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天山路难走,等师锦年回到家中,已经很晚了。

    “奶奶,娘,小臻,我回来了!”

    “死丫头,怎么现在才回来。还好家里还剩下点柴火,要是真指望你啊,我们全家都要饿肚子了。”便宜娘又开始囔囔着嗓子埋怨道。

    “好了好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家里不是还有柴火吗?”床上的老太太劝道。

    “姐砍柴也辛苦,先坐下来吃晚饭吧,菜都凉了。”臻儿连忙给师锦年拉了凳子。

    见自己的乖儿子偏袒师锦年,便宜娘也不再说什么。

    “好嘞。”师锦年坐下,卷起袖子开吃。

    “丫头啊,我说今天你出去了这么久,就砍了这么点东西?”便宜娘检查完师锦年的箩筐,顿时火冒三丈,“又去哪里偷懒了?”

    说罢,便宜娘就拿起扫帚,往师锦年屁股上打去。

    “哎呦。”

    床上有一老,旁边有一小。

    然而这两人根本拦不住。

    “死丫头,是不是平时太惯着你了!”

    师锦年越躲,便宜娘就打得越起劲,一时失了轻重。

    “疼疼!打到眼睛了!”

    ……

    大雪天,山洞。

    耳边的嘲讽声此起披伏——

    “施淮将军生的这只小狗崽,玩起来可真带劲啊。”

    “哈哈哈,什么将军之后,□□罢了。”

    “不公不母的怪物哈哈哈...”

    施辄捂紧了身上唯一的白披风,身下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到底哪里出错了?

    是哪里没有藏好吗……

    接着是闻绍的声音入梦——

    “等兄弟们先玩高兴了,再绑在外面的树上,冻个三天三夜吧。”

    突然,施辄惊醒过来,猛然睁眼,正好迎上了师锦年的担忧目光。

    “小施姐,你做噩梦了?”

    施辄惊魂未定,闷闷地应了一句。

    师锦年想抱抱面前受惊的“小白兔”,拍肩安慰道,“已经没事了。”

    施辄的身体猛地一颤,条件反射般一把推开了师锦年。

    “哎呦!”

    师锦年没想到施辄还有这么大力气,重重地倒在地上。

    施辄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只得赶紧又将人儿扶起。

    “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施辄解释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斯哈斯哈,有点疼,不过问题不大。”师锦年揉着屁股起身,转头去后面的箩筐中拿了两件衣服,“小施姐,新衣服过几天才做,我先带了两件衣服应应急,你试试看。”

    施辄接过衣服,示意师锦年转过身去。

    “都是女子,这么见怪干啥?”

    师锦年只觉得着施辄太过见外,不过还是很配合地转过身。

    见师锦年转过去,施辄才放心地解下白披风,去试穿这两件衣服。

    师锦年道:“一件是我的尺寸,可能有点小。另一件是我娘的尺寸,可能又偏大。不管总之,哪件更适合你,你就选哪件吧。”

    毕竟是被人当女眷养了七年,施辄早已对女装的各种穿法轻车熟路,哪怕这两件衣服再不合身,也总有法子穿得舒服。

    “哦对了,这两件衣服后面的扣子可难扣了,小施姐你要是不方便的话我来帮你——”师锦年正要回头,却被施辄眼疾手快地捂住眼睛。

    许是施辄冲的太快,又或是师锦年没站稳,只听“碰——”一声,两人一同摔倒在地。

    屁股二度开花。

    “你!”师锦年张牙咧嘴,“哎呦喂我....”

    “对不起......”

    施辄像只做错了事的小孩,惊慌失措,大气也不敢出。

    见施辄如此,师锦年又气又无奈。

    “看见我的手了吗?”师锦年问道。

    施辄答道:“看到了。”

    师锦年道:“那你接下来不要动。”

    施辄点头。

    师锦年伸出手,缓慢地伸向施辄的头顶。

    刚接触到的一瞬间,施辄的身体猛然一震。

    对施辄来说,以往闻绍的每一次抚摸,每一次触碰,意味着□□的开始。久而久之,施辄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这一次,施辄努力控制住,没有应激,也没有躲闪。

    温暖的手轻轻地落下,轻抚着施辄的脑袋。

    这次不是害怕,不是恶心,是心安——

    “哎,这就乖了嘛哈哈哈。”师锦年笑道,随即放下手,转到施辄身后,想为施辄系上扣子,却发现施辄一眨眼功夫已经把两套衣服的组合换了。

    上衣用的是师锦年的尺寸,下裙取的是师锦年养母的尺寸。

    这一换,倒是妥帖了。

    “小施姐,你好聪明。”师锦年夸道。

    许是很久没有感受到外界的善意了,施辄渐渐放下心中紧绷的弦。

    施辄望向师锦年,想再认认真真地记住小姑娘的样子,却发现师锦年的脸上比昨天多了几道不太明显的血痕。

    “你的脸怎么回事,可是刚才磕到了?”

