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佛

    孟宴臣的咬肌都鼓起来了。

    自打高中时付闻樱作主给许沁改姓之后,他几乎失去了大半的正面情绪。眼中生机被绞杀,旁人却夸赞他情绪稳定、成熟理智,渐渐成为别人眼中稳重的孩子。

    他成熟善良,心软重情,所以在很多争执里永远是主动退让的那一个。

    所以,赌气跟叶梦梦不说话这种行为,在他身上有种逆生长的幼稚。

    可叶梦梦是何许人也?丝毫不受影响。

    孟宴臣沉着脸闭口不谈,她就自己一个人讲,叽叽喳喳的,从大学课业谈到网红发展规划,从校外小吃说到市中心的私房菜。

    殷勤地给他扇风,问他看好什么行业值得投资;指着嶙峋的怪石,兴高采烈地要给他拍照。又问他平时喜欢什么,有什么爱好,相亲时有没有什么趣事、糗事,拒绝对方和对方拒绝的理由又是什么。

    比肖亦骁还吵。

    久而久之,孟宴臣终于忍不住了,“叶梦梦!”

    “到!少爷您有什么吩咐?”她居然还敬了个礼!

    孟宴臣都快头顶冒烟了,“你的目的是什么?”

    “陪游啊,目的自然是让您开心。”

    “我看起来开心吗?”

    他觉得这里面好像有哪里不对,但也顾不上细想,因为叶梦梦说:“您平时看起来挺抑郁的,现在强多了,还会发脾气呢!”

    胸腔重重起伏了两下,孟宴臣被堵得说不出话。此时一束光从树影的间隙漏下来,打在叶梦梦脸上,望向他的明亮双眸忽然碎金翻涌。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他像是听见了遥远的嗡鸣。

    不知过了多久,叶梦梦的声音传来,“……孟先生生气了吗?”

    孟宴臣恍然回神,手指轻颤着推了下眼镜,别过眼去。

    他说:“没有。”不至于。

    他很少跟人红脸,再怎么生气结果也不过是自我消解,什么都改变不了,没意思。

    正要迈步前进,忽然背后一声响,“孟宴臣!”

    孟宴臣一回头,只听咔嚓一声,叶梦梦在斜坡下举着手机给他拍了一张照片。

    盈盈笑脸从手机后探出来,叶梦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跟前,举给他看,“发给你回家交差啊!”

    交差是假的,她的情绪好得快是真的。

    孟宴臣抬头望了望山顶,已经能看到寺庙的飞檐瓦盖,于是低头拍了拍正鼓捣手机的叶梦梦的肩膀,催促道:“走吧,就快到了。”

    在风扇和纯净水的加持下,两人很快就爬到了山顶,踩上最后一级青石阶便看到一面古朴的朱墙。穿过墙门,眼前豁然开朗,平整敞亮的广场人来人往,殿门前摆放着一座巨鼎,鼎中香烛错落青烟缭绕,不少人对着它虔诚合掌,口中念念有词。

    但最惹眼的还是那棵大得离谱的树,树形巍峨冠枝茂密,层层叠叠遮天蔽日,就是在一些低处的树梢挂满了红色的飘带。

    孟宴臣还注意到树下靠着殿墙的地方,有僧人支了了个小摊,摊前站着不少人。如果能再竖个旗的话,倒有几分古代江湖骗子招摇撞骗或者穷苦书生卖画为生的既视感。

    摊前很是热闹,站着的基本都是年轻人,不少姑娘捧着块木牌在跟同伴说着什么,到旁边拿着毛笔写写画画后,又把木牌扔到树枝上挂着,像中了彩票一样兴奋。

    他没在意,也没有凑热闹的想法,而是叫上看花了眼的叶梦梦先去主殿。

    一进门首先闻到了很重的香烛味儿,抬眼望去,殿内供着三尊佛像,一大两小,宝相庄严;再旁边就是功德箱,功德箱上贴着两张付款码,边上则站着两位穿灰色僧衣的和尚。

    年长的那位容色肃重,每当有人扫码便会冲那人微微颔首,念上一句“阿弥陀佛”。而年轻的小沙弥,则会适时地向来人递上一支香。

    孟宴臣眉尾轻挑,垂眸去看叶梦梦。叶梦梦向他的视线来源看去,随后脖子向后一退,在胸前比了个叉,摇头道:“你想都别想。”

    她果然如意料之中那般抠门。

    孟宴臣不免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揶揄她:“看到功德箱旁边的香了吗?要花钱的。”

    对方毫不示弱:“心诚亦灵,佛祖不会在意这些凡间的黄白俗物。”说着,她冲殿内诸多空手的香客抬了抬下巴,“也不是所有人都上香的。再说了,等我以后发财了再来补也不迟。”

    “你求财运啊?”

    “不然呢?”

    孟宴臣嘴角一弯,眼里也溶进一点纯粹的笑意,如果是叶梦梦的话,这个愿望确实是情理之中。

    “等我一下。”他叮嘱一声便朝功德箱走去,到后便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黄色的信封,众目睽睽之下,手指一松,落进了功德箱里。

    “阿弥陀佛,施主想求什么?”僧人问得心诚。

    孟宴臣想了想,答:“增财消灾。”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说完这句话后,周围一圈人的表情都震了震。但很快,年长的僧人亲自捻了两支香递过来,“阿弥陀佛,愿施主得偿所愿。”

    孟宴臣把点好的两支香都递到叶梦梦跟前,“去拜吧。”

