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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梦落世(八)

    话说太阴君正于旁的鸾殿摆弄些银巧器具。太阴君爱银器乃仙界所共知,平素闲来无事之时,便是打了银冠,又要银钗;打了银瓶,又要银碗。听太阴君自个儿道,左不过是那个花朵瞧着欢喜,这个枝叶又瞧着生爱,竟弄得一间屋子里满当当的全是这些个东西。

    殿宇高堂中挂了副掐丝银框缠冰纹玛瑙接坠琉璃八角片的《海棠白头图卷》刺绣,其中白海棠一针一线,皆用银丝拉成细线,由着光照时影不同,分出一片片花瓣形状,若无心平气静,只把人的眼都看花了。不知也算不算得上用心良苦,用以辩‘忠奸善恶’。

    彼时,太阴君正看银屏上纹路,便听梅花仙惊呼,却不禁疑惑,自己从未将小时闺名告知于梅花仙,不知她从何知来。

    待到太阴君匆匆赶到,一大簇仙侍宫娥团团围住梅花仙,太阴君看着人多眼杂,手忙脚乱做不好事也不尽然,挥手让宫娥仙侍们下去,留下平时最省心得力的嫦娥仙子,又看梅花仙惨白着一张脸,精神恍恍惚惚,迷迷惑惑,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便细问。太阴君只道:“这是怎么了?”

    梅花仙也支支吾吾说不甚清楚,捧着太阴君双臂,双目红红,似泣欲哭状,道:“姐姐,我无碍,不过是做了恶梦去了,姐姐容妹妹再休憩一番罢。”

    “也好。来 ,先把这汤喝了罢。”太阴君扶着梅花仙起身,嫦娥仙子往梅花仙身后塞了个素绢珍珠囊软枕,梅花仙半靠着,一手拿着银碗,一手拿着银匙,玉色汤汁莹莹发着幽光,入口却不似外在模样讨喜,微微发涩。

    梅花仙问道:“姐姐,这是什么汤?怎得这样发涩?”

    太阴君笑道:“是玉兔煮的醒酒汤,你睡了足一个时辰呢,来时你摇摇晃晃不肯喝,这放凉了,还能让你品出来‘琼浆玉液’的滋味不成?”

    梅花仙难免面皮薄,尬道:“姐姐说的是了,是妹妹不懂事,让姐姐挂心了。”

    “无碍无碍。”太阴君看向梅花仙,又摇摇头,笑道:“瞧你睡的,这是髻子也散了,好好地华服也压得尽是褶子。不若摘了钗环,退了华服,倒也算休憩的稳妥。”

    “此等小事,怎敢劳烦姐姐,倒教妹妹不好意思了。”

    “也罢也罢,我命嫦娥来送套衣衫给你,无需操心。”

    “既然如此,妹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梅花仙起身欲行礼。

    太阴君推拒,道:“你只管歇着便是,姊妹一家,何需见外。”

    “那便多谢姐姐了。”

    不消半刻,嫦娥捧着托盘款款而来,道:“嫦娥奉太阴君大人之命,前来给仙姑送寝衣。”

    “多谢嫦娥仙子了。”

    “嫦娥服侍仙姑更衣。”

    一切安妥,嫦娥仙子扶着梅花仙躺好,又给替她掖好被角,这才退去。梅花仙仰头看着床帐上纱纱缦缦,不断回想梦里种种。

    梅花仙有时思念,也曾盼他入梦。神仙却少梦,而梦中之事多为预兆,也便不可强求。令梅花仙面红心跳的,还是梦中一室旖旎,偷得春风三千,一刻千金。只盼来生,结为寻常布衣,再相约不离不弃。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一碗一著,一生一世。

    只一调羹,求一双人。

    竹仙君仙逝,已有三百年之久。至于缘何仙逝,乃仙界秘闻,梅花仙身微,不能悉知。也有小道传闻,言说竹仙君被天狼星君斩于剑下,不能尽信。

    思至此,梅花仙不觉泪水滚滚。未想,他今日入梦来,可是真的在告知自己,此仇,乃天狼星君所为?若真是如此,又该如何?

    殿北窗外一阵窸窸窣窣,梅花仙初觉不过是风吹花草动罢了,也未放在心上,人声渐起又渐大,听着是个女子的声气,梅花仙思绪断,不禁细听。

    只听说那女子道:“呸!你个没了种的男人,好好地伐桂之事不去做,偏偏又惹上了姑奶奶来了。哼,你这是忘了,当初玉皇大帝是怎么罚你的了?呵呵,可小心你脖子上的脑袋!”

