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实在不是李绍寻非要跟她这么弯弯绕绕,其实是李绍寻忘记自己的妻子唤作什么名字了。

    ——说起来有些荒唐,但事实就是这样。

    他想了想,既然自己忘记了对方的名字,对方说不定记得自己的?不若直接报清名号,将话说清楚了了事。

    思及此,李绍寻开口道:“其实我是……”

    话却突然卡在喉咙里。

    因为他想到,方才这女子说的,她死了两任夫郎,若她真是自己那素未谋面的新娘子,自己没死她又再嫁,可是大罪。

    而这罪过的由头——李绍寻觉得,是他的错,不该让这女子担这后果。

    所以,李绍寻又将话咽了回去,“你头上的簪子,也是你的?”

    周平儿正被他一句“其实我是”吊出胃口来,却见这人又将话头转移到了她的财物上,迟疑地抚了抚自己的发侧,“自然是我的!这位郎君,有话不妨直说,为何弯弯绕绕?”

    “没事,这么晚了,你要去哪?我送送你吧。”

    李绍寻的话里透出些无奈,周平儿的心却因为这句秉君子之风的话加快跳了几息。

    “不必……”

    “你对我有防备是应当的。只是既然遇着了,你又十分像我应该认识的一个人,所以我理当相送一路,图个心安。我可以离你远些,只是目送。”

    李绍寻说着,思索了几息,将自己脸上的面罩摘了下来,递给周平儿,“这面罩是皇家赏赐,湘水城里应是独一份,足以证实我的身份,小娘子放心。”

    他脸上的那一道剑伤便这么暴露在空气里,许是受伤不久,还渗着丝丝血,将流不流的模样。

    他额前细碎的发就着微风轻动,瞧着那伤在他脸上也不过好像是添些战损的美态。神明爽俊的容貌与冷淡的嗓音不甚相符,却更具反差感。

    周平儿正在怔神,便见他微微抬了抬手中的面罩,示意她回神。

    她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

    既然眼前这人向她示好,她自然要评定这人值不值得信赖,毕竟后头不知还会遇着什么奇怪的人,说不好后头遇着真歹徒,届时再后悔没接受这个人的好意,就太晚了。

    再说了……长成这样的人便是入赘个大户人家也不至于做歹徒啊!

    周平儿觉得心砰砰狂跳,接过了面罩,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那便谢过小郎君好意。不知小郎君唤作什么?日后可在哪相见?”

    “某,单字寻。”李绍寻退后两步,让出给周平儿过路的道来,示意她可以动身了。

    “那……我便唤你阿寻哥哥罢?你脸上的伤……不若这样吧,寻哥哥可来我房中,我为你上些药,而后再陪我饮上一些,如此也算正式相识。”周平儿向来不是个扭捏的,只不过怕太放得开吓着眼前这俊俏郎君罢了,眼下都还算收敛。

    李绍寻眉心微动,方才的善意好似转瞬不见,化为冰霜,将周平儿方才燃上的火焰浇了个尽熄:

    “不。”

    “嘁,装模作样个什么劲儿。”心绪上上下下,说的话便更不过脑子了,周平儿原就受了气,如今还在这里吃瘪,自然是没好言语,“显得好像不是你主动搭话一般。”

    “……确实不是。”

    “你!”

    周平儿惯是娇声,如今回骂也如同撒娇一般,只不过语气更硬上一些,而且她所遇过的男子,不论是王永新、茶商,还是林江煜,哪个曾这样直截了当的将她“拒之门外”?

    于是她低骂一声,反倒是笑起来了:“既如此,那想必是簪子与披风、玉佩的事对于你来说,也没有这么关心咯?”

    话出口,她猛然一惊。

    她从来不是个纯傻的——如今这郎君如此关心这些物件,又说“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且称自己单字为“寻”……

    莫不是,李绍寻?!

    不,不可能。他早死了。若说有可能,也当是李绍寻的好友。

    是不是与李绍寻有关尚且得不到定论,但是此人方才说“皇家赏赐”、“湘水城里应是独一份”,林江煜都不曾对自己拥有过的什么能口出这种狂言,再瞧此人周身气度……

    定是个有权有势的!

    周平儿尽量冷静思索——既是个有权有势的,如今自己有着这么些由头可以和他接触,定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林江煜那边,让他后悔去吧!

