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

    芙笙自小被父母娇养,去到哪里都犹如众星拱月一般,就算是背地里看不起她,表面上也都是客客气气,她还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

    那些看不起她的人也就顶多在背后议论,动手欺负她是万万不敢的,别说咬她一口,就是推她一把都是没有过的事,真要说欺负,也向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

    她愤愤然下定决心,就算那人是帝星又如何,她也就小惩大戒报个私仇,只要不伤他性命不就行了?更何况,娘亲说了,天道选中的帝星是不会轻易死掉的。

    **

    无量宗沉寂的后山突然热闹起来,只因原本定了明日开启妖塔,今日却要匆忙开启,慕容辞跟随洛衡见到陆逢洲了解事情原委之后,亲自启动了妖塔的守塔结界。

    陆笙受伤,慕容辞特意叫上两位师弟,蓝怀瑛,蓝怀钰前去探看。

    如今世道,仙门林立,无量宗却算是个少有的百花齐放的门派,也是最具有包容性的门派,因创派祖师认为万法归一,修炼的根本万变不离其宗,而人的天赋潜力不同,所以创派时并不限定宗门偏修一门。

    像慕容辞便是主修术法的法修,蓝怀瑛是医修,蓝怀钰则是丹修。

    芙笙那头正逮着几个守山回来的小弟子们打听,说是妖塔已经开启,那人已经入了塔。

    小弟子们也没想到还有活着看见妖塔重新启用的一天,今日刚好轮值在后山巡守,这才有兴近距离亲眼目睹,正是没处显摆,被芙笙一问更是兴奋得不得了,添油加醋讲的绘声绘色,叽叽喳喳有问必答。

    正说得欢畅,蓝怀钰打断他们,笑眯眯地进了院门:“哟,小师妹这里好热闹啊!”

    小弟们子见是他,便都想围过来讨要点丹药,但看见他身后站着蓝怀瑛,又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规规矩矩喊师兄。

    芙笙好奇地打量二人,记忆里他们是一对双胎兄弟,哥哥蓝怀瑛是四师兄,弟弟蓝怀钰是五师兄,但因他们一个常常下山,一个常常闭关,以前的小傻子陆笙不会生病也不需要吃丹药,与他们见面并不多。

    相比蓝怀瑛的冰块脸,慕容辞的笑如同破冰的春风,同小弟子们说:“今日当值的事可都完成了就都去玩吧。”

    “谢谢大师兄!”小弟子们欢呼一声,赶紧溜走。

    蓝怀瑛想叫已经来不及,连连摇头:“大师兄你太纵容他们了,今日要他们采的药,一样也没采对。”

    “我说,一群孩子,天□□玩,随他们去吧。咱们不是来看小师妹的伤嘛!”蓝怀钰转移话题,说话间对上芙笙打量他们的眼,朝她爽朗一笑。

    芙笙顿时明白小弟子们为何亲近蓝怀钰害怕蓝怀瑛了,任谁对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都会选择爱笑的那个。

    一说到她的伤,她立刻虚弱起来,两眼含泪,要掉不掉,委屈巴巴地模样叫人心都软上几分。

    这是她的杀手锏,每次她这个样子,不管是爹爹和少辞哥哥,还是旁的人,都不忍心骂她罚她,她不仅不会受罚,还可以提要求,不管她要什么都会被应允。

    果然,慕容辞紧张道:“可还是疼得厉害?”据说是被关入妖塔犹如一团烂肉死尸一般的东西咬了,不知是人还是妖魔,会不会很严重?他心下担忧,直接按住她的眉心将灵气度过去。

    “伸手。”蓝怀瑛冷冷地对她说道。

    芙笙以为他要把脉,柔柔弱弱地将完好的左手伸出来,只见蓝怀瑛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伤了的那只手。”

    她讪讪伸出被陆逢洲包扎的很粗壮的手指,惹得蓝怀钰大笑。

    “只是皮肉伤,咬你的人怕是没多少力气,咬的不深。”蓝怀瑛冷静地拆开查看,细嫩的手指上一排牙印未消,但只有两三处伤口,血早就止住了。

    他将收口清理干净,拿出一罐药膏给她涂上,连包扎也都没包扎,无言地看着慕容辞,那意思是:完事儿了,这么点小伤还用得着我来看?

