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苏雅君的目光，李绍寻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回看了她一眼。

    并且还有些奇怪的问了句：“看什么？”

    苏雅君面对着李绍寻有点快言快语不起来，想问他多久没吃饭了，又怕人家吃饭惯是狼吞虎咽而已。

    那多尴尬。

    所以苏雅君兀自优雅的吃着自己的饭。

    未料想李绍寻却倒打一耙：“我在地上扔把米，鸡都比你啄饭快。”

    他说的轻描淡写，隐约还听得调笑之意，却听不出话里叫人不舒服的嘲讽。

    所以让人恼羞成怒不起来。

    “……”苏雅君咬了咬牙——这厮，难道不知道自己吃的多无礼？闹的仿佛错的成她了一样。

    虽然这么想着，苏雅君还是加快了一些自己吃饭的速度。

    两人用完了餐，李绍寻问店家买了个食盒与碗，就将没吃完的菜装了进去。

    食盒和碗的价格不低，可见打包成本有多高，若是剩的菜少，恐怕还不如不打包来的省钱。

    只是抛开钱这一层面不讲，剩下的菜别太浪费倒也是道理。

    两人吃的肚子圆鼓鼓，苏雅君说想走一段路消消食，李绍寻亦是正有此意，于是李绍寻将菜盒放进马车里，他牵着马，苏雅君站在马的另一边，两人隔着一匹马的距离慢慢赶着路。

    少不得便要路过那座寺庙。

    那时的萧瑟荒芜已然不见，草木都有欣欣向荣之态，连带着那座寺庙看起来都没有那么破败。

    想到那时为了省钱在寺庙里将就睡过一晚，与虫子老鼠作伴，苏雅君难免唏嘘。

    而李绍寻隔着马，看见苏雅君正望着寺庙的方向。

    这匹马挺高壮，所以其实李绍寻也不确定苏雅君在看什么，只是看见她发端轻晃，玉簪流光，所望的方向，似乎是这座寺庙。

    李绍寻似乎是回想起什么来。

    “你在看那座庙？”李绍寻率先开口问道。

    苏雅君慢慢的回转过神思，轻声应着：“嗯。”

    李绍寻没有再接话，而苏雅君既然回过了神，少不得又将心思放至李绍寻身上，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安静的不是尴尬，而是犹豫。

    不知从何而来的犹豫。

    似乎两人都有话不知从哪开口一般。

    苏雅君觉得莫名，因为她不过是方才认识这小郎君不久而已。

    更何况，他似乎是周平儿物色的新对象。

    苏雅君状似寻常的回问：“这座寺庙怎么了？”

    李绍寻回的很快，似乎并没有被回忆牵绊住思绪：“从前打仗，我路过了这座寺庙而已。小娘子知道的，我原是住在永明村，而这寺庙离永明村已经很近了。只是战况紧急，那时由不得我回家看看。”

    苏雅君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那个典故：“三过家门而不入？”

    似乎是感觉到苏雅君只不过是在没话找话，李绍寻笑笑不作声。

    苏雅君是想同他拉近些关系，毕竟身为老板，少不得要扩展自己的社交面，特别是在事业刚起步的时候。

    凑巧对于这座庙苏雅君有话可聊：“我在这寺庙住过一晚，你说你路过过这座寺庙，我也想起来一些事情。”

    “嗯？”

    “那天晚上很大的雪，我看见一个人骑着马在雪中行进，如今想来，倒不知是梦还是真实发生的事了。我在记忆里叫他小将军。”苏雅君娓娓道来，像真是在讲一个故事一般。

    其实又哪是“如今想来”，而是在当时，就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只因或许是眼前覆上了一层雪雾，又或许是画面如梦似幻。

    李绍寻嘴角微弯，学着她的语气呢喃了一声：“小将军。”

    苏雅君不好意思的低咳一声：“女子心里的小旖旎罢了，郎君莫要取笑。”

    “哦…”尾音微微延长，微带着捉弄人的语气，可听起来却好像他只不过是在正常搭话一般，好像他这人说话就是如此，“你心中的小旖旎，是一位小将军吗？”

    话说的多了，苏雅君便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无意。

    好像两人本就是闲聊，又各怀揣着心事，李绍寻没有理由此时全身心地搭苏雅君的话一般。

    苏雅君却被他这句话说的心跳加速起来，恼羞不已——这人才说自己打仗，且不分析他在军中什么地位，如今苏雅君说自己心中遐想是将军模样，可不是显得在撩拨李绍寻一般？

    苏雅君哪经历过这么暧昧的氛围，这下子脸上微热，忙说道：“寻郎莫要多心，我不是那个意思。”

    本来唤人郎君，前边儿应该带着姓，哪有冠着名的，于是这一声匆忙称呼，叫苏雅君更加紧张起来，脸上的那些绯红，便蔓延到了脖子根去。

    李绍寻哪听得懂她到底什么意思，被她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又觉得两人这样交谈，实在是累得慌，索性提步换到了她这边，想与她并肩走，好听清楚她说些什么。

