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纪修远不为所动,睁眼说瞎话道:“陛下息怒。我经验有限,又刚被父亲诓着回淮安,说得不妥之处,还望陛下多多包涵。”

    皇帝神情微敛,定国公府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因为看着朝堂武将中纪家势力越来越强,偏偏还挑不出什么差错,所以才没去过问。这孩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从小便聪慧异于旁人,只不过这性子也是一顶一的倔,你跟他来硬的,他能跟你比比谁更硬。纪修远此时提起这事,分明就是故意在提醒他。

    皇帝哈哈笑道:“也只有你,敢在朕面前这么说话,外面那群人,只会说些不痛不痒的废话罢了。皇家冬猎也敢公然行刺,禁军居然还抓不到一个活口,这群人胆子越发大了。”

    纪修远看着皇帝桌上那一副临摹得整整齐齐的帖子,开口道:“陛下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皇帝叹道:“好比这副字,哪怕只用人简简单单照着写无需考虑笔触走势,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写好。随随便便接手过去,不仅污了别人的眼,还平白浪费了这些笔墨。”说完又看向纪修远道:“你是个懂字的,这副帖子便给你了。”

    纪修远继续装傻充愣,只道:“我是个俗人,只会带兵打仗,不知道什么字不字的,这副帖子到我手里,只怕是就毁了。”

    “你啊你……混不吝的。”皇帝摆了摆手,放下手中的紫竹银毫毛笔,“若没有什么其他事,就回去吧。”

    “是。”纪修远行完礼便要转身。

    “哎,慢着。”皇帝继续临摹着帖子,不紧不慢的开口:“前些日子大将军屡屡告病,近来身体可恢复了些没有。”

    “父亲年纪大了,又久在沙场,到了冬天时常有些身子不爽利的时候,想来到了开春便好了。”

    “嗯。”皇帝摸着胡子应了一声,“去吧,过几日朕亲自让几个有年头的御医去看看,好好诊治一番。”

    若真有心,何必现在才说,不过是借我传话罢了。纪修远神色淡淡,规规矩矩的答道:“谢过陛下。”

    纪修远走出营帐,就看到一群太医站在二殿下帐前候着,几个资历深的熟面孔不在外面,应该是已经进去了。

    营帐之内,屏风之外。

    皇后一脸焦急的拉着为首的王太医,连忙问道:“大人,情况怎么样了?怀儿他有没有事。”说完便声泪俱下,令人动容。

    她保养的极好,除了眼角略有几条细小的皱纹,哪里看得出来已经年过四十的样子。

    真正的美人哪怕暮色迟迟也藏不住举手投足间的媚态,更何况她也不是真为李序怀忧心,眼角流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眼泪,心里只怕是盼着人早早死了才好。

    被喊住的王太医连忙下跪行礼,“皇后娘娘莫急,二殿下只是失血过多晕了过去。现如今我们施药扎针总算是稳住了,我再去开一副方子,二殿下喝下去也就能好了。”

    那妇人这才止了些眼泪,一边又说到,“怀儿是个苦命的,幼时便受了好多苦,现如今又来了这么一遭。”说到难处时,情绪又上了三分。

    王太医跪倒在地,一张嘴张也不是闭也不是,他心里着急着赶去开方子,可照着规矩也不能打断皇后娘娘的问话,可真真是急出了一身汗。

    不等那妇人再开口,皇帝走了进来。

    皇帝扶起刚要行礼的皇后,关切的说道:“你身为一国之母,也该注意自己的身子,别为了后辈累垮了自己。”随后又对跪在地上的太医说,“既然要开方子那便去吧,缺什么药材尽管吩咐人去找。”

    王太医如释重负,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回禀道:“微臣告退。”匆匆忙忙的出了营帐。

    李序陵和李序启跪在一旁,一言不发,心中惴惴不安。这件事情和他们脱不了关系,若李序怀没能活着回来也就罢了,可如今被那纪小将军救了回来,就在难轻易压下去了。

    皇帝问道:“让你们去查,可找出眉目了?”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李序陵还是开口说道:“父皇……还,还没有。”

    皇帝皱眉,“没有?究竟是查不到还是不想查?”

