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向秦和段明月朝着殿内跑去，卢飞泉的意思是似乎他杀掉了掌门，可没亲眼见到，谁也不信。

    殿内与山上那条血腥刺鼻的路完全不同，里面干净如新，他们二人往内殿走去，就看见地上平躺着一位头发花白的人。

    段明月眼眶一酸，“师父！”他快步上前，霍霜早已没有了呼吸，他的面上一派平静，像睡着一般，霍霜脸上的纹路很深，他在教导弟子的时候总是严厉的，段明月拜入师门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半闭关状态，但是对于段明月的教导还是亲历亲为，连那把古月大剑，也是霍霜送给他的生辰礼物，他剑法稀烂，霍霜就把重点放在了四象诀上，段明月从一开始害怕这位严肃的老人，到最后是真的依赖，直到霍霜正式闭关，大师兄和二师姐便一直在此照顾着，或许是倒下的缘故，发丝有一些凌乱，脖颈右侧一处致命掌伤痕迹。

    “向秦，你去，你去叫大师兄，让他过来。”段明月的手边发抖边脱下外袍盖在霍霜的脸上。

    萧向秦往外跑去，“好，你别怕，我去找大师兄，你在这里，在这里守着。”

    *

    卢飞泉看见李行云已经离开，他心里一冷，这个恋爱脑果真靠不住，然后侧头一看，赵吉祥也一副马上就要离开的样子，他刚准备开口说话，却见唐诗尘提剑横劈过来，他回神抵挡，已经过了几个时辰，这些内力深厚的老怪物的毒马上就要排出体外了。

    卢飞泉强行让自己安下心，李行云这厮靠不住，赵吉祥先走一步，等他回教中汇报此事，教中一定会派人前来支援，反正自己大仇已报，霍霜已死，剩下这些什么武林正派，杀一个赚一个。

    *

    “沈姑娘，你没事吧。”殷识渺还没来得及上前，就被龙年年挡在身后，“沈鸢，你没事吧。”

    沈鸢将袖口往下扯，遮住了玄铁护臂。“我无事。”然后她抬眼看向殷识渺，用眼神询问。

    “我没事，我没事，我给姑娘帮倒忙了……”殷识渺喃喃道。

    然而隔着一点距离，刚刚放松下来的殷知微看见自家弟弟面色通红，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凌虚宗的队伍中，她看了沈鸢一眼，抿了抿嘴。

    花无香突然出声，“知微，走吧，回谷。”

    殷知微手一抬，收剑入鞘，“好的师父。”

    “花谷主且慢。”江朝看见花无香无意识踢过的石子已成阵法，别人或许难走，可花无香是能做到的，所以他急忙开口留人。

    花无香没有回答，却没有将最后一颗石子踢到它该去的位置，他在等待江朝继续开口。

    “我愿同花谷主做一桩生意，花谷主只用回答我的同意。”

    “你用什么交换？”花无香问。

    “谷主想要的，或者殷姑娘需要的。”

    殷知微看向花无香，她不希望师父为了她要去跟别人做什么生意，正欲开口，却被花无香打断，他说：“你先问。”

    江朝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我想知道，二十年前那两个随东山主和花谷主一同杀入魔教的江湖客的身份。”

    花无香听完，面色一冷，“抱歉，这生意做不了。”他也不等江朝的反应，将最后一颗石子归位，眨眼花无香和殷知微就消失在了原地。

    *

    各门派的高手内力逐渐恢复，魔教的优势消失殆尽，而百岁山的众人虽无法配制解药，却也控制住了中蛊人的情况，情况没有进一步恶化。

    唐诗尘虽是管事长老，他平日有些严肃啰嗦，却没有一人能在他手下走过百招，他只修四象诀之一，少阳心法，天山剑法却是炉火纯青，已是登峰造极。时有漪和他相反，她虽也只修四象诀之一的太阴心法，却将这套心法练到了极致。

    因此唐诗尘受到的影响较少，他感到丹田恢复了一丝内力，便展开了凌厉的攻势，他持剑一往无前，“有漪，你去帮他们，我来对付他。”

    时有漪没有迟疑，脱身战场。

    “唐诗尘，你最好能给师兄报仇。”

    从萧向秦着急忙慌和通红的双眼里，不用任何言语，他们已经知道了结果，霍霜真的不在了，程澈跟着萧向秦离开了。

    唐诗尘很少情绪外露，师兄霍霜成为掌门后，他一心帮忙打理门派上下，在从前的日子，唐诗尘是比霍霜还要让弟子害怕的存在，等到霍霜完成传承了四象诀四套心法，他的武学天赋让很多人都忘了，他的师弟唐诗尘是修炼传统天山剑法的天才剑客。