    蓝怀钰将一颗丹丸递给芙笙,“小师妹,快吃了这颗我专门为你炼制的丹药。师兄我一听说你受了伤,特意给你准备的。”

    油嘴滑舌的话芙笙也算是半个行家,她是半个字都不信,只信他不会害她,丹丸刚入口就听蓝怀钰又说:“再不吃啊,怕是你这伤就好啦。”

    芙笙气鼓鼓地看着蓝家两兄弟,没想到自己的杀手锏在他们这不灵了,这两个人不管是冷脸的还是笑脸的,都不是好的,存心戏弄她呢。

    她两手一伸趁火打劫,“谢谢四师兄的药膏和五师兄的丹药,走之前能不能给笙笙留下一份?”还别说,这药膏清清凉凉即刻止痛,这颗丹丸嘛……嗯,酸酸甜甜,竟然还挺好吃。

    蓝怀瑛漠然将药膏罐放下准备离去。

    蓝怀钰:“大师兄评评理,小师妹这是赶我们走啊!”

    慕容辞温和地笑笑:“怀钰,少废话,快拿来。大不了帮你守三日丹炉。”

    “这可是你说的哦!”

    “嗯。”

    放下威逼利诱拿到的丹药瓶,慕容辞揉揉芙笙的发顶心,“笙笙,你好好休息,师兄会再来看你。妖塔中那……”他顿了顿,不知该说是人还是妖,“只要你乖乖地不靠近妖塔,他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伤害到你,知道了么?”

    “知道了。”芙笙面不改色,眼睫微垂,心想慕容辞未免太了解她了吧,她最近还是不要经常和他在一起的好。

    三人离去,直到蓝怀钰哀嚎大师兄偏心的话渐渐听不到了,芙笙将药膏罐和丹药瓶捧在手心笑眯了眼:哈哈,报仇之后给那人涂上药膏吃下丹药不就行了!真是聪明的小金凤,不愧是我!

    **

    后半夜,芙笙摸黑起身,朝后山妖塔走去。夜晚的东陵山十分寂静,花草仿佛也都陷入沉睡,她身姿轻盈,犹如踏风,没有将花草吵醒,更也没让夜里的冷露沾湿半片裙角。

    到了妖塔前,罗盘似乎又开始发烫,她从脖子上取下罗盘,指针晃动,摇摆不定。

    此次下界赎罪并非真身,没了金凤真身,芙笙不敢硬闯守塔结界,她见手中罗盘指针抖动的越发厉害,便试着将握着罗盘的手伸向结界,发现竟然可以无碍穿越,心中大喜,随即握住罗盘纵身一跃,安然顺利地穿过了守塔结界,没有伤及一丝一毫,也没有引动任何术法阵法。

    她心中赞叹:爹爹说罗盘是天机石炼制的,果然是个好东西,可屏蔽术法结界,畅通无阻。

    东陵山的妖塔为九层,地下有两层,地上有七层,与普通九层妖塔不同。

    芙笙傻眼,她还以为入塔便能找到人呢,还好她有罗盘。

    只是,罗盘的指针一直晃动不定,但似乎某个方向晃动的厉害些,芙笙果断朝着那个方位走。

    那人就在地下二层,妖塔的最下面。

    塔中点着鲛妖油的灯,万年不熄,照出那人的轮廓。冷白色的火焰,外焰泛着一层蓝色荧光,不仅不会让人觉得温暖明亮,反而阴寒森冷,透着诡异的气息,仿佛是那些死去的鲛妖依然盘桓在此,随时能够交织出层层幻梦。

    他依旧是蜷缩着身子,四肢上的铁链还在,另一端深深陷入塔壁。

    落针可闻的方寸幽闭之地,芙笙却听不见他的呼吸声,她有些心慌地低头看一眼罗盘,指针仿佛比她的心跳的还快,完全不能指认方向。

    这是什么意思?