    这边,周平儿摆出最为无辜纯澈的神情来,微牵着嘴角,眼睛扑闪扑闪,由着长睫上的碎雨晕在眸子里,平添一层蒙雾。

    李绍寻对她神情的转变感觉莫名其妙,见她始终不收这面罩,便将面罩揣回袖袋里,“可以白日相见。”

    周平儿的目光顺着面罩而去,又转回李绍寻的眉眼间,轻笑:“下一回,可不一定寻得到我了。”

    周平儿心中鼓着一股子劲,非得从这郎君处寻回些自信来,如今说完这话,她也不再看他,率先提步而去。

    果然走出几步便听见后面有了动静,是在慢慢的跟着。

    如那人自己所说一般——保持距离,只是目送。

    装模作样,难道到了房门外,你真能这么走了?——周平儿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一笑,左右那郎君看不见,这笑容便肆无忌惮了些。

    春雨忽地劈头浇下,李绍寻悠然撑开了伞。

    他看着前面的小娘子加快了步子,又看看自己手中的伞,没有赶上前去。

    反倒是周平儿回头望了他一眼,眼中好似有嗔恼的神色,而后她顺着屋檐下走,倒也不至于淋个透湿。

    那头李绍寻优哉游哉,周平儿却在心中骂骂咧咧:好个没责任没担当的郎君,白瞎了一副好皮囊!有伞竟自己打!哪见过这种人?!讨厌!

    客栈不远,此时赶得急了,距离便好像更短了些,不消一会,便到了目的地。

    周平儿先迈入了门槛,总算是舒了口气,却见客栈大堂里一人神色匆匆的与她擦肩而过。

    那人显然是打定了决心要闯入雨幕中去的,用手挡在额前,莽莽撞撞的便往外赶。

    周平儿自然被她吸引了目光,顺着她回过身去,正是李绍寻的方向。

    李绍寻撑着伞正要在客栈外止步,被她撞了个满怀。

    避之不及的一下叫这莽撞的小娘子吃到了苦头,牙齿不小心咬破了唇里的皮肉,腥味瞬散,她痛的渗出泪来,抬头看去。

    李绍寻低下头,看着这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嘴上有血直染红了下唇,一双眼也红通通的,眼中满是错愕与委屈,如此四目相接。

    “抱歉。”李绍寻率先反应过来,低声道。

    “是我莽撞了。”苏雅君退了几步,艰难的憋出这么一句话,食指指腹抚过自己的唇瓣,瞧着上头全是血渍,又面露为难的望了望外头的雨,换上了满脸焦急。

    周平儿自然是能凭着她的背影认出她来的,唤了一声:“苏小娘,做什么这么着急?”

    苏雅君又看了这陌生的郎君一眼,才回了周平儿的话:“村里传来口信,说左三郎的母亲……去了。”

    “啊?怎会如此。可是你现在也赶不回村,眼瞧着就要宵禁了。”周平儿看了李绍寻一眼,换上了伤感的模样,活像过世的也是她母亲。

    我见犹怜。

    李绍寻张口欲言,却觉得不大好,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这一幕自然被周平儿捕捉,周平儿忙道:“寻哥哥可是有什么话要讲?”

    “这……左三郎,可还好?”他其实想问的是左三郎死了没。

    毕竟周平儿说死了两任夫郎,再根据王永新的言论,那么这第二任夫郎大概率就是这左三郎了。

    苏雅君诧异的看向李绍寻,她方才便觉得这郎君姿容绝伦,不敢多瞧,且如今也没什么心思多瞧,如今借了这话的由头,不由得多瞩目几分:“这位郎君,识得左三郎?”

    因着方才得知左三郎的母亲过世的消息,李绍寻做出了一分遗憾的神色,以衬景:“算是有点共同的爱好。”

    ——听说他喜欢我娘子罢了。

    苏雅君闻言,默默点头:“快宵禁了,确实无法马上赶回去。纵然赶回去了,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方才只顾着心焦,眼下被撞了个通透,这番显然的道理也才被她通透的接受了下来。

    周平儿叹了口气,手指擦了擦眼角:“确实,明日早些赶回去便是。食肆就由我替你照看一番。”

    李绍寻淡淡的将她的模样收入眼中。

    ——这么伤心?

    倒是他此番回来的不尽人意了?

    既然天色已晚,李绍寻索性进入客栈,问掌柜的拿了间房,便在大堂与苏周二人坐了下来。

    周平儿自然欢喜于他留下,能陪她痛饮一番。

    李绍寻让掌柜的做了些宵夜,便开门见山道:“二位小娘子既是永明村的人,可认得王永新?”

    周平儿与苏雅君相视一眼,应声道:“认得的。”

    李绍寻:“既然明日这位小娘子要回永明村,不如我便送你去,顺便帮我寻到王永新的家人,可好?”

    苏雅君有些迟疑:“不知郎君是要做什么呢?”

    李绍寻将目光投向苏雅君,苏雅君只觉得眉心突突跳,听得他寻常道:“王永新的遗物,某想转交于他家人。”

    听到王永新的名字,周平儿一直搅着手帕,直到听到了这句话,她才慌忙出声,堵住了苏雅君的口:“王永新死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