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事

    这两天都没什么高兴的事儿,见了许沁一面,孟宴臣心中更是烦闷,下班后直接驱车去了魅色。

    酒吧里座无虚席,比起平时异常吵闹。

    问过服务员后,孟宴臣直奔小包间,门虚掩着,在门口就能听到肖亦骁呲着大牙的声音。推门进去,就看见肖亦骁身边坐着一圈衣着清凉的姑娘,欢声笑语热闹得紧。

    孟宴臣无意参这种纵情享乐的夜生活,正打算默默离开时,肖亦骁已经发现了他,当即站起上前,一把拽着急急往里带,“别走呀,来来来——看我干什么,付婶不是让我给你张罗张罗,看看,这一圈全是最近认识的漂亮妹妹。”

    几个美女抬头打量了几眼,随即笑眯眯地附和着,“对呀,小哥哥坐下来玩一圈嘛,不如现在就加个微信?”

    其中一个已经去拿手机了。

    孟宴臣被强制按在沙发里,面对伸到眼前的二维码,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一道声音横插进来,“哎哎哎,人家名草有主了,绝世大美女,你想都别想!赶紧摸牌!”

    伴随着一阵惋惜的声音,孟宴臣抬眸看向声音的源头,他忽然一愣,好熟悉的发型,这不是那天晚上的公主切吗?

    肖亦骁激情桌游中,并没有注意到孟宴臣询问的视线,但还是抽空用下巴指着公主切说了一句:“这位陈近南妹妹——”

    陈近南。

    有点耳熟,孟宴臣反应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忽然关联到了另一个名字——天地会陈近南。

    好家伙,原来这就是那个天天在叶梦梦评论区发癫的陈近南,这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许是察觉到了他审视的目光,忙于桌游的陈近南纡尊降贵地抬头分了一个眼神过来,“哎帅哥,我老婆什么时候回来兼职?”

    “……”

    孟宴臣双手交握,脸上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深深看一眼玩得不亦乐乎的肖亦骁,丢下一句“走了”直接起身离开。

    到门口处还隐约能听到肖亦骁的声音在背后响着,“他家里不同意,地下情,你别到处……”

    孟宴臣脚下一顿,呵,到底是谁一直在到处乱讲。

    夏末初秋的夜空澄净又高远,风里的凉意也渐渐显露野心。在车上坐了一会儿,孟宴臣偏头看向空空的副驾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还能闻到叶梦梦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经过繁华的街道,不经意一瞥,他看到了眼熟的商铺。没有多少犹豫地在路边停下,他进到店里买了一份酸汤水饺。

    一结账,好家伙,一单净赚他快二十。

    登时,连日积攒的火气全涌上来,孟宴臣克制来隐忍去,最后直接把车开到了燕大。

    可叶梦梦这个时候应该还在直播,于是他极为耐心地等到了十一点,零三分的时候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你——”

    “喂老板,您今天去魅色了?需要代驾么我现在过去?”

    “……”

    很奇怪,在听到叶梦梦轻快的声音后,孟宴臣感觉心里那团火一下子全散干净了,他把这归结于等待的时间太长,情绪被磨平了。

    “不用,我没喝。”

    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时,呼吸又有一瞬间的急促,“听骁骁说你受伤了,最近都没去兼职——”

    叶梦梦似乎笑了一下,“不严重,我体质特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孟宴臣“嗯”了一声,心放下来的同时,嘴也陷入了沉默。他的车停在燕大门口,从车窗向外看去,教学楼依然灯火通明,路上的学生来来往往,不说健步如飞也是步履匆匆,毕竟就快十一点半了。

    他想——

    “老板?孟先生?您还好吗?”

    叶梦梦的声音从手机另一头传来,略有忧色。

    孟宴臣张了张嘴,说道:“我没事。”

    其实,他刚刚有一刹那的私心,想叫她出来见一面,但在看见门口的私家车接连开门坐进了几名女学生后,他便按死了这个念头。

    收回视线,孟宴臣问她:“周三有时间吗?有份差事想找你。”

    叶梦梦是有时间的,根据课表周三一天她都没课,而那个为期一周的直播计划,也会在明天、也就是周二晚上结束。

    加上「差事」二字自带的报酬隐意,她不会拒绝。

    果然,在了解大概是一份什么样的差事之后,她报价两万。孟宴臣抬出酸汤水饺,叶梦梦瞬间打折,五千块。

    “孟先生,您喜欢什么样的小裙子?”