    叶梦梦却是一愣,表情像是身上起了疹子却不能挠一样,不太好看。

    “怎么了?”孟宴臣以为是她觉得不好意思。

    这一刻他忽然很想摸摸她的头,但又觉得不妥,最后手落下来的地方是她的肩膀,轻轻地拍了两下。

    “去吧,我把我的好运分给你。”他把香塞进她手里。

    他这一生除了家世不错以外没什么好运,但如果这点仅有的东西能让别人获得幸福的话,那他索然无味的生命也算有了一点积极意义吧。

    “你知不知道这里其实是……”叶梦梦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也不知是他没听清,还是她没有说下去,最后叶梦梦还是去上香了,一步一回头的那种。

    上完香后,两人就离开了大殿。

    出了殿门,孟宴臣眼神又扫到了树下支的小摊子,可能是被摊前一群年轻姑娘甜蜜的笑容感染到,于是他问叶梦梦想不想挂一个。

    “我……你……”叶梦梦欲言又止,表情跟在殿内一样难以言喻。

    “你是不是不舒服?”孟宴臣的眼神克制地在她裸/露的皮肤一扫而过,并没有发现什么蚊虫叮咬或者刮伤、擦伤的痕迹。

    叶梦梦歪着脑袋“嘶”了一声,决定提醒一下他,“您有没有发现那边都是情侣?”

    孟宴臣哑了哑,细长的眼里闪着清澈的疑问。

    “他们在挂姻缘牌啊——”

    这就是座求姻缘的庙,在宁城挺有名的,来来往往全是年轻的情侣,再说了,长辈推荐跟相亲对象出游的地方,自然也是有寓意的。

    得知真相后的孟宴臣脸上一会一个颜色,难怪刚才投香火钱的时候,边上的人是那种表情。

    来姻缘庙增财消灾,哼。

    那僧人也是,递香的时候说得真好听啊,“愿施主得偿所愿。”

    这是诈骗。

    还有,叶梦梦该不会认为他是故意带她来这儿,对她有什么想法、所以委婉地暗示吧?

    孟宴臣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手指,不敢看人。叶梦梦却用手肘杵了他一下,“去看看吧,来都来了,也许您命定的姻缘就在此中呢!”

    她蹦着下了台阶,然后一路小跑过去。

    孟宴臣单方面觉得尴尬和窘迫,和叶梦梦站在一块儿就有点束手束脚,但他的钱包很大方,花了五十给叶梦梦扫了一块带红绸的木牌。

    木牌需要写上愿望后才往树上挂,旁边另摆了一张小桌专供写字,叶梦梦提笔写下十六个字。

    身体健康,财源广进,普普通通,一生顺遂。

    前两条好理解,但普通也能当作愿望吗?

    孟宴臣一直在旁边看着,在叶梦梦收笔时忍不住出声夸了一句:“字写得不错。”

    孟怀瑾得闲时也喜欢写字,他的字端庄沉稳,笔锋大气;叶梦梦字迹规整,婉约秀丽,一看就是练过的。

    叶梦梦笑吟吟地回:“技多不压身嘛!”

    “所以还在学日语?”

    “嗯,嗯?您怎么知道?”叶梦梦很惊讶。

    学日语是这几天她直播的内容,孟宴臣怎么……

    孟宴臣也反应过来了,顿了一下后,面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骁骁说的。”

    叶梦梦似乎信了。

    一番对话让气氛变得轻快起来,孟宴臣也没一直抓着那点尴尬不放,在等墨迹晾干的时候,问:“要帮忙吗?”他已经找好了目标树枝。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叶梦梦却摇了摇头,简单热了个身,一个甩手,木牌稳稳落在了他看中的树枝上。

    树上的红飘带晃晃荡荡,树下的叶梦梦双手合十,飞快地念着:“保佑我普通且发财!”

    等叶梦梦祈祷完睁开眼睛,人却变得安静下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直沉默地发着呆,过了一会儿,她忽然仰头,“孟先生,我也想买一个。”

    孟宴臣只当她愿望太多一次性写不完,笑了一下,说行,然后边拿手机边往售卖处走。

    叶梦梦却拦住他,“这个我想自己买。”脸上是少有的肃重。

    孟宴臣不由愣住,见惯了叶梦梦嬉笑的样子,一时间有些陌生。

    叶梦梦很快捧着木牌回来,提笔时略一思索,随后稳稳落下。

    愿叶子,富裕安康。

    站在旁边的孟宴臣见她一笔一画写完,薄唇不禁微微抿起,目光亦变得幽深。他看到这句话下面还写了一个「梦」字,这在上一个木牌里是没有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只是跟叶梦梦要了笔,在落款处也添了一个「孟」字。

    这一次是孟宴臣扔的木牌,很准,也很稳,挂好后两人在树下不约而同地合起手掌,闭目祈祷。

    ——愿叶子,富裕安康。

    时间问题,两人浅逛了一会儿其他的建筑和后山,就下山往回赶。来时天公作美,而回程抵达服务区的时候,云已经铺满了天。

    温度下降,大风渐起。

    孟宴臣盯着迅速变得乌沉的天空,不由得担心起后半段路程。

    “要变天了。”

    “希望赶得及吧。”

    暴雨来得比想象还要快,在进入燕城的高速时,行车视野几乎被全部封锁,狂风席卷,电闪雷鸣,乌云垂坠如山倒,大雨滂沱似天塌。

    车内无线电台紧急播报,暴风雨突然来袭,市民出行注意安全。

    约四十分钟后,电台再度播报,因雨势过大,燕宁高速前段发生了连环车祸,道路拥堵,交通停滞,消防和医院正紧急赶往抢险救援。

    与此同时,两人也被堵在了高速上,手机渐渐开始响个不停,都是打给叶梦梦的。

    叶梦梦给翟淼报了平安,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现况。

    尽管车外狂风骤雨重重打在车身上,但孟宴臣依然听清了翟淼迟疑的问询,“你跟……姓孟的那个困一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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