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宋先生在一起的第五年,赵银河怀孕了。
她看着验孕棒的两条杠六神无主,她根本不想要孩子的,明明做了措施,怎么会中招?
那时候她觉得是意外,觉得小寒是命中注定的礼物,后来才发现根本就是一场人为的骗局。
她孕期反应很大,住院保胎了好几个月,自己也有点郁郁寡欢,宋先生为了稳定她的情绪,让她安心把孩子生下来,跟她说:“等生完,我们去瑞士结婚。”
她说:“好。”
后来她才知道,他根本就没想跟她结婚,只是想骗她乖乖把孩子生下来。
因为这个孩子,把她的人生和宋禹泽的人生彻底捆绑上了。
为人父母四个字,不是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对于这个孩子,宋父并没有什么意见,但宋先生的母亲还是满口怨言:“她以为怀孕就能进门了吗,想借肚逼宫,做梦!”
宋父看着金融早报,这是他多年的习惯:“禹泽也不小了,有孙子你不高兴吗?”
宋夫人哼了一声:“就算要找人生孩子,那也有大把优秀的女孩可以选择,这个赵银河,我不喜欢。”
“她在装单纯骗你儿子,她如果真的不争不抢,什么都不要,我还能容忍她几分,可是你看看,她简直把禹泽哄得团团转,都让她进入董事会了,你觉得她真的没有一点心机吗?”
宋父很不给她面子,嗤笑道:“那怎么办呢?”
他最烦女人这些婆媳纠纷,家长里短。
在孕期,宋夫人把赵银河孕检的血送到国外做了检查,在确定是男孩后,态度才算稍有改善。
宋先生年长赵银河九岁,在赵银河二十岁刚跟他在一起那年,他就已近三十而立。
今年宋先生已经三十四岁,看在即将出生的孙子的份上,宋夫人这段时间对赵银河格外宽容。
赵银河很惊讶,她并不知道宋夫人把她的血拿到国外验性别了,还沾沾自喜的对宋先生说:“我怎么觉得你妈最近对我态度还不错呢?”
宋先生说:“可能她良心发现。”
与此同时海盛集团正在进行一场权柄交接,宋父退位,宋先生辞去副董职位,正式接任董事长的位置。
宋父退居二线不久后,就携宋夫人去苏黎世常居了,那里是宋夫人留学过的地方,也是他们相识的地方,两人年轻时曾在那里待过六年,很久前就约好退休后要回到苏黎世颐养天年。
在两位长辈走后,赵银河有一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感觉,她对宋先生说:“我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不用面对你妈,真是个解脱。”
那年冬天,她在苏黎世一家专门为产妇和婴儿提供高级服务的疗养医院生产,孩子出生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宋先生给他取名为启寒,寓为从寒冷之地,寒冷之时启程人生。
赵银河本来想在国内生孩子,可是宋夫人一定要她去苏黎世,并且说已经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只要人来了就行。
她在那里坐完月子,宋夫人就告诉她:“你们先回国,小寒还太小,不方便来回折腾,先在我这里照顾一段时间。”
她问为什么:“来的时候你没有这么说。”
“怎么,你不放心我?我是他亲奶奶,难道还会对他不好吗?”宋夫人很不满。
自那次相别后,小寒一直没能接回来,宋夫人总有各种理由推拒,当然她对小寒的精心抚育,严格培养也是有目共睹。
赵银河只能每隔两个月飞苏黎世一趟,看着小寒一次又一次的变化,从会爬,会走,会跑,到站在花园门口拽着铁门,远远的看到她就兴奋的叫:“妈妈,妈妈!”
孩子的成长是飞快的,一天一个变化,可是这些变化她都不在身边。
赵银河深感内疚,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
产后赵银河的工作量减少了很多,她让助理推拒了很多宴会酒席,慈善活动的邀请,只有一次比较重要的活动,考虑再三后还是选择参加了。
在这场酒会她遇到宋先生的前女友,电影明星,文艺片女王宿毓。
据说当年是因为拍了一部类似于“色戒”的片子,而被宋夫人拒之门外。
宿毓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即使赵银河正在远处端着酒杯应酬,都无法不注意到这道鲜明的目光,她回看了一眼,两道目光似乎明暗交锋。
宿毓靠在一张小圆桌前,捧着香槟微笑,她很想看看赵银河,看看这个赢了她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能在宋禹泽身边纠缠这么久的,这位赵小姐是第一个,如今还生了孩子,地位稳如泰山,虽然还没有得到法律的承认,但她已经与宋家的女主人无异。
她觉得这位赵小姐远没有新闻通稿上宣传的那么温柔体贴,热爱慈善,那些都是宋先生为她精心打造的人设罢了。
单看那么多前仆后继想要在宋禹泽身边分一杯羹的年轻女人,一茬接一茬的折在这位赵小姐手里,就知道她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宿毓走到赵银河,略带挑衅的举杯:“赵小姐,久仰。”
赵银河回敬:“宿小姐客气。”
宿毓笑:“还没恭喜您喜得贵子。”
她刻意凑近了说:“只是最近看杂志,看到不少关于宋先生的花边新闻,这年轻美女成群环绕,赵小姐的位置只怕坐的也是胆战心惊吧?”