    又听一个男子赔笑着回道:“好姐姐,好姐姐,莫生气。我整个人儿都是姐姐的了,也知道姐姐平日里是最多疼我的,就别吓唬我了。我带了最好的胭脂膏子来孝敬姐姐,再说要个脑袋有什么用呢,能陪姐姐解闷儿吗?”

    女子又道:“哼,几盒胭脂膏子就把姑奶奶我打发了?”又轻笑道:“还不快拿出来给姑奶奶瞧瞧!”接着就是细微瓷器碰撞之音。

    梅花仙听着这不禁入耳小话,不觉大大吃惊,当即下了床铺,朝西窗小间那边,轻手轻脚挪动,瞧瞧到底是谁,能说出这般混账失礼的话来,也不知算不算得上触犯了天规天法。便是到了,隔层绿琉璃窗看不真切,不过依稀能辩,两个纠缠在起得影子,搂搂抱抱分也分不开。

    男子又道:“真好看。心肝啊,便是再有十个八个美人围在我身边,我都不看一眼。”

    女子娇嗔起来:“去去,单着我一个,你还想着别人。”指着男子额头,“你要敢,扒掉你一层皮!”

    男子愈发风流:“不敢,不敢,姑奶奶给我尝尝,嘴上的胭脂是什么味得。”说着,又搂起女子。

    女子又一阵娇笑,道:“混账又来,起开起开,这还是在外边呢,让人看见了可怎么是好?”

    男子闭眼深吸口气,带些蛊惑悠悠开口道:“这哪里有什么人,只管放心便是。再说见着了,谁又敢如何呢?还不是凭姐姐一句话就发落了了事。”

    梅花仙听着不免恶心,当下手一扶窗棂,顿时吱扭一声,心惊不好,伏下身去。

    门外就再次响起女子声音:“谁啊!”

    男子不爽,道:“姐姐未免太警惕了些。”

    女子有些生气,道:“这间棂子下是谁?”梅花仙不敢出声,那男子无奈开口道:“久无人住了,姐姐也知道,月宫不常有人的……”不待男子说完,一声脆响,等女子怒音再次传来,声已飘淡。

    梅花仙在屋里听了这话,不觉烦恼,想道:“听这女子的音容声貌,觉得倒像是太阴君身边的嫦娥仙子是了,男子……到不知是谁了。反正隔着肚皮,谁知道是不是赤心一片,谁又知道是不是黑心填肚?常言: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方才在我跟前还有模有样的,这会子有趾高气扬起来了,也不知道太阴君知不知晓这俩厮,我便是知道这嫦娥仙子是要到这间屋子里来的。”

    “这□□狗盗的人儿么便是怎么得不生羞害臊,还偏偏要再上来房里自取其辱一番。我若说知了,少不得又怎么样呢?我若说不知,又让他们生了疑心。也不知怎办!这地方也是待不得了,还是尽快到床铺去,免得一开门瞧着我正从这儿出来,再打个照面,这是掩饰也掩饰不过去了。再说,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当即猫着身子回到床铺,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又翻身对着床帐,闭眼做假寐状。不多时,便有登登脚响声从门外传来,接着吱呀一声,门开了。梅花仙不觉身体一抖,随即也平静过来,脆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太阴君大人担心仙姑起身时口渴,又命小仙特来送上茶水。”

    梅花仙懒散转身,掩面打小呼状,又随手一指,道:“有劳仙子了,随便放了便是。”果见来人是嫦娥仙子。

    “是。”嫦娥仙子弯了身子放在案上,看梅花仙倦容满面,“仙姑睡得可还算安稳?”

    梅花仙未回答,又接连打了几个小呼。

    “这……都是些宫娥们不好。小仙今日不职巡,新来宫娥又不知礼数,大抵是闲得闷了,便起了些悄悄私语,让小仙给看了个正着,小仙已有训斥过,不知可扰了仙姑休息?”