    她一时摸不着头脑,方才还觉得这罗盘真乃绝妙法器,现下觉得还不如一个普通罗盘有用。但又想,兴许这个罗盘就是这么指认的,嗯,应该是这样。

    小金凤越想越觉得对,心想就算这次认错了,她堂堂少主,多保护一个凡人也不是什么难事,日后罗盘指认了对的她再换人保护不就行了。

    她双手背在身后走过去,没再贸然去触碰他,只轻声问道:“喂,你还活着么?”

    听到声音,他轻微动了动,芙笙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他手腕脚腕上被铁链反复磨蹭的伤又严重了,血肉模糊,森然见骨。

    简直惨不忍睹……

    她不自在地哼了哼,“你该不会怕我报复你故意装惨吧?我可告诉你,本少主可是小心眼的很,有仇必报,就算你现在这么惨,也要……”

    他这个样子,好像碰一下就会断气似的,芙笙顿了顿,“算了算了,本少主也咬你一口得了!”

    说罢,她又嫌弃地掩住口鼻。

    他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碎不堪,像破布般沾满尘土和血污,头发缠结,铁锈腥气混着酸腐味,别说咬上一口,向来养尊处优的小金凤根本不想靠近。

    这样可不行。

    她干脆施了一个清洁术法,为他清理干净。虽然她修为不高,但因爱洁,基础的清洁术法还算是手到擒来。

    至于衣服……她掏出怀里的乾坤袋,一通翻找,只找出一件黑色的男子法袍,是麒麟族少主打赌输给她的,可惜四灵族同辈里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她穿不着,便随手丢进乾坤袋了,没想到竟然有用上的一天。

    她将法袍放在一旁,先拿出蓝怀瑛给的药膏,小心翼翼试探着涂在他的伤口处,像在九重天给灵兽梳毛那般不时轻拍着他安抚,一边涂还一边自以为凶狠地示威:“我可警告你哦,再敢咬我没你好果子吃!”

    他像是睡着了,双眼一直紧紧闭着,身子一动不动,清洁术法去除所有污垢,显现出他原本的模样,鸦色长发滑落,露出一张白净消瘦的脸,剑眉之下,长睫勾勒出漂亮的眼型,鼻梁高挺,唇无血色却棱角分明。

    芙笙这才发现他是个和慕容辞差不多大的少年,许是自己清理干净的,竟是觉得比慕容辞还要好看几分,又或者说,是和慕容辞不大一样的另一种好看。

    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般瞧着,倒是乖巧无害,和白日里的疯狗模样判若两人。

    好不容易涂完,见他终于又动了动,芙笙毫不吝惜地将那件曾属于麒麟族少主的绝世法袍往他身上一盖,说道:“累死我了,醒了就自己穿上吧,我只有这个。”

    折腾了一个时辰,芙笙担心被早上巡守的弟子发现,只得先回去。

    她想,这世上报仇的苦主再没有她这般大度的了,她抖抖小肩膀,离开前放出狠话:“算你走运,今日就暂且放过你了,明天我还会再来的!”

    人过风动,鲛妖油灯忽闪一下,摇摇曳曳,最终归于平静。

    少年长睫微动,缓缓张开了双眼,空洞又迷茫的漆黑眼瞳中映着冷白色的火焰,宛若有了一点光芒。

    盖在身上的法袍带着温暖又磅礴的灵气,滋养修复着他破败的身体。早已麻木的感知恢复,让他能感觉到每一处伤口的疼痛感都在变得更加清晰,可又马上就被另一种冰凉舒适的感觉所击退。

    他睁着眼睛看向她离开的方向,满脑子都是:她明天还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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