赵银河捏着酒杯轻笑:“宿小姐不是也曾经和宋先生交往过吗?他从来不做脚踏几条船这种没品的事。”
“女艺人嘛,献酒陪笑是人之常情,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断人家活路吧,这点宿小姐在演艺圈应该很清楚啊,难道你跟每一位应酬过的男人都不清不楚吗?也不是吧。”
宿毓微笑:“您真贤惠,那我还能多说什么呢?”
赵银河也云淡风轻的回笑,她真的已经很累了,不想花时间和精力跟这些女人纠缠,但是她又不能允许自己落于下风,必须强撑起状态回击。
此时在外界看来,赵银河是风光无限的,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状态有多差劲。
和小寒分开后的每一天她都在以泪洗面,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家里走来走去。
一半时间昏沉睡觉,一半时间流着眼泪翻看小寒的照片和视频,看着他圆嘟嘟的小脸,刚出生时嘬嘴的可爱样子,越看越想哭。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能是荷尔蒙或者内分泌的失调,她真的真的好难过,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难过。
当时宋先生忙于工作没时间照顾她的心情,她给苏黎世那边打了好几个电话要求把孩子接回国,都被宋夫人三推四推的拖延过去了。
她翻看手机中有关于她的新闻,有不少报道她生孩子的新闻《宋禹泽女友瑞士产子,宋家打赏十亿豪宅》,《赵银河一举得男,是否借子逼婚?》
这些歪门邪道的八卦新闻下面,评论更加不堪入目。
【我没记错的话,非婚生子算是私生子吧…】
【赵贵妃啊,你终于生儿子了,这下可以逼婚了…这要还嫁不进去,可别怪我笑你没本事!】
【哈哈哈,捞女好像逼宫失败了…】
【加油,蠢女人,多生几个私生子!】
【宋家这么有钱,打结婚证的9块钱拿不出来?】
【拜金女借肚上位失败了…嘻嘻嘻!】
【我真的笑死,宋禹泽就是浪子没收心吧,怎么样都不肯娶,我打赌赵再等个十年二十年还是嫁不进去!】
她看着屏幕上各种词汇,痛苦得几乎喘不上气。
那天宋先生回来后,他们大吵了一架。
她把手机扔到他面前,让他看着那些新闻,质问他:“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宋先生说:“写这些无良报道的媒体,我会一家一家发律师函。”
她冷笑:“你告啊,你有本事把所有人都告倒。”
然后叹了口气,含着眼泪抬起头:“我们领证吧,当是为了孩子,你要实在不放心,就签婚前协议。”
“你说过会和我结婚的。”
宋先生断然拒绝:“不行!”
赵银河彻底死心了:“宋禹泽,你耍我吗?你忘了你之前是怎么承诺的吗?”
他翻脸比翻书快,赵银河觉得自己特别可笑:“不怪别人笑我,我也觉得自己很好笑!”
“宋禹泽,你真是个王八蛋!”
“我他妈更是个大傻逼!”
她红着眼睛,斗兽一般敌视地看着他:“分手吧!”
宋先生说:“那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小寒。”
赵银河哭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为什么这么折磨我?我恨你!我恨你宋禹泽!”
她转身朝窗户跑去。
宋先生一把拉住她:“又发什么疯?”
她尖叫:“我想死!我想跳楼!死也不行吗?”
宋先生看着她,眼神无语,似乎觉得她在以死相逼,无理取闹。
他一字一句说:“拜托你,不要再闹了好吗?”
“我也很累,我每天这么多事情,我没精力周而复始的听你发疯再哄你。”
赵银河一把推开他:“把我儿子还给我,我就这一个要求,挨骂我可以忍,其他的我也可以忍。”
“但是求求你,把小寒还给我。”
她对他说:“如果你真的在意我,把小寒从苏黎世接回来,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每天每夜都在想他,想他现在长成什么样了,想他在那边过还不好,我总是担心有人欺负他。”
宋先生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我给你找个心理医生看看吧,不是说你有病的意思,如果你压力太大就和医生倾诉倾诉,不要幻想这些。”
赵银河失望至极地笑了:“你们宋家真像一座没有人情味的监狱,你像监狱里的鬼,你凭什么掌控我的人生,你以为你算什么?”
