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之一到长安便投奔了自己的便宜大舅。

    没有别的理由，她这位大舅是陆家最洒脱不羁的人，听母亲说他总有新奇的言论和惊世骇俗的行为。

    舅舅陆秉听闻她一个人从凉州至此心疼不已，惊叹于她小小年纪的坚韧。江行之表示要扮男子为父兄报仇时，陆秉更是两眼放光一般将她从头打量到尾。江行之拿不清他的态度，没想到陆秉一下子就同意了，只说这件事听起来就惊险又刺激，他很荣幸与江行之一起保守这个秘密。江行之知道自己来对了。

    陆秉只说江行之是他好友的孩子，以后养于陆府。陆秉给她公平的待遇，她便抓着一切机会野蛮生长。

    正如今天是她和陆秉的儿子陆谦到国子监读书的日子。本来只有一个名额，但她不知道陆秉用了哪些门路才又给她一个机会。她要感谢陆秉时，陆秉只是笑着挥了挥手让她哪儿来的回哪儿待着。

    陆谦比她大一岁，但正正经经的性格似乎比大人还大人。穿着国子监的制衣，连一丝褶皱也没有，面上也光溜溜看不出一点情绪。和喜怒形于色的陆秉完全不同。陆谦下车将落到胸前的发带绕到脑后，深深地看她一眼后转身要进国子监。江行之瞅瞅自己，感觉蛮好的，难道是脸上有污物？伸手摸一下倒是啥也没摸着。江行之觉得他怪怪的。

    陆谦虽然只比她大一岁，但学识很好，所以是甲字班的学生。江行之以前懒惰得很，所以分到丁字班时也没有太意外。陆谦在分班榜上的丁字班中找到江行之的名字时，这次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径自去了甲字班。

    国子监不按年龄，只按学识分班。所以班级中各个年纪的人皆有。虽然分到了丁字班，但每月皆有一次考核，达到前面几个班的标准便可入对应的班级进学。她虽然有好好学习的态度，但丁字班的学生不是睡觉就是各种玩耍，显得好好学习的她是个异类一般。丁字班的先生何曾看到这么向学的学生，以至于今天每节课的先生都把江行之作为榜样夸了一顿。江行之被夸得有些飘飘然，直到书桌上被人贴了一张字条，“散学比武场见”

    江行之默然，她第一天进学就被盯上了，只怕是因为先生们夸她得缘故吧。她端正地坐下，将纸条夹进了书本中。她感觉到身边的同窗看她得眼神都变了，她安静地坐着一副清风明月皆与我无关的样子。

    好不容易到了散学的时候，江行之一个人收好了文房和书本。心里想着得找陆秉要一个书童，最好是四司的人。到学舍门口时，一些学子好事一般挤在院中，江行之看到他们才想起来那个纸条。

    背着书箱，循着记忆中地图得方向，江行之到了比武场。所谓比武场也就是一块大院子不过全是沙石地。院子正中间站着一位英挺的少年，学子的制衣皆是白色滚着黑边，他的发带却不是沉稳的黑色而是张扬的红色，额间也是红色的抹额。看到江行之过来提起手中的剑指着她，是相当自信又挑衅的态度。

    好事的人已经起哄了，“萧世子，给他点颜色瞧瞧！”

    江行之放下书箱，拱手一礼，“不知萧世子找我何事？若是无事，陆家阿兄尚等我回府。”

    这位萧世子哼了一声，“陆家？哪个陆家啊？我怎么不知道。”

    他收回剑，“你白天不是很能耐嘛？先生们都在夸你呢”

    江行之心里明白了，果然是为这事。笑着又拱手一礼“先生们的夸赞又不值钱，今后我自然听萧世子的话。”

    萧向南长眉一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他本还想为难她一下，没想到她这么识时务，这下他倒不知道怎么办了。看到旁边的箭靶，心中一动。

    “国子监有个传统，入学的学子皆要进行一项测试，你若是今天测了我便不追究。”

    江行之听到旁观人愈加激励的起哄声，心想这测试恐怕也不是好过的。

    “萧世子不妨说说这测试。”

    “很简单，你站着不动我用箭射你头上的果子。”说完已经走到一旁拿起来一张弓。

    是挺简单的，江行之点点头，站到箭靶的位置。

    萧向南吩咐随从拿了个果子给她，让她站到院墙下。是比箭靶更远的地方，江行之目测一下大概有300米。将果子放头顶便气定神闲地等着他。

    萧向南很喜欢她的勇气，似乎被激到一般扯下红色发带遮上自己的双眼便要张弓搭箭。江行之不自觉深吸一口气，突然有种头顶发凉的感觉，她不会今天交代这儿吧。本来想着顺着这位世子爷好能快点回陆府吃晚饭，不过现在完全有可能这辈子都吃不上饭了。