    “哎呀,没事,就是我昨天砍得柴少了,我娘发火揍了我一顿。”

    “你一个女娃娃,做这么费力气的活...你娘总是发火揍你么?”施辄小心翼翼问道。

    “对啊。”师锦年耸耸肩,“今年年初,我爹、大伯、小叔叔都被抓去服劳役了。弟弟年幼,奶奶年迈,娘除了照顾他们,还要接点手工活赚钱养家。刚好我力气比较大,砍菜挑水这种力气活家里没人能做,自然由我来做了。”

    突然,师锦年想到了什么,顿了片刻,不过最终还是决定一吐而快,便继续道:“我和你说啊,那个樾王简直不是人啊,胡乱加税!税率已经从去年的十抽二增加到了今年的十抽四,咱这总粗衣短布、目不识丁的小老百姓日子本来就很难过了……”

    小丫头胆子也忒大了,竟敢在闻绍的地盘说他的坏话。

    施辄一笑,附道:“樾王确实不是人。”

    “对,不是人!”

    等一下,你们是目不识丁的小老百姓么?

    施辄望着骂得正欢的师锦年,眼眸逐渐变得深邃。

    只是片刻,那深邃的眸子便有了一丝笑意。

    施辄开口道:“锦年,你帮姐姐一个忙可好?”

    被美女姐姐意外地喊了名字,师锦年反而有些别扭了,乖乖坐好:“小施姐,你说。”

    “我腿脚不便,山下仇家也多,你帮我去店铺里换点墨和砚台可好?越快越好,急用,六七根墨条便够。”说着,施辄将自己的耳坠摘下,轻轻放在师锦年摊开的双手中。

    师锦年道:“这耳坠这么贵重,你就拿去换几根墨条?”

    施辄道:“无妨,换完之后余下的钱你自己用。”

    师锦年连忙摆手:“这不行,奶奶说再穷也不可以乱拿别人的钱,我一定原原本本还给你哈。”

    施辄道:“为何不可,你可是救了我的命。这余下的钱,当做我的‘报答费’吧。”

    “那怪不好意思的......”

    师锦年嘴巴上拒绝着,眼神却不时地瞟向着那枚耳坠。

    施辄看出了师锦年的小心思,劝道:“余下的钱呢,你就去买点好吃的,或者是给家里人新年买点礼物,多做几身衣服也是好的。”

    “小施姐,你这出手,挺大方的。那我就......”一想到美食,师锦年舔舔嘴唇。

    施辄接过话,莞尔一笑:“那就请锦年姑娘勉为其难的收下吧。”

    一丝重生的希望从施辄灰暗的眸中亮起。

    也许,这盘棋,还不能算是死局。

    既然不能够自己选择——

    那就算余生弱柳扶风又如何,我偏用这一副男躯女相,行走于世,搅它个天翻地覆。

    ……

    下山后,师锦年立马去镇上的当铺,将那枚金丝耳坠拿去换钱。可是这本就是又偏又穷的小地方,老板识货,却也给不起太高的价格。

    “五贯钱,再多便给不起了。”

    师锦年诧异:“什么?就值五贯钱?老板你看清楚,这可是纯金的!”

    当铺老板瞥了师锦年一眼:“东西虽好,可我若收了这枚耳坠,还得再去城中转手才能拿高价。这一路上时间路费不要成本啊?再说了,谁知道你这穷丫头哪里来的金耳坠,若是哪里偷来的赃物黑物,我可是要惹上麻烦的。”

    师锦年不乐意,“别乱说话,这枚耳坠是一位落难的贵人交予我的。非八贯钱不出!”