她抬起头看他,眼角有泪滑过:“宋禹泽,我现在看明白了,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从头到尾我就是你的一个工具,消遣的工具,向父母示威的工具,传宗接代的工具。”
“我很后悔,我后悔我曾经为什么那么浅薄,只顾眼前的利益,为什么不去找一个正常的家庭,谈一段正常的恋爱,我以为我可以忍受跟你在一起的代价,但是现在我发现我不行了,我真的好痛苦,我觉得我们已经快要走到穷途末路了。”
她低头捂住脸,眼泪从指缝中流出来:“我错了,我错得太离谱了。”
宋先生只是静静看着她:“去睡一觉,休息休息再谈吧。”
赵银河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这个女人,第一次出现在他的生活中时,他并不是一个认真的态度。
但是走到现在,她的存在已经成为习惯,他甚至准备接受这种习惯直到永远。
他一直认为只要他不动摇,这段关系就会一直继续下去。
他始终相信,赵银河不会离开他的。
*
不久后赵银河被确诊产后抑郁,长达九个月的时间一直在吃药治疗。
小寒两周岁的时候,她的情绪和病情稳定了一些,宋先生陪她一起去瑞士看小寒,时隔这么久再见他,他都长的变样了,他被保姆抱着,有点怯怯的看着她。
她无比诚恳的请求宋夫人让她亲自抚养孩子:“我请您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小寒还那么小,怎么能跟妈妈分开?”
宋夫人淡淡说:“小寒是我亲孙子,我对他很看重,想好好培养他教育他,我会给他最优质的一切,最精心的照顾,你还不放心吗?你好好照顾禹泽就可以了,不要耍性子。”
她这一次真的彻底爆发了:“你怎么这么恶毒?我哪里得罪你了?从一开始你就那么看不上我,排挤我,我真的受够了,我忍无可忍了!”
“这么多年,你们宋家的事情,哪一件我不是尽心尽力,就当我是来打工的也不能这么过河拆桥吧?我是代孕妈妈吗?我是生育机器吗?我自己的孩子我为什么不能带在身边?”
“你没儿子吗?你自己儿子死了吗?为什么成天惦记别人的孩子?”
宋夫人被她气的脸发红:“你太无礼了,当初我就不应该放任禹泽胡来,门不当户不对真是遗祸三代!”
赵银河和宋夫人爆发了数年来最严重的一次争执。
回酒店后,她对着宋禹泽大骂:“让你妈滚,我再也不想看见她!”
“还有你,也给我滚,我也不想再看见你!”
她说:“我觉得你,还有你们家,从来没有尊重过我。”
宋先生回:“如果我们不尊重你,你觉得你现在可以站在这里对着我大呼小叫发脾气?可以跟我妈大吵一架还需要我在中间调节?”
“如果我们真的不尊重你,现在一套房子就可以把你扫地出门。”
赵银河差点被他气的吐血:“是的,你们,你们是一家人,我是外人。”
“不用你扫地出门,我自己走。”
宋禹泽就那么站着,看她气冲冲的收拾行李箱。
他蹙着眉问:“小寒呢,不管了?”
她拽着行李箱出门:“别再用小寒来威胁我。”
宋禹泽以为她在闹脾气,故意装着要走给他看,谁知道晚上八点真的接到电话,她提前回国了,自己一个人。
他有点生气,一直没搭理她,也没有打电话,这是他一贯调.教她的方法。
因为永远都是她先低头,她先道歉,她先来找她。
不过这一次,她好像很生气,毫无低头认错的意思。
他们俩竟然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冷战状态,直到他回国。
这是第一次他先道歉,他先低头,可是显而易见,她并不高兴,甚至并不热情。
在阳台上他轻轻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肩:“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赵银河只是很冷淡的推开他,淡淡道:“我没有生气,你误会了。”
不是生气,是已经彻底死心了。
从头到尾,宋禹泽压根就没有站在她这边过。
她一个人对抗他们一家姓宋的,太累了,也已经没有必要了。
宋禹泽说:“我录了小寒的视频,你要不要看看?”
赵银河有一瞬间的动容,然后断然走开,转身去拿果汁:“你自己留着吧。”
她不能再因为小寒被牵着鼻子走了,她必须要戒断。
她对宋先生说:“关于我们是否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等我整理好一切后,我觉得我们需要坐下来好好谈一次。”
她的眼神很冷漠,再没有一丝动容。
但宋先生觉得她还在闹脾气。
情爱这种东西,总是来去匆匆,难以捉摸。
眷恋你的时候,看到的一切都是好的,恨你的时候,喝碗汤都想浇你一头。
在今年,第十年,赵银河正式向宋先生提出。
“我们分手吧!”
不是开玩笑,不是闹脾气,是彻彻底底的。
永远说再见。
她走的很彻底,不带一分犹豫,不留一丝情面。
她把能搬走的东西全都搬走了,搬不走的东西全部扔进垃圾箱。
宋先生再次回到家后,已经没有一点关于她的气息。
他忍着怒意,拿出手机给她发微信:【一定要做到这么绝吗?】
回他的是一条红色感叹号,您已不是对方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