    这位世子爷应该有点数吧，出了人命陆秉肯定不会放过他的。她闭上眼睛等他射，下一秒却被人拉了一个趔趄，江行之看不到陆谦的表情，不过想来应该不会好了。

    陆谦拉着她直接走开，连招呼都没和萧向南打。江行之回头，看到萧向南握着红发带，脸色沉沉。江行之突然觉得有些憋屈，跟她全然没关系呢，怎么现在一个个脸色都不好了。

    江行之一路被陆谦拽到了马车上，江行之大气不敢出，看他紧绷着毫无温度的脸，江行之想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

    “我收了他们的字条，不去的话岂不是丢陆府的脸面？”江行之看陆谦没有回应又补充道“下次不接他们的字条了。”

    陆谦似乎叹了一口气，“以后散学等我到学舍接你。”

    江行之忙不迭地点头，萧向南好似不太敢和陆谦对着来。

    江行之不确定陆谦有没有把这事告诉陆秉，当天回府之后她向陆秉举荐了一名书童，是玄武安排进来的。她只说是来长安的路上认识的，陆秉也没有怀疑。

    书童跟她差不多大，名唤天青。

    将天青领回自己院后，天青奉上一封书信。江行之接过来，是玄武先生的信。

    信中说了四司接下来的安排，还有朝廷打算请回顾老将军迎敌。顾老将军已经于三年前卸甲归田，如今朝廷被形势所迫到不得不请回老将的地步了。江行之将书信放回匣子中，问天青还有没有别的口信。

    天青挠挠头，“玄先生说，每日的锻炼不可缺少，不然白虎大人会......”天青没说完，但江行之想想白虎不禁打了个寒战。

    “知道了，这不派你来看着我呢吗，用过晚膳再去。”

    陆家吃饭有个和别的府不一样的规矩，就是每天所有人要一起共进晚餐。陆秉说是要和孩子们每天保持接触见证成长的每一刻。江行之寄人篱下的自然不好说，每天乖乖地去陆秉的院子里吃晚饭。

    以前江行之都是去得最快的一个，今日因为见了天青，等她到时陆谦已经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在桌边等着了。

    江行之脑子一抽，“这不会是你的孩子吧？”

    陆谦逗女孩儿的手只是停顿一下，这次连颜色都没给她，全然当她说的话是放屁。江行之反应过来也觉得自己简直嘴欠，陆谦不过15，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女儿。江行之刚一落座，可爱的女孩儿便好奇地看着她，江行之便做鬼脸逗她玩。女孩儿咯咯直笑，伸出手要江行之抱。

    江行之也很喜欢这个可爱活泼的女孩儿，便作势拍拍手。陆谦双臂一伸，将女孩儿放到她怀里，江行之怀里满满当当抱了个肉团儿，感觉心里都融化了一般。

    “霖姐儿一向不爱人抱，难得她喜欢你。”一旁的陆谦整理被霖姐儿弄乱的衣袍。这话说得她也不好搭话，但陆谦好不容易和她说了句话，要是不回答岂不是以后更没话说。

    “三四岁年纪的孩子正是有自己脾气的时候呢。是不是啊霖姐儿？”江行之用额头抵着霖姐儿的额头，小姑娘直咧着嘴笑。

    “节，节，”霖姐儿扒着江行之的衣领，口中发着不怎么标准的姐

    “哎呦，我可不是你姐，我是你兄长哎。来，这位是你大兄，我是你二兄”小家伙听不懂，还是节节地叫着。江行之也不管她了。抱着她站起来，一会儿将她举高高，一会儿又将她放下来，小姑娘笑得更大声了。

    玩了会儿陆秉才过来，瞧着他过来江行之将小姑娘又塞给了陆谦，看着陆谦的袍子又被弄乱，她突然有种恶趣味被满足的感觉。陆秉落座，大手一挥开饭。

    “行之，这位是你妹妹，之前放她回外祖父家养着，今日才接回来待一段时间。”江行之点点头，又问陆秉最近怎么回这么晚？本想打听一下朝廷最新的动向，结果陆秉说和其他大人一齐推牌九呢所以回来晚了。不想说也编个靠谱点的理由吧！

    江行之不说话了，埋头吃饭。

    “哦对了，我每天要锻炼身体，所以明天会早起跑步，不过我会小声不吵醒大家的。”她想看看大家的反应，结果陆秉吃饭的头埋得比她更深，陆谦夹了个鸡腿给霖姐儿，霖姐儿眼睛放光地啃着鸡腿。江行之不好意思地看看外面天色，继续吃饭。

    吃饱后抱着霖姐儿散散步，打算回自己院子温书，毕竟月底的考试她还是要好好准备的，这样也能摆脱萧世子。陆谦接过霖姐儿后好不容易给霖姐儿哄睡着，回自己院子时路过江行之的院门口，看到屋子的灯燃着。看一眼漫天的星光，叹口气。不是说明天跑步吗，这么晚还不睡？等他推开屋门，却看到她趴在书桌上已经睡熟了。

    拿开她手里的书，轻轻抱着将她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又吹灭了灯。回去的路上，陆谦只想着得帮他这个弟弟补补课，另外也得多督促他吃肉，太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