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

    老板娘上菜了,鱼香肉丝,红烧茄子,麻婆豆腐,椒盐对虾,滑蛋芙蓉汤。

    在马记小龙虾点一盘椒盐对虾,可真有她的。

    这时候叶梦梦在干什么呢?她在拍照,摄像头是一丁点没对着他,全在菜上。

    等到终于能动筷子了,孟宴臣又没什么胃口,因为太热了,他随意夹了几筷子,索性开始暗中观察叶梦梦。

    他是个商人,察言观色是基本,不同环境出来的人,吃相和仪态也会不同。而叶梦梦她——吃饭的时候很好看,落筷拿勺都很轻,小口咀嚼,速度适中,优雅又从容。

    直到她盯上了那盘椒盐对虾。

    这盘虾是带壳油炸的,但是店家并没有给一次性手套,叶梦梦也不在乎,徒手掰掉虾尾直接塞进嘴里,咔呲咔呲咔呲,咔呲咔呲咔呲……

    听起来十分酥脆。

    许是看见孟宴臣迟迟没动筷,叶梦梦咽下口中食物,又擦掉手上跟嘴边碎屑和油光,然后才问他:“要帮忙剥虾吗?十块钱一个。”

    孟宴臣没来得及说话,叶梦梦已经开始动手了,她剥得又快又好,像是剥惯了,十指翻飞赏心悦目,一口气剥了五个,全堆他碗里。

    而后一本正经道:“记得V我50.”说完,就又去咔呲咔呲咔呲了。

    “……”孟宴臣嘴唇下意识蠕动了两下,可惜,到最后也没有发出声音来。

    算了。

    吃完饭,叶梦梦去结账。孟宴臣被她催着去开车,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除了剥给他的五只,叶梦梦咔呲了整盘虾。

    虽然整盘虾数量也不是很多,可别的菜她也吃了不少。

    尽管孟宴臣与异性共进餐的经历寥寥无几,可是对比起来,她饭量真的不小,用直观的许沁和付闻樱来做对照组,叶梦梦的饭量几乎是许沁的两倍。

    他忍不住打量叶梦梦的身材,她个子比平均要高,却也比平均要瘦。之前看她穿衣显得空荡原来并不是因为住院的关系,而是她本就十分瘦弱。不说走起路来弱柳扶风,但那截腰肢确实不堪盈盈一握,让人手痒心也痒。

    屋外阳光一照,孟宴臣的心也跟着躁动起来。

    他移开视线,有些匆忙地上车打开了冷气,低温让他急促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副驾驶的车门被打开,热浪伴着一股熟悉的香味涌了进来。

    嘭。

    “呼——”

    孟宴臣侧过头,叶梦梦也像他一样懒懒靠在座椅上吹冷风,她额上汗涔涔的,打湿了一片碎发,脸也红彤彤的,不知是晒的、还是热的,亦或是跑的。

    她缓了一会儿,随手递过来一支冰糕,孟宴臣迟疑间,她已经将手里的另一支贴在了脸上,凉得她一哆嗦,“嘶嘶”地吸了好几口凉气。

    孟宴臣想笑,接过冰糕只在手里捏着,他受到的教育和礼仪让他没有办法像叶梦梦那样随性妄为。

    因此,哪怕他热得快炸了,领带也只是被扯松了一点,衬衣扣子也一样,只解开了最上面一颗。

    叶梦梦好像特别怕热,冰糕由脸颊上挪到了脖子前,同时用手不停地扇着风。

    孟宴臣犹豫着要不要把冷气再调低几度,只是,手指刚要探出去,叶梦梦忽然扭头问了一句:“以后还想吃路边摊吗?”

    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孟宴臣的手指却一下子勾回来,他眨了眨眼,表情有点无奈,“我希望再也不要有下次了。”

    叶梦梦呵呵地笑了一声,“高温不适合吃饭,太狼狈了。”

    过了几分钟,身上的汗意慢慢消退,车里的香味也淡了许多,孟宴臣整理了一下仪表,准备开车。

    “你去哪?”

    叶梦梦正在拆包装袋,撕拉一声,紧跟着说:“学校,晚上我还有一顿。”

    还要吃啊?

    孟宴臣想了想,“跟那位自行车?”

    “不是,是去翟淼家!”叶梦梦纠正完顺便叹了一口气,“就卖假货那个事儿,不是她哥出钱交的罚款么?不管怎么说,我也得亲自登门表达一下感谢。”

    她跟翟淼都是穷学生,虽然一直有在努力挣钱还债,但杯水车薪,所以这笔钱到现在还是靠她哥的存款垫着。

    恩情恩情,即使恩还了,但情还欠着,更别提到现在也没还上那十几万的大窟窿了,登门拜访是做人的基本礼貌。

    “之前叶子去过她家一次,见过一面,好像叫……宋焰?是个消防员,还是站长呢!”

    孟宴臣应了一声,心里不太得劲儿,“你知道当初翟淼能那么快出来,走的是我的关系吧?”

    叶梦梦嘴从冰糕上拿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当然,我一直记着您的大恩大德呢!”

    此时两个人都下意识地忽略了当事人应该是叶子。

    孟宴臣道:“那——那你知道,这近二十万罚款里,有十万是从我卡上划的吗?”他拇指摩挲着方向盘,眸色渐深,“当时差了十万,许沁找的骁骁,恰好我跟骁骁在一块儿,以为是我妹妹出了事,结果她是为了帮宋焰。”

    他说完后,车里安静了半分钟,忽然,叶梦梦低低地惊呼一声,“可恶,这么炸裂的修罗场,我竟然不在现场!”

    什么?