    卢飞泉见状眼底冒出压制不住的怒气，“唐诗尘，你敢小瞧我？”

    唐诗尘不应答，而是上前一个进步直刺，被卢飞泉一掌抚开，唐诗尘却顺势朝着卢飞泉的腰部刺去，卢飞泉后退避开。

    两人连战好些个来回，唐诗尘终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

    霍霜闭关，对外说是养往日落下的病根，实际上他的武学再无进步，是因为霍霜有了心病，可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唐诗尘也只是凭借多年的同门情谊和了解看出了些端倪，可霍霜没有解释过什么，或许有几次是想说的，可是霍霜年少成名，没多久就从师父手上接过了天山派的重担，他已经习惯了自己处理问题、困难，他是一派的掌门，他不可以有一点点弱点。

    可霍霜的武学虽停滞不前，也不如全盛时期，却也不曾荒废过。卢飞泉进去这么久，不可能毫发无伤。可他的状态像是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的杀死了霍霜。

    尤其是到了此时，卢飞泉也完全不见疲态，这很奇怪。

    *

    待到众人稳住了场面，大家才缓过来一口气。

    明音在背后自然听见了师弟的话，所以她朝着沈鸢看了过去，她在太清学宫虽然不习武，师弟明致却是年轻弟子一辈的翘楚，掌门武学的亲传弟子，自是不会差的，最难得的就是明致天赋好，却从不自视甚高，他私下也刻苦练习，时常会用找地方练功的借口跑到明音的小院里，实则是为了陪伴那个不爱出门，不爱说话的师姐。

    一开始明音会不高兴，她那些日子过得非常封闭，宛如一只淋雨的蝶，浑身的旧雨，沉重难行。可是那个小了她快十岁的师弟，每日都会带着爽朗的笑容，大声喊着：“师姐！”然后郑重又小心地陪她晒干翅膀上的雨水，她也逐渐接纳了这个原本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师弟。

    明音看过太多次明致练功的场景，沈鸢的掌法和步法虽与明致不完全一致，但不难看出它们同根同源。

    从那位沈鸢姑娘出来的时候，她就莫名觉得沈鸢面善，看起来总有些奇怪的熟悉感。若说看沈鸢的外貌，五官，她想不起来有谁相像，但是沈鸢周身的气质，她好似天生就远离尘嚣樊笼，她的黑瞳里倒映着世间万物，万物本身是何种模样，在她眼里就是何种模样，她不会给这些妄加判词。她出招时也是自在随性的，她的掌法灵动飘逸，宛若天成。

    那是一种从容，不逞强，不执着，不强求。

    没想到她看着沈鸢的时候，沈鸢好似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她们二人隔着众人，遥遥地对视了一眼。

    “师叔，咱们是不是得问个清楚，这姑娘明明不是学宫的弟子，却使得学宫的武学招式……”这可是打了学宫的脸面，也是不合江湖规矩的，但明致的话并没有说完。

    子淮道长的眉头自看见沈鸢出招后就不曾松开过，他也想去问清楚，可一个错眼，沈鸢就被万音阁槐序主龙年年不知道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

    龙年年胳膊相交在胸前，上上下下把沈鸢打量了一遍，看得沈鸢都有些不自在了，她才终于开口问：“沈鸢，你这招式是从哪儿学的？”

    沈鸢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龙年年有什么重要的事，听她问起这个，她此前刻意不曾使用凌霄七式和无影步，江朝能看出来卫霄的招式，或许龙年年也能，但她问了，就说明龙年年并未看出。

    “随家里人学的。”

    “家里人？”龙年年惊到，然后又问：“你家里，有人是太清学宫的？”

    沈鸢一愣，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可你的步法就是太清学宫的九宫游步，你的掌法就是太清学宫的太极八卦掌，虽然不那么纯粹，但我肯定不会看走眼。”

    沈鸢猛地看向龙年年，“你说，这是太清学宫的招式？”

    龙年年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是啊，你自己学的招式，你不知道？”

    “不知道，家里人未曾说起过。”

    龙年年啧啧称奇，“你家里人莫非是被逐出师门的弟子吗？”然后她又否定了这个假设，“不可能啊，你和李行云过招的时候，我就看见太清学宫有弟子一直看着你，他们也疑惑得紧，而且我也没听说太清学宫逐出过弟子啊？”

    沈鸢却闭上嘴，不再多说一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