    苏雅君正提着心，看见他的动作，整个人便僵在原地，一双眼直愣愣的望着他，手也不知该往哪儿放。

    甚至是，她压根没心思去想手该怎么放，满心都是…他想干嘛？！

    四目相接，李绍寻看着她迷茫无辜的眼神，再连系到初见的那一晚，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女子怎么看起来呆呆的？

    而且，一直呆呆的。

    不，也不全是。只有与他忽然四目相接时，才有这般的神情。而那晚坐在一桌喝酒谈天时，她眼里分明是精明的倾听，活似收集情报的好手。

    甚至李绍寻觉得，他当晚说的话，这个女子句句都有分析。

    所以……现在，是在害羞？

    李绍寻走到了她的身边，目光自然就错开了，既然有了这一层猜想，李绍寻才发觉苏雅君似乎真的很紧张。

    苏雅君在他看来，是个有什么事儿就当场解释清楚的人，所以李绍寻自然也发挥了自己的爽快性子：“苏娘子，你方才说的话什么意思？我怕听不真切，故到你身边来，以免失礼。”

    苏雅君险些被自己咽不下去的唾沫呛住，没法儿，谁让心提到了嗓子眼，却再度被这郎君说的话无语到了一阵儿。

    听不真切是失礼，那靠这么近真的有礼吗？！

    苏雅君真想去他家看看，他们家的礼教到底是什么样子！特别是餐桌礼仪，以及和女子相处的礼仪！

    苏雅君重重舒了口气，这才开口道：“方才寻…寻哥哥问的，我心中的旖旎是一个小将军吗？这句话，我想说的是，因为听见寻哥哥说自己打过仗，怕寻哥哥误会我对你有……”

    对你有什么心思。

    这半句话倒是开不了口了。

    “对我有什么心思？”好像看破了般，李绍寻接上了这后半句话。

    也不需要看破，本身苏雅君话里的意思就很明显。

    苏雅君轻轻点点头：“那个……不是什么重要的话，惜得寻哥哥这么认真听。”

    李绍寻笑出声来：“可能是因为都是同村人，或许你能告诉我一些我想知道的事情，所以想认真听你说话。”

    苏雅君噎了噎：“抱歉，那我方才说的，恐怕没一句关乎你想知道的事了……”

    脸上的热就没褪下去。

    “没有。”李绍寻正经的应声，“你说的情况，我确实有过雪夜里路过这座寺庙，或许，你是看见了我。而我当时应该身着戎装，所以你才认为是个小将军。这样的解释，合理吗？”

    他尽力表现出礼貌又不疏离。

    “嗯，合理。”苏雅君乖顺的答着，转了话题，“食也消的差不多了，我们快些赶回村吧。”

    李绍寻听了，应了声，坐上马去，又看向苏雅君，示意她坐上来。

    此时倒成了两人气氛最融洽的时候。

    苏雅君也不磨蹭，很快的坐上了马车，总算也慢慢平静下来。

    赶到永明村时，苏雅君要在河西寻左连亭，所以先下了马车，李绍寻便继续赶着马车往河东而去，跟苏雅君说那他先回家。

    李绍寻离开，苏雅君才算彻底透得些气，但一颗心也沉重起来。

    直到看见左连亭院子挂满了缟素，她感慨世事无常的同时，也不觉得好像这变化竟真实的在眼前。

    她好像向来不太能接受人的突然离世，虽然这妇人她连面都没见过，可是是左连亭的母亲。

    因为左连亭对她的好，所以她也满心替左连亭感觉到难过。

    这步子在院外便就有些放慢下来，但是想到左连亭，她还是快步走进院中。

    左连亭正跪在堂屋外，院中跪了他的一些姊妹与亲属，但苏雅君还是一眼便看见了他。

    “左三郎。”苏雅君唤了一声。

    她先向逝者行了祭拜礼，又与各亲属见了礼。

    左连亭起身，引她去一旁说话。

    “苏小娘，你可先回去，待我晚些……可否陪我喝一盅？”左连亭嗓音压的低，好像说话也提不起力气，这句话说完，便不想再开口了一般。

    她听明白了左连亭的意思，想是有许多话想向她吐露，此时此地不好开口罢了。

    眼下正是服丧，哪里准喝酒，甚至丧事还有一天才得以办完，苏雅君虽然觉得左连亭如此有些不妥，但她自然更希望左连亭能抒发一下内心的愁绪。

    所以她低声：“你走了，会不会不太好？”

    其实村里人都知道，左家不怎么管教左三郎，他已经很优秀，平时虽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但从不曾惹祸，如今丧事在前，左连亭就是当真因为伤心而做些出格之举，家里人也没那么多话讲。

    所以左连亭意料之中的摇了摇头。

    苏雅君不再劝解，直接低声道：“那我就在不远处的酒肆等你，你晚些时候来寻我。”

    “一直等着，岂非无聊。”左连亭目光哀柔，一直看着苏雅君。

    “今日本就是来陪你的，无妨。而且我也可以核对一下这些时日的账，你不用担心。若得时间，我也会回去看看延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