    “问这个干什么?”这时候,孟宴臣还没觉察到事情的严重性。

    叶梦梦答:“这也是陪驾服务的一环。”

    「服务」两个字听得孟宴臣脸都黑了,好像说得他和驶离学校的那几辆私家车没有区别。

    他咬牙:“……要爬山,穿得方便些。”

    “那发型呢?”

    孟宴臣把电话挂了。

    自从认识了叶梦梦,他不顾礼貌挂人电话的次数直线上升,这不是个好现象。

    只是,嘴上说着不是好现象,心情倒是放松,以致于在看到银行发来的转账通知时未起波澜。

    这么多天,还是许沁第一次主动给他发消息,可能是怕他用钱侮辱宋焰的自尊吧,发来的截图上显示着宋焰很早就转账给许沁了。

    孟宴臣:所以?他连句谢谢都没有吗?

    做人的基本礼貌呢?叶梦梦都因为不好意思而主动承担大半债务,并上门给翟淼妈妈带个大榴莲呢。

    到了他这儿——再怎么看不顺眼,事实都是宋焰承了他的情,又是关系又是垫钱,结果却被人甩脸。

    要是他重生回来得早一点就直接撒手不管了,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事情解决了就不当回事,还把不计前嫌帮忙说成是羞辱。

    孟宴臣回忆气那天的情境,好不容易散掉的火气又上来了。

    叮咚一声,许沁:哥,你在计较什么?别总针对宋焰行不行?

    孟宴臣气笑了,原来整件事里,只有叶梦梦一个人记着他的恩——虽然只是嘴上的。

    他回:行

    要不是念着翟淼始终没供出叶子,他高低揪着这件事嘲宋焰一辈子。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周三早上不到六点,孟宴臣的车停在了燕大旁边的小公园。

    初秋日头还算长,这个时间天已经亮了,太阳升得不高,斜斜挂在天边,将周围的薄云染上一层淡淡的金黄。

    叶梦梦是一路小跑过来的,穿着一件银色的外套,没束起来的长发被吹起几缕,妖妖娆娆地在空中飞舞。

    “早上好孟先生!”大概是早上温度低,叶梦梦进车的瞬间,涌来的香气都沾了一丝冷冽。

    她忙着把双肩包摘下来去拉安全带,系好安全带后她看向孟宴臣,直接一愣。

    孟宴臣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半拉链立领初秋薄款冲锋衣——跟她身上这件一模一样。

    叶梦梦的脸夸张地皱起,“山寨遇上正版了。”

    “什么?”

    从上车起孟宴臣就一直在看她的脸,他发誓不是错觉,叶梦梦的样子绝对变了,这张脸已经完全没有了叶子的影子,倒是和他梦中所见的叶梦梦高中时代十分相似。

    细嫩的冷白皮,尖俏的瓜子脸,轻盈的天鹅颈,柔顺的长直发,鼻俏唇娇,精致清丽如出水芙蓉,尤其一双眼睛又大又长,瞳仁如墨有光,睫毛浓密且翘,微微一笑时目光流转,却又隐含一丝淡淡的媚意。

    他不是那种会对女性的容貌品三道四的人,可今天见了叶梦梦,脑子里忽然就蹦出一句:粉雕玉琢。

    他没怎么听清叶梦梦说了什么,也许也是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被美貌晃动心神的一天。

    直到叶梦梦重复了一遍,孟宴臣的注意力才从人转到了衣服上,其实他不太在意这些,更不会出言讥讽。

    只是,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窘迫和尴尬,他却没有从叶梦梦身上感觉到丝毫不适。

    自尊心很强,或者心性不够强大的人是很难表现得这么从容坦荡。

    “你要回去换衣服吗?”

    “啊?不用。”

    她没当回事。

    既然他不在意,她也不在意,那就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车很快就驶离了公园,向隔壁的宁城进发。

    上路不到一个小时,叶梦梦接了个电话,“……嗯,起了。跟同学出去玩,宁城,男的,三男三女……不用了,再见。”

    等她挂电话,孟宴臣扫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车后座,调侃道:“谁啊,能让你这么撒谎?”

