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帝王的寝殿跪了乌泱泱一批人。面色苍白的帝王半睁着眼倚靠在一华服女子身边，一只手与其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小腹。
“一群废物！连陛下都照顾不好，要你们何用！”女子怒喝，将手边的瓷碗摔在了地上。
太医们跪地垂首，不敢反驳，甚至不敢动弹。
“皇后娘娘息怒，您还怀着身子呢，别气伤了肚子里的孩子。”贴身婢女连忙上前安抚。
帝王轻笑，“你别生气，朕命数如此。你要好好的，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将来……朕的江山，还得靠他呢。”
“陛下说得什么话，您一定不会有事的。”皇后身上的怒气渐渐被悲戚取代，她与帝王相依，泪流满面，“等孩儿出生了，您还得抱他呢。”
“好……”帝王温柔又虚弱，慢慢松开了她的手，“你快回去休息吧，别在朕这过了病气，你和孩子都要平安才是。”
皇后泪眼涟涟，“是。”起身告退。
“你们也都下去吧，留下姜盛陪朕就好。”
“是。”
太医们战战兢兢退出，寝殿里霎时寂静，只余下有气无力的帝王，和自小陪伴其左右的姜公公。
“都走了吗？”
姜公公在寝殿四周走了一圈，又回来将床帐放下，“都走了。”
帝王自嘲般轻哼一声，“拟旨吧。”
“是。”
……
许是白天见到了那三个字，晚上便梦见了他。他如高山如朗月，静静端坐在那里，为她抚琴。
“叶修屹！”
时玉被自己惊醒，守在床边的阿澈倏忽一愣。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轻快道：“做噩梦了？”
时玉双手后撑坐了起来，往窗外一看，天还没亮。回头又瞧向搬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的阿澈，他手里还夹了本书。
“你怎么又在这。”
阿澈伸手探她额头温度，“还不是怕你半夜发烧。”
时玉一愣，盯着他的脸，脑海里却出现了另一个人。只是阿澈的手心温热，而那人的手掌一年四季都是凉的。
“你在看谁？”阿澈忽然冷声道。
时玉晃神，被他突然的质问问懵了，有些底气不足道：“我……这里不就只有你吗？”
“骗人。”阿澈注视着她，“你明明在想别人。”
时玉不自然地拢了拢被子，眼神飘忽，“我没有。”
“你就有！”
他咬着不放，时玉捏紧被角，破罐子破摔，“是，怎么了？”
阿澈不语，只是望着她，神情逐渐变得委屈。
“你少装。”时玉白他一眼，又躺了回去，翻来覆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你走吧，我没事了。”
阿澈缄默不言，起身离开，走得干脆利落。房门“吱呀”一声被关上，时玉呆了片刻，他不耍赖纠缠了，还怪不习惯的。
时玉摇摇头，心道这是好事。闭上眼睛继续睡觉，只是半个时辰后又睁开了眼睛，面露纠结，这家伙不会真生气了吧。
第二天一早，因为桑花打架青了只眼，不想见人，便央求时玉去送时晔。时玉应下，但回来以后一方面反复琢磨表哥的信，另一方面察觉到阿澈突然变得很冷淡，就忘了还要接时晔回家这件事。
等她想起来的时候，天色已暗，下了点小雨。她撑着伞匆匆忙忙赶到时，时晔抱着书匣坐在常夫子家的门槛上，一副没人要的可怜模样。
“娘！”
小孩无意抬头，大大的眼睛倏忽一亮，冒着小雨迫不及待地扑了过来。时玉蹲下接住了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忘记了。”
“没关系的娘亲，如果娘亲每天都能来接我，我可以每天都多等一会儿，多等很久也没关系！”
时玉沉默不言，心情复杂。时晔自己撑伞走在前面，时玉在后替他拿书匣。小孩踩着水坑，欢脱自在。
……
阿澈推开房门，房里不知何时多了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头，“师父？你什么时候来的。”
老头在他那堆鲜亮的漂亮衣服里翻翻找找，“听说你傍上小富婆了，啧啧啧……”他在衣服上摸来摸去，频频点头，“这料子，为师这辈子都还没穿过呢，看来不是一般的富吧。”
阿澈：“……”
“你喜欢你拿去就是。”阿澈满不在乎，“是阿宋叫您来的吧。”
老头恋恋不舍地丢下衣服，“你这尺寸哪是我能穿的。”他说着拽起阿澈的胳膊，探上他的脉搏。
“连下毒都下得这么豪，这毒里用的名贵药材可不少啊！”老头啧啧称奇。
阿澈无奈，“您是不是放错重点了？”
老头冷哼一声，将他仔细打量，“你不是不着急吗？阿宋说你跟那小寡妇玩得挺开心的啊。”