    孟宴臣直接愣住了,眼神露出一股茫然,叶梦梦的思维超出了他的计算和预算。

    “我是想让你——算了,”他按捺住想去解衬衫扣子的手,问她,“修罗场是什么?”

    车里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梦梦皮笑肉不笑地慢慢坐直了身体,但孟宴臣一直不吭声,摆明了要个解释。沉默中她支支吾吾道:“那个,要不先开车?我赶着回去冲个澡,还得化化妆,去超市买大榴莲呢!”

    “你喜欢吃榴莲?”

    “不是我,是翟淼妈妈喜欢吃,我打算拎一个上门……”

    “你不是要去感谢宋焰吗?”

    “他又不知道翟淼上家是我呀!我是正常去同学家玩——然后偷偷地表达一下感谢——对他的舅妈表示感谢……”

    “行,”孟宴臣微微笑着,像是被说服了,“所以,修罗场是什么?”

    霎时,叶梦梦屏住了呼吸。

    车子驶离烟火街,路上,叶梦梦一边觑着孟宴臣的脸色,一边小声地解释着。

    所谓修罗场,指惨烈的战场,进一步引申用来指职场、生活、人际交往等场合下的惨烈状况,尤其用来指代男女之间的情感纠葛。

    比如,多角恋当事人聚在一起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孟宴臣轻哼一声,脸上要笑不笑的,“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叶梦梦小脸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因为我很敏感。”接着又马上抬起脸,殷切地看过去,“如果孟先生有情感问题想要咨询,欢迎找我,一次一万。”

    孟宴臣没说话,他不想跟她说话,一脚踩下油门。

    ……

    晚上,孟宴臣失眠了,满脑子都是叶梦梦吃虾的声音,咔呲咔呲咔呲,咔呲咔呲咔呲……

    他从心平气和到翻来覆去,最后怄着气从床上坐起,去摸柜子上的手机。打开一看,凌晨三点多。

    靠着枕头坐了一会儿,他觉得一个人半夜睡不着挺无助的,于是找到叶梦梦的微信,想了想,拨了一通语音电话过去。

    罪魁祸首过了很长时间才传来迷迷糊糊的声音:“……喂,老板?”大概是晚上太过安静,孟宴臣甚至听到了她吞咽的声音。

    她的呼吸带着半梦半醒的低沉与浓浓鼻音,这期间她没有说话,像是在等意识清醒,轻微的杂音不知是在搓眼还是在揉脸。

    孟宴臣心里忽然起了一丝愧疚,“我——”

    他刚开了个头,电话那头也同时喀什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是开门、下楼、又开门关门的声音,像是找了个安静偏僻的地方。

    一声“吱叽”过后,叶梦梦压低的嗓音响起,“孟先生,您现在需要代驾吗?地址发过来,我马上过去。”

    过来?怎么过来?宿舍十一点就熄灯关门,她怎么出得来?

    隔着电话,他听到叶梦梦轻轻地笑了一下,“不怕,我翻墙贼六。”

    根据语意,孟宴臣猜测,“贼六”大概是很厉害的意思。

    “不许翻墙。”

    “我没在学校,在翟淼家呢,她家墙矮。”

    孟宴臣愣了一下,想起来她说过晚上在翟淼家吃饭,如此看来应该是顺便留宿了。

    可是,他皱了下眉,“你不是周一早八满课?”

    他之所以知道叶梦梦的课表,还是因为上次提到的专属代驾项目,叶梦梦没有把所谓的策划案给他看,但是发来了一张她自己的行程表,周一至周日,什么时候上课,什么时候去魅色,什么时候在青禾美术馆。

    他是过了好几天才察觉出不对劲来,这个叶梦梦真是反客为主的一把好手,过了好几天明明他孟宴臣才是雇主,却在无形中被代驾的行程禁锢住了,因为这张行程表的存在,所以每当他想去魅色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想一想,她那天在不在。

    他发现的晚十因为叶梦梦把安排的兼职很满,一周七天都在魅色,晚六到晚十;周一至周五有课上课,没课运营整理账号;周六、周日则在青禾,早八到早十一。

    早八人也是从她那里知道的词儿。

    那头叶梦梦很快回答:“没关系,六点赶地铁。老板您在哪呢?”

    孟宴臣在搜肠刮肚找借口,愧疚如潮水漫过心头,再过三小时她就要去赶地铁,他却一个电话把人喊醒了。

    他感觉身上仿佛有蚂蚁在爬。

    “……你睡吧,我按错了。”

    “真的吗?我不信。”

    这句话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调皮,声调也清亮了些,孟宴臣不由自主地抿下了唇,问她:“你是不是又在跟我开玩笑?”

    果然,下一秒他就听到了叶梦梦嘿嘿的笑声,“是一位主持人的口头禅啦~不过您真的没事吗?我真的可以翻墙过去。”

    隔着网线孟宴臣不知道她到底躲在哪里接的这通电话,但一想到她万一已经在墙根下,在那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甚至搞不好她人已经挂在墙上——他笑不出来了。

    “李梦梦。”

    “叶梦梦!”

    “叶梦梦,”孟宴臣顺着她喊,随后冷了冷声音,“回去睡觉,以后也不许翻墙。”

    但是叶梦梦没挂电话,唔唔了两声,弱弱地开口,像是试探,“老板您是不是失眠了呀?其实深夜emo很正常的,但是呢,如果您是在情感方面有所迷茫的话,问欢迎来咨询我——”

    孟宴臣听着听着脸越来越黑,直到听到了熟悉的话术,于是他在她还慢悠悠絮叨的时候飞快地拿开手机,把那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一次一万”连着通话一起掐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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