    “既是私语,如何扰人?我这身乏体倦昏沉沉的,便一直睡了,怎么这般冷……”梅花仙又拢了拢身上的锦衾,“我不多留你了,退下吧。哎,我出了被窝子又觉得冷飕飕的了,便是一点热乎气也散了。”说罢,蜷缩在床铺上抱膝状。

    “冷么?”嫦娥仙子瞧了瞧屋内,忽而又开口,声音沾上一丝欣喜,“不妨小仙给仙姑检检门窗?月宫本就比寻常仙府之地寒冷些,小仙常待这儿倒也习惯了,只怕仙姑平素不来,今一来又呆久了,才惹得不适。小仙去检检门窗也好,免得让仙姑染了病湿之气。”

    “你有心了,又是个如此标志的人儿,难为对我如此之好。”

    “哪里哪里。”红了脸,踱着步,直向西窗奔走过去了。

    梅花仙不觉冷笑,心道:“这嫦娥仙子未免太过着急沉不住气,事事样样露着马脚,胆子大到只身孤影的来了,我不过随口胡乱编了个借口,她却丝毫未有起疑。西窗吱扭响,难道单是你一人听到了,我便听不到么?还真留着把柄任你抓,当真可笑,也便是只有那掌兵天蓬元帅得以般配。”

    嫦娥仙子来至西窗前,绿琉璃窗棂哪有打开过得痕迹,也不禁悬心下来,又心不在焉糊弄到处走了走,便离了洒月殿。

    殿外,嫦娥仙子也不气了也不恼了,只剩下满眼心疼,正拿着俩热鸡蛋给男人滚脸,男人呲牙咧嘴直喊痛。嫦娥仙子一下一下点着男人的额头,故作嫌弃道:“你这个没心眼子的,竟敢拽着我在大人寝殿后做轻薄事,要不是今天在大人寝殿休憩的是梅花仙,咱俩免不准要被剥掉一层皮以示众仙,然后打入下界,再饱受生离、死别、相思、过活、轮回之苦。吴刚,以后断不可如此放肆。”

    “说得心惊,我不信。”

    “少死鸭子嘴硬了,还痛不痛?”

    “痛,姐姐下手没轻没重,还说我‘滚蛋’之类的话,别提多痛了。”

    “好了,好了,这不就在给你滚着蛋呢嘛,滚了蛋就不痛了,阿。”少焉,淤肿消褪。

    ……

    吴刚问道:“姐姐,梅花仙是个怎样的仙子?”

    “怎么问这桩事?”

    “我伐桂也有经年,未有耳闻此仙之事,多半好奇驱使。”眼前少年虽空有健硕之躯,思想之上却未免单纯天真心性不足。往往做出些令人觉得‘无耻下流’的事来,只觉得是‘不知者无罪了’,少见不得怪来。

    嫦娥思量 ,正色道:“因梅花仙常年居于补梅岭,一直潜心静修以完正道,所以很难见上一面。我随大人参与金母夫人举办蟠桃寿宴,见其人也是刚正不阿,颇有君子气度,我想这也是大人赏她之原因。但是此人应该极为鲁莽、倔强,单这倔强一点,估计便是三头牛都拽不回来的程度吧!”说着,又比出来三根手指。

    “姐姐难道不觉其人表里不一?严于律人,宽以待己。”

    “吴刚,收起你这副傻样。表里如一之人可不在我们这,早见了阴司地府去了,可轮不到成仙成神。世道奸佞,好人难做。可记准了,凡要做好人,必先做坏人,若好人不明阴损之人手段,必死于毒辣之人手,更莫肖想建一番功立一番业了。”

    “是是是,姐姐。”吴刚阿谀,“姐姐,我想听听补梅岭。”

    “哼,也算我积德了,不与你计较。话说这补梅岭啊,是金母夫人赐予梅花仙之定居之所,此时梅花仙风头一时无二,相传,岭内还有一片山崖,崖下气流寒冷异常,有无数红梅凌雪而绽于枝头……”忽而嫦娥仙子惊呼:“阿刚,不好!梅花傲雪凌霜,岂有惧寒怕冷之理?”

    嫦娥仙子攥住吴刚的手,颤声道:“只怕……只怕……”红泪落,蹄痕满面。

    吴刚忙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嫦娥仙子一五一十将殿内说所发生之事全数说于吴刚听,又呢喃着:“阿刚……是我害了你啊……”

    反倒吴刚一脸无畏,双眼盯直了看向西方,落日残霞卷着几片似火烧起的薄云,散华着不知缠绵还是旖旎之辉光,可也只是落日残霞罢了,再也抵不住无尽漫长之黑夜侵蚀。

    只是落日残霞,罢了。

    欲知下回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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