的猎物，黎语初感受到了来自他身上一种强烈而隐晦的情感，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她倾轧而来。
无声的压迫感最为致命。
黎语初错开眼，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他掌心。
明明有病要人接的是他，要求牵手的也是他，主导权应该是在自己这里，可周则沂没有半分求人的姿态，反而是她莫名的变得被动。
下一秒，黎语初抬手覆上他微凉的掌心，他五指收拢，反握住她的手，力道很大，捏得她指骨隐隐作痛。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到了，他好像在生气。
黎语初牵着他往岸边走。
一路上，两人像校园里最普通的情侣那样牵着手，可都没有去看对方，气氛安静得诡异。
到了男女寝室路口，周则沂率先改变的方向往女寝走。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侧的小姑娘不解的目光，他淡声解释，“这边路灯多，我看得见。”
临进大门之前，黎语初问他：
“周则沂，你真的有夜盲症吗？”
对面的男生沉默不语，片刻之后，只是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几乎快隐没在周围进出的嘈杂人群中。
黎语初点点头，跟他道别，“晚安。”
他回了同样两个字。
回到寝室，晓菁和苏宁正凑在一起吃着薯片追剧。
她出奇的没有吱声，自己默默地走到书桌前坐下。
苏宁最先发现她不对劲，“你怎么了？今晚的活动不好玩啊？”
黎语初摇摇头,“不是。”
“那你干嘛垮着一张脸？”晓菁问。
“你们觉得，我跟周则沂真的合适吗？”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苏宁把椅子搬到她旁边，“这话你要是在实习之前问我们，那我们不一定能给你准确的答案，但是现在......”
“现在怎么了？”
晓菁点了暂停，电脑上播放的偶像剧画面止住。
周围静下，她问：“你真的没感觉到吗？”
“什么？”
苏宁回想起周五晚上碰到他们的场景，她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初初，你现在觉得他看你的眼神还一如既往地清白么？”
黎语初愣住，一句话在她心里掀起轩然大波。
脑海中浮现刚才在湖心亭周则沂看自己的眼神，那种隐晦的、不甘、侵占的神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望向她的目光里，早已没有了初识的冷漠。
她好像......成功了。
他失了分寸，而她沦陷得体无完肤。
*
原本和周则沂约好的晚上七点，学校门口见。
直到现在快七点了，他一条要出门的消息也没有。
手机页面的时间跳转成7：00，黎语初垂下眼，拿上包自己一个出门。
在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
是周则沂打来的电话。
她平静地接起来。
对面传来的声音不太正常，像是漂浮在空气里，不是很清晰，“黎语初，你怎么还没到？”
她有些意外：“你......”
“我等你好久了。”
黎语初七点的时候才磨磨蹭蹭地出门，一路上又走得极慢，距离约定时间已经快半个小时了。
“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一起回家？”电话那边继续问。
“没有。”
“没有为什么你还没出现？”
周则沂今晚的话好像特别多，嗓音也是极其奇怪。
黎语初声音放轻，不自觉地带着安抚的意味：“我马上到了，你等我一下。”
等她看见他时，周则沂正坐在站牌下的长凳上，低垂着眸，看不清神色。
她走到他面前，眼前落下一片阴影，周则沂抬头，看见是黎语初时，唇角微微翘了翘。
他双颊染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红，一向清亮的眸子在今晚也变得朦胧不清。
公交车到站，他们一起上车，在后面靠窗的一排坐下。
周则沂时不时侧头看一眼，黎语初，她今天太安静了，几乎没和他说过什么话。
到途中换乘另一路公交之后，黎语初从包里拿出耳机连上手机开始听歌。
窗外的夜景飞快的往后退，周则沂看见旁边的女生，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侧脸，黎语初眼睫细微地颤了颤。
周则沂动作轻柔地抬起她的脑袋，一条隔壁从她脑后穿过，手背抵在冰凉的车窗上，让她缓缓靠在自己的掌心。
他盯着她睡颜，白色的耳机线贴在她脸颊上，他开始好奇她耳机里的音乐。