“你看我现在像开心的样子吗？”阿澈往床上一躺，神色中还隐隐有些怨气。
老头瞅他情绪不像作假，便也出言安慰，“跟个小寡妇计较什么，等为师把解药给你配出来，再去取了那老骗子的项上人头，咱们就能离开这了。就我徒儿这样的姿色和本事，什么姑娘讨不到！”
“行了行了，你可别说大话了。”阿澈若有所思，“你确定你能配出解药？”
老头往旁边一坐，“你这是怀疑你师父呢，还是根本不想解毒啊。”
阿澈猛然坐起，“我还能希望自己性命捏在别人手里不成？我只是听她说这解药只有她有。”
“她唬你呗！”老头鄙夷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傻徒弟，“是有点难度，但也不至于难倒为师啊！”
“哦。”
阿澈勉强笑了笑，老头却向他伸出了黝黑的掌心。
“干嘛？”
“给点钱花花。”老头眨巴眨巴眼。
阿澈没好气地打掉他的手，“我哪有钱啊，不都被你拿去喝酒了吗？”
老头不满，“你没从小寡妇那捞点啊，她这么……”他伸手比划了一下，“这么有钱呢！”
“……”阿澈没眼看，指了指旁边，“不行你拿几件去当了吧。”
老头得逞一笑，毫不客气地将那些新衣捞进怀里，又在柜子里翻翻找找，摸着钱袋子立马开溜。
“好歹给我留两件啊！”
老头良心未泯，跳窗时丢了一件回来。
……
入关靖州的必经之路上，一辆马车在黑夜里疾驰而过。驾车之人回头瞥了一眼，察觉到身后的威胁，变得异常严肃。
“公子坐稳了。”
“好。”
马车里，闭眼假寐的温润男子睁开眼，伸手握紧了车窗，艰难地稳住身形。
“咻！”
利箭袭来，射穿马车，离云也的肩膀只差一寸。剑锋冰凉，随后听到外面一声惨叫，云也心里一惊，马车失去方向而翻倒。在内的云也滑跪倒地，额头重重砸在地板上，疼痛过后意识涣散。
有人用剑身挑开了车帘，云也模糊的视线里，只有黑衣笼罩。
“还活着，别让他死了，还有用呢。”
……
时玉心里总是不安，她在茶楼里走了一圈，没有发现和想起任何不妥的事情，可心里惶然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回到房里，时玉没有睡意，盘腿坐在榻上运功调息。
没过多久，外面响起敲门声。
“进。”
她以为是桑花，毕竟阿澈没那么有礼貌，但进来的的确是他。他依然冷着脸，手里端来一些吃食。
“你又没吃晚饭？”
他语气不善，令时玉皱眉，“我胃口不好而已，这也惹到你了？”
“你以为我想多管闲事，还不是某些人一生病就要怪在我头上。”
他嘴上满是怨言，手上却将牛肉馅饼送到她嘴边。
时玉心里的异样并没有消失，她扭头，“我真的没胃口。”她捂着心口，惴惴不安。
“不舒服？”
见她如此，阿澈的语气软了几分。在她旁边坐下，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我没事。”时玉避开了他的碰触。
阿澈的手摸了个空，收回后默默捏成了拳，又倏忽松开。
“我就是觉得有事发生，却又不知道是什么。”时玉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阿澈起身，故意走得远了些，“你当你自己是铁打的吗？不好好休息不好好吃饭，身体迟早要垮掉。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一个病体残躯又能做什么。”
时玉一愣，倒是难见他如今正经说话，但……
“用不着这么诅咒我吧！”
阿澈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时玉不习惯他这个样子，也不喜欢，“你那么严肃做什么。”
他依然缄默，酷酷地将食物怼到她面前。
“你……”时玉与之对视，逐渐在他陌生的冷漠里败下阵来，“我吃就是了。”
她一把抢过，觉得气氛沉闷，食之无味。只是见她咽下第一口，阿澈便主动要离开，时玉见他那毫不留恋的的样子微微怔住。
“喂！”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开口叫住他。
阿澈已经一只脚迈出了房门，回身不耐烦道：“干什么？”
“……没什么，你走吧。”时玉咬了一口馅饼堵住自己的嘴。
他却一动不动，僵持片刻，时玉又忍不住看过来，“怎么还不走？”
“你看清楚了？”
时玉不明所以，“什么？”
“看清楚我是谁！”
说完他便气冲冲出门，关门也用力了几分。
时玉：“……”从前甘当替身引诱她的是他，现在因为她看着他想到了别人生气的还是她，真是搞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