    李序启连忙说道:“父皇明察,儿臣陆陆续续派去了好多人。那些杀手训练有素,竟然一个活口都没能发现,所以才断了线索。再给儿臣一些时间,一定能找出幕后指使之人,给二哥报仇。”

    “呵。”皇帝发出一声冷笑,“宫门之外,多少人虎视眈眈盯着朕这把龙椅。朕迟迟不立太子,就是为了避免你们受奸臣蛊惑,一方独大。没想到你们竟做出兄弟阋墙,不顾手足之情的事来。”

    两人连忙俯首:“父皇明察,儿臣不敢啊。”

    皇后听着这话,此时也是心中一惊。她这枕边人当年登上皇位也经历了不少腥风血雨,所以对手足相残最是痛恨。

    若是再牵扯出些别的事情,只怕是她也脱不了身,于是轻轻说道:“陛下,我是看着他们长大的,虽说不上他们能力多大,但心却是好的。前些日子还特意去寺里为陛下诵经祈福、抄录经书呢,哪怕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种事情啊。”

    皇帝点了点头,问道:“既然不是他们做的,那这些人怎么就偏偏奔着二皇子去了呢?”

    对啊,这么多皇子,怎么就偏偏朝着一个废妃所出的二皇子去呢?真是奇也怪哉。

    “报——”

    营帐外一人匆匆来报。

    皇帝开口道:“进来。”

    来人是之前派出去搜查杀手的寻卫营营长。

    那人入了营帐,呈上一封带血的密信。

    管事太监上前连忙接过,皇帝飞快的看完,满脸怒意。李序陵和李序启跪在地上,心中十分好奇却都不敢先开口去问,只能谨慎的看着他的脸色。

    还是皇后走上前了一步,递上一盏热茶,小心的开口:“陛下这是怎么了?喝口茶顺顺气罢。”

    “你自己看。”说完便把信递给了皇后。

    这信触手质感极好,与寻常纸张不同,外层像是贴了层极薄的动物皮革用来防水,里面用朱砂细细纹了一个图腾,重点是信里面写的内容。

    皇后默默看完所有,怒斥道:“夷柔竟真如此猖狂,胆敢公然刺杀陛下,若再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只怕哪天便公然起兵了。”

    李序陵和李序启皆是一惊,这群杀手的来路底细他们明明白白,何来刺杀皇帝一说。抬头看到皇后使的眼色,心中明了,这是要把他们手足相残的嫌疑择出去,于是连连附和:“柔夷向来不安分,屡屡犯我边境,儿臣建议不如借这次的事出兵征讨,一统天下。”

    李序启谨慎得多,只是说道:“多亏二哥发现了柔夷的阴谋,才没能让他们得逞。”

    皇后闻之又勾起一摸哀愁,“容妃妹妹去得早,丢下这么一个儿子在冷宫里受苦,如今又受了这么多的伤真是我看了也心疼。即使她犯了天大的错,也不至于把孩子放在冷宫不管,稚子无辜啊。”

    皇上本就不想提起容妃那些旧事,随即开口道:“当年的事本就是她不该,既然以和亲的身份来到景国就该知道身份特殊,应当安守本分。平时写写家书也就罢了,还敢偷藏军要信息寄回柔夷,若不是你发现及时,只怕全都被她传了出去。免她一死,就已经是看在情分上了。”

    真的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没能杀了李序怀,为了保全那两个不争气的,只能给李序怀些好处。她本来就是故意提起容妃,好让皇帝不要忘了她的错,在赏赐上也好好斟酌斟酌,再怎么说李序怀和柔夷也脱不了关系。

    皇帝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以示安抚,说道:“朕去看看他。”

    径直走过屏风,只见李序怀双目紧闭,安静的躺在那里,胸口处的伤口光看包扎便十分吓人。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血脉,皇帝老儿对守着的宫婢吩咐,“好生照看着,人一醒即刻便来禀报。”说完转身离去。

    那小宫婢跪倒在地不敢抬头直视龙颜,怯生生的回答道:“奴婢遵命。”

    过了一会儿,屏风外人都尽数离去了。

    那宫婢直起身来,哪还有之前唯唯诺诺的模样,恭敬的说道:“殿下,人都走了。”

    李序怀眼眸一动,忽而感到一丝凉意,抬手拭去,盯着指尖沾染上的凉意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一滴眼泪罢了。

    婢女跟了李序怀这么多年,从未见他掉过一滴眼泪,匆匆说道:“殿下怎么了?可是伤口还痛,奴婢这就请太医过来。”

    “不必。”李序怀气息微弱的开口。

    他设想过无数种场景,也曾无数次幻想那个自诩父亲的男人提前母亲时是什么样的语气。这么多年,佳人相伴时又可曾想起过待在冷宫的他们母子俩?午夜梦回,又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后悔?

    那人提起她,仿佛谈到一个漠不关心的陌生人,不愿染上丝毫感情。

    幼时对父亲的幻想支离破碎,真相摆在眼前,却让他感到如此的无力。

    好的是,他不用再自以为是的编造这可笑的父子之情。他心中对于亲情的渴望,犹如这滴泪一般,消失殆尽。

    李序怀缓缓开口,对着那婢女说:“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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