    见当铺老板不肯让步,师锦年一把夺回耳坠就要走。

    耳坠做工精致,纯度极高。当铺老板也真心想收,见师锦年要动真格不卖了,赶紧拦住:“哎,行了行了,那咱俩各退一步,先六贯钱成交行不行。等年后我去城中换掉,再把钱补给你。”

    师锦年仔细想想,毕竟在这个穷的鸟不拉屎的小镇,能一次拿到六贯钱已经是从来没想过的“巨额”了。要是拿去别处换,更加换不到几个钱了。

    更何况,小施姐姐还急需墨砚。

    “成交。”师锦年一口应下。

    廿二的天气变化多端,之前还和煦的天气转眼间下起了大雨。

    师锦年扶着斗笠,揣着钱,急匆匆地向文宝店冲去。大雨阻挡视线,师锦年只顾低头快跑着,突然不小心撞将一人撞倒在地。

    原来是个大胡子乞丐。

    “你这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睛吗?”那大胡子乞丐刚从泥水里爬出来,一身狼狈,转手就抓住师锦年。

    师锦年只得赶紧将人扶到一旁的屋檐下,连声道歉。

    “你没事吧?”

    “皮擦破了,衣服也不能穿了,我不管,你赔!”

    天可怜见!

    师锦年从原本的喜悦瞬间一拍而散,像是从幸福的天端突然间掉到了黑不溜秋冰窖子里。

    “赔多少?十文钱够了吧?”

    大胡子乞丐听罢,瞬间倒在地上打滚:“这还有没有天理了!谁来给我做做主啊!哎呦我腿断了,你赔你赔,不赔你今日别想走。”

    大胡子乞丐的赖皮声引来许多路人驻足。

    被那乞丐一闹,师锦年愈加难以脱身。眼见天快黑了,

    师锦年内心直呼踩上老鼠屎了,连忙去捂住乞丐嗷嗷大叫的嘴。

    师锦年忙在他耳边低声道:“别叫了,我有急事,你要多少钱?”

    听罢,大胡子乞丐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道:“一贯钱。”

    “有病啊你!”师锦年一把将那乞丐踢开,拨开密集的人群往前疯狂逃窜。

    师锦年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乞丐的纠缠,穿过了层层人海,终于赶到了文宝店前。

    可是,原本摆放着文房四宝的店铺却不知何时被摆空了。

    “小姑娘,这地方没几个人读书,那家店的老板开不下去,月初就转让掉了。”旁边卖糕点的老嬷嬷好心提醒道。

    若晴天霹雳一般,师锦年整个愣在了原地。

    师锦年叹了口气。

    看来只得想别的方法了。

    师锦年转身问道:“老嬷嬷,你这糕点怎么卖?”

    天气这样冷,晚上还看不清路,老嬷嬷孤零零的在街头买东西,生活也是不容易。

    “绿豆糕一文钱两块,红豆饼一文钱三块。”老嬷嬷答道。

    “那我先买四块绿豆糕,六块红豆糕吧。”

    师锦年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拿钱,却发现原本怀中的六贯钱变成了三贯钱。

    本想着多买点,给家里人和小施都带点吃的,可是掏钱时却发现身上的钱财不翼而飞。

    钱呢!

    师锦年惊呼大事不妙,付完钱便赶紧原路返回去找。一定是刚才跑的太快,钱不小心掉在了路上。又或是,再挤人堆的时候,被偷了。

    可是,钱这种东西又没有长眼,一旦掉了,被别人捡走用了,谁还说的清呢。

    夜色渐重,师锦年只得更加小心地捂好了钱和糕点,往前走去。

    又路过那处,之前纠缠自己的那个乞丐此时仍穿着那件浸满了泥水的破烂衣服,抱着根破拐杖,在路边的屋檐下睡觉。

    这个世道上,大家可不都是想尽办法讨生活的么?

    师锦年心中突然泛起一阵怜悯,又折返回来,从怀中取了五块温热的糕点,并用手绢包好,系在乞丐的破拐杖上。

    师锦年轻声道:“说来理亏,是我不小心先撞倒你的,抱歉了。”

    乞丐的睫毛微微一动,并无其他动作。

    正当师锦年准备离开时,背后突然传出一声不怀好意的叫喊。

    “不许动!把钱交出来!”

    师锦年猛然回头,只见村头的几个流氓痞子手中拿着各自的器械缓缓朝自己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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