可是她这次没有主动递耳机线给他。
静默片刻，周则沂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手悄悄地去摘离他最近的那只耳机。
耳机剥离的那一瞬间，黎语初忽然睁开眼，轻飘飘的声音传来，“你在干嘛？”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四目相对，他指尖拎着耳机线明显怔住，整个人一僵。
直到下车，走进小区门口，一直到单元楼下，两人都默契得没有任何交流。
直到进了电梯，看着不断往上的楼层，周则沂五指蜷缩了一下，开口打断眼前的沉默。
“黎语初，你能不能再亲我一下？”
狭小的空间里，他的声音无比的认真、清晰。
黎语初没有多大反应，像是已经提前预知了一般，对他这个要求没感到惊讶。
“哦，你让我亲我就亲啊，凭什么？”
她在心底腹诽，出来混早晚要还的，之前骂我耍流氓，说过早晚让你后悔的，这才哪儿到那儿。
怎么着也得追她个......24个小时吧，嗯，挺久了，一千四百四十分钟呢，让她也体验一把被喜欢的人追的感觉。
“叮——”
到达楼层，电梯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周则沂默不作声地打开门，在黎语初低头准备跟着进去的时候。
腕骨倏地被人攥住，黎语初一惊，来不及作出反应，她被一道劲力往里一带，
“嘭”地一道关门声乍然响起，她被抵在防盗门上，下一秒，炙热的吻毫无预兆的落在她柔软的唇瓣上。
黎语初睁大眼睛，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心脏开始狂跳，手掌下意识地想找个支点，掌心紧贴在冰凉的门上。
原来被强吻是这种感觉。
零距离的接触，让她敏捷地嗅到他身上其他的气息。
在接吻这方面，周则沂完全没任何经验，不过是照着她上次亲他的模样，无差别的学了一遍。
他缓缓从她唇上离开，却并没有放开她，两人的距离近得仍能感受到对方的一呼一吸。
黎语初脸色红得厉害，“你、你喝酒了？”
空气被晕染得开始暧昧。
他嗓音沙哑着，“嗯，喝了一点。”
她好奇的追问，“喝酒干嘛？”
据黎语初对他的了解，以他自律又不善与人交流的性格，应该是从小到大都没碰过酒的人。
“壮胆。”
她红唇微张着，“......啊？”
周则沂深深地凝视着她，眼底像是一个漩涡，下一秒就要将她吸进去。
他喉结滚了一下，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黎语初，我想和你谈恋爱。”
“很想很想。”
即便已经预料到他会类似的话，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周则沂就这样毫不掩饰地说出口时，她大脑还是不争气的卡壳，陷入死机中。
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我喜欢你。”
“对不起，现在才发现这件事，你追了我很久，公平一点，我也应该给予你同等的追求，可是我等不了这么久了，你说你想跟我做普通朋友，很抱歉，我跟你，永远不可能只做普通朋友，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如果你现在对我没感觉了，那我为刚才莽撞的行为向你道歉，对不起，但我希望你给我个机会，我可以重新追求你，无论多久都可以。”
“二、如果你还喜欢我，我现在就想和你在一起，就现在，我一刻也不想多等了。”
“你......”黎语初一时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表白。
“我向你发誓，我所说一切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在你告诉我答案之前，我希望你也认真考虑。”
话音落地，黎语初未经思索就脱口而出：“不用考虑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周则沂脸色紧绷着，扣在她腰上的手下意识地加重了力道。
感受到他的紧张，黎语初主动凑近，双臂攀上他的脖颈，“周则沂同学，普通朋友只是迷惑你的假象，和你的夜盲症一样。”
她踮起脚尖，轻柔的吻落在他脸颊上，“肖想了你这么久，我们之间，这辈子都培养不出纯洁的革命友谊。”
周则沂笑了，第一次在她面前笑得这么轻松，“我想也是。”
我们注定相爱。
当理性和你开始相互冲突，这场无声的自我角逐中，你是最后的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