    他注意到叶梦梦在接电话前皱了一下眉,下意识的动作是不会骗人的。

    叶梦梦回答的声音果然带了一丝冷调,“就那个撞我的小电驴……电动车。”

    “不到一周,就已经熟到能查你的岗了?”

    叶梦梦痛心疾首:“因为我长得太美了。”

    孟宴臣:……

    说真的,他挺佩服她的这种自信,当初叶子长相也不差,却还是动过整容的心思。而如果是叶梦梦的话,大概不用担心她也会生出类似的想法了。

    因为没接上话,气氛陷入短暂的安静,但很快叶梦梦就打开了副驾驶位的内置镜,开始整理头发。

    “孟先生,我也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能将你视若无物?”

    孟宴臣呼吸重了一分,这就不得不提到一天前他给叶梦梦解释这份差事时所用的借口,说是家里安排相亲,但是双方都不喜欢这种形式,所以见过一面后,就提议各自结伴去一趟宁城的灵清寺,回来也好有内容向长辈交差。

    他悄悄握紧了方向盘,眼却一下不眨,“燕城那么多优秀的世家子弟,不差我这一个。”

    也不知道叶梦梦有没有相信这一套说辞,她是过了很久很久才说了一句:“我觉得孟先生是个很好的人。”

    声音很轻,似乎有点悲伤。

    孟宴臣是个情绪感知能力很强的人,听后忍不住看了一眼,叶梦梦同时也在看他,她已经把头发全拢到头顶扎起,像是待放的花苞。

    嘴角挂起一个俏皮的笑,“下次相亲前还是把镜子旁边的照片拿下来吧,女人是很敏感的。”

    “什么?”什么镜子?什么照片?

    叶梦梦抬手拍了拍面前的内置板,“这儿贴着您和许医生的合照呢!”

    这个位置孟宴臣看不到,但他想了想还是想起来了,那是许沁刚回国的时候,两人照了一张合照。

    “……很介意吗?”他有些忐忑,目视着前方,手却越发抓得紧了。

    叶梦梦说:“许医生毕竟是养女,这在您的圈子里应该是公开的消息。”

    “当年收养她的时候,媒体有报道过。”

    “还记得出院的时候我说过什么嘛?我问您,是不是没有接触过许医生以外的异性。在这个年纪,您身上几乎没有任何与男女关系搭边的消息,很难不让人的八卦之心自由发散。”

    孟宴臣没有说话。

    “而在男女关系里,副驾驶被赋予了一层特殊含义,在这个位置上,而且是在内置镜的旁边贴上这样一张合照——任何关系都具有排他性,何况许医生不是您的亲妹妹。”

    妹控不是重点,重点是两人没有血缘关系,流言蜚语才不会管真相如何。所以哪怕只是兄妹情,在驾驶台上放个合照的摆件也比现在这样好得多。

    孟宴臣喉结滚动,只听咔的一声,是叶梦梦把镜子合上了。

    “相亲的话,应该有很多女孩子坐过这个位子,那么又有几个人打开镜子看到照片了呢?”

    很多人,但孟宴臣印象最深刻的是叶子,因为相亲对象很少会有第二次坐他车的机会,因为,后来他发现叶子在有意模仿许沁。

    那她为什么会开始模仿许沁呢?

    坦白讲,他们之间接触得并不算多,到后来更是两人单独一起,许沁更是不在场。而以叶子的渠道和手段,对他和许沁能把握的消息绝对算不上多,那么她是怎么在寥寥无几的相处里,发现了他跟许沁之间不正常的情感流向呢?

    再怎么聪明敏锐,前提也是要有蛛丝马迹。

    恍惚间,孟宴臣仿佛有一种被剖开的错觉,生出一分秘密被窥探的窘迫感,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原来所有人都能轻易勘破他那份不能被世俗接纳的隐秘爱意。

    所以最后,他也是在所有人心知肚明的注视下,一点一点被吞噬殆尽。

    久违的压抑和痛苦再度袭来,那种仿佛在冰冷的海水中等待溺毙的绝望与窒息以摧枯拉朽之势几乎要将他吞没。

    就在这时,叶梦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孟先生,您的精神状态还好吗?”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异常,语调依旧是轻快的,“本人额外提供情感咨询,一次一万哦~”

    她总是能在任何时刻让人轻易破功,孟宴臣终于忍不住了,“叶梦梦,你抢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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