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宫一梦，纵然荣华殊世，却难赋深情，真不若最是无情帝王家。

    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恍若南柯一梦后，因觉无为无历不复说，顾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一说，撰此《秦宫梦谈》一书也。故曰‘甄姒因’云云。但书中所记何事何人？

    又自云：“人生不过百岁未及，十几余哉矣。然朱墙粉黛，自门楣起，再不知此间烟火。或花容月貌，或玲珑心窍；或态生两靥，或娇媚一身；或兰心蕙质，或似玉无瑕。皆不过泥陷于深宫闱层、政权官场，沦为可有可无的牺牲品。”

    “编述一集，以告天下人：万不可因我之病体残魂，妄成空梦，一并使之香消殒命。虽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绳床，其皓月繁星，夜阑花未眠，暗自悄绽放，亦未妨有我之襟怀笔墨者。虽我学艺未精，腹中无墨，下笔无文，亦何妨用假语存言，附演出一段故事来，亦可使之闺阁传昭，复悦后世之目，了解烦闷，不亦宜乎？”故曰‘郏予媋’云云。

    房内空荡荡似雪洞，简单陈设着案几蒲团，屏风单衣，床帐被褥，无一丝一毫富贵奢靡之气，在秦王宫极其少见，毕竟珍珠做了泥疙瘩、美玉变成碎石头、黄金万两充为铁的富丽景象来看，真是‘千古第一怪人’。不爱玳瑁光，不执明月珰，不配荣香嗅，不着金缕衣，却把布衣荆钗、发霉书卷、林旁死竹、雪中枯梅反为宝。

    女子挽袖放笔，望窗外皓月，已是夜半，打更声三响，即为三更天。吹灭灯烛，和着月光看见一缕袅袅淡烟，伴这女子入眠。少时异梦曾通晓古今，知来世，明前尘。今借曹公开书之言编入成册，用了后世之会以明前尘旧事，也不知可曾算不算得‘窃书’一词了。

    至启代禹为国主，‘公天下’作‘家天下’，终是夏桀无德为灭。后‘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商纣王与妲己却自焚于朝歌，惹周武王讨伐，立西周，然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而荒唐烽火戏诸侯，不可言说。至此天子地位一落千丈。自周平王东迁洛后，现为东周，周王朝的统治也是江河日下。

    东周又分为春秋与战国时期。‘春秋无义战’，王室衰微，礼崩乐坏，诸侯争霸，‘齐桓、晋文、秦穆、宋襄、楚庄王’谓之五霸。‘三家分晋，田氏代齐’，进入战国时期。战国时期不再是以称霸为准，而是兼并，各诸侯国都纷纷变法图强，以求逐鹿中原、问鼎天下。

    任谁也不会想得到一个西陲蛮荒、受人轻视、六国会盟天下共主一事都没有被记起的地方，却日渐强盛，有渐吞六国之势，而其势不可挡。前有李斯《谏逐客书》曾云云：“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举地千里，至今治强。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东据成皋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众，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雎，废穰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

    亦有后人云云：“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而故事中人，正乃始皇。女子所著之书，乃始皇后宫。闻说始皇后宫，妃嫔媵嫱多达三千余人。后世做一《阿房宫赋》其间云云：“明星莹莹，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见者，三十六年。”

    隔日，推门执伞入庭院，见花为风雨所催，零落地上，女子拾花瓣于指尖掌心，忽记《谒金门》中有词云：

    春过半，花命也如春短。

    一叶落红吹渐满，风狂春不管。

    女子学书中砌“春”字，字未成而东风骤来，飘散满地，女子怅然，不觉道：“真是好个“风狂春不管”矣！”一笑而罢。

    今不问后世风骚之人，做词曰： ‘棠者棠其华，梨者百玉扇。梅者遗其芳，莲者应自怜。桃者桃夭夭，牡丹尽摧残。唯余山茶者，千枝红似锦。’

    立于庭院，未觉岁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