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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娴娴洗碗回来,看姜半月趴在床上,对着手机,两条小腿一上一下交替着打水花似的,看着就高兴。女儿高兴,当妈的就高兴。王娴娴的喜忧参半,终究是喜多过忧:“找个时间,请他来家里吃饭。”

    “妈,”姜半月刺溜一下坐直了,“你可别小题大做!”

    王娴娴往胸前一比划:“他这么高的时候,我就认识他,现在见见他怎么就小题大做了?”

    姜半月蹿下床,手举过王娴娴的头顶:“你现在见他,得仰着脖子见了。”

    “进门儿我就让他坐下!”

    “请回来个大少爷?”

    “他小时候不是总被人叫小少爷?”

    “他不爱听。”

    王娴娴调侃一句:“是是是,他就爱听你叫哥哥。”

    总之,姜半月和余奥的关系,随着她对他的“怨恨”化作一口狠狠咬在他的脖子上,随着他误碰了话筒的开关,闹了个沸沸扬扬,随着他道歉道在了她的心坎上,在这个岁末有了质的飞跃。在此之前,姜半月从不去正视她对余奥的感情。她的强大是建立在无视的基础上,无视了困难,困难就不存在,无视了余奥的好处,余奥的坏处就不存在。

    一口咬下去,让她不得不正视了她对余奥的“怨恨”,恨他和郑小蓓面对面吃了两分钟的饭,怨他道歉道了个火上浇油。

    感情是个坐标轴,一边是正数,另一边是负数,“怨恨”是负多少,喜欢和欢喜就是正多少。

    这是个定理。

    三天后,新年。

    兰婧早就约了姜半月去万佑山山顶跨年。

    姜半月问余奥:“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这会儿已经是十二月三十一日的下午五点,姜半月和兰婧等人已经要出发了。

    余奥抱有一丝丝侥幸:“你能不去吗?”

    “我不是重色轻友的人。”

    余奥走向了兰婧等人。

    自从他和姜半月换了情侣头像,二人一直没见面。要么姜半月在家,要么他不在学校,总算见了面,他才不要说了两句话又“天各一方”。今晚她去哪,他去哪。

    兰婧等人眼看余奥走过来,抱团往后退。

    姜半月追上来:“他能和我们一起去吗?”

    大家都知道余奥和姜半月是“齿间暧昧”的关系了,舆论的风向虽然是校霸为清纯小白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眼看一个传说中的校霸走过来,大家不由自主地想躲,想逃,想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通通交给他。

    “能,太能了!”兰婧最给姜半月面子,“跨年夜人多,天黑,什么小偷小摸啊,踩踏啊,都有可能,有校……校内最有战斗力的学长在,我们的安全有了保障。”

    太险了。

    校霸二字都到嘴边了,改为校内最有战斗力的学长。

    十个人,两辆车。

    余奥和姜半月坐的是一个名叫阿瑞的大三男生的奇瑞□□,阿瑞的女朋友坐副驾驶位,兰婧、姜半月和余奥坐后排。

    C位非姜半月莫属。

    开了两分钟不到,兰婧对姜半月嘀嘀咕咕:“你都快坐我腿上了,重色轻友。”

    空间太小了,三个人坐太挤了,余奥和兰婧都别无选择地贴着车门。姜半月二选一,贴着兰婧。兰婧觉得姜半月是舍不得挤余奥。

    “你要这么说……”姜半月求之不得,“我走了。”

    话音未落,姜半月靠向余奥:“她嫌我挤她。”

    余奥伸手揽了一下姜半月挨着他这一侧的手肘,让她靠过来更多。

    兰婧松快是松快了,可余光中,姜半月和余奥如胶似漆,让她不得不怀疑:中计了!姜半月想“贴贴”的人从始至终是余奥,但脸皮薄,拿她当了工具人!

    到了万佑山山脚下,是晚上八点。

    预订好的一桌农家饭,到了才知道被人出高价截胡了。

    老板和老板娘一个忙着杀鸡,一个忙着炖鱼,老板问老板娘你没给他们打电话吗?老板娘说不是你给他们打电话吗?总之,谁也没打。

    兰婧和阿瑞等人据理力争,老板和老板娘话糙理不糙:“你们再吵吵也没用了!有这工夫,去找别的地方,越晚,越没饭吃了。”

    姜半月和余奥“与世无争”地站在后排。

    姜半月穿着面包一样的羽绒服,戴着一套帽子和围巾,只露出眼睛,用手肘拱了余奥一下:“你饿吗?”

    余奥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机车夹克:“不饿。”

    “午饭吃的什么?”

    余奥没说话。

    “没吃午饭?早饭吃了没?”

    “咖啡。”

    姜半月来气:“余奥,你傻啊?分不出什么是不饿,什么是饿过劲儿啊?这个给你。”

    她从兜里掏出一块大白兔奶糖。

    余奥接下来,剥开,放进嘴里,先急吼吼地咬了一下,后小心翼翼地含着。“你饿吗?”他问姜半月。

    “饿。”

    余奥看了一眼姜半月的兜,姜半月把两只手都从兜里掏出来给他看掌心:“没了,就一块。”

    余奥脱口而出:“你傻啊?就一块你给我?”

    不等姜半月再说什么,余奥上前。兰婧和阿瑞等人自觉给余奥让出一条路。“空房间有吗?”余奥问老板和老板娘。

    老板:“有。”

    余奥:“桌椅?”

    老板娘:“也有。”

    余奥:“我点餐过来,你们只管上热茶。”

    老板:“前后二十来里地,就我们一家餐馆。”

    余奥并不算凶神恶煞:“所以你让我们去找别的地方吃饭,上哪找去?”

    老板和老板娘对视一眼,四只手都握上了,相互壮壮胆。

    “点餐是我的事。”余奥安排得明明白白:“你们只管找个空房间,要干净的,暖和的。”

    老板要钱不要命:“房钱……”

    余奥:“你们说了算。”

    老板娘顾不上锅里的鱼都要炖糊了:“有有有,保证干净,保证暖和!”

    半小时后。

    出高价截胡的那桌人,菜还没上齐。

    余奥和姜半月一行十人吃上了出自“悦山庄”的山珍海味。“悦山庄”位于万佑山的半山腰,今晚有一场上百人的宴请,多出十人份的餐食绰绰有余。余奥一通电话打过去,对方用十分钟打包、装车,二十分钟的车程,半小时送达。

    兰婧:“妈呀,鲍鱼?妈呀,鹅肝?妈呀,和牛,这是和牛吧?”

    阿瑞:“我不是在做梦吧?”

    阿瑞女朋友:“出息!学长,这顿AA得多少钱啊?”

    余奥:“我请。”

    同学甲:“学长人也太好了吧?”

    同学乙:“这几年到底是谁在给学长泼脏水啊?”

    同学丙:“谢谢学长!”

    兰婧咳咳两声:“我说,你们会不会谢错人了?”

    众人心领神会:“姜半月功不可没!”

    姜半月只得体地笑了笑,她无意于做“风云人物”,有朝一日还是要做回安安稳稳的小姑娘。

    众人大快朵颐时,姜半月才有了和余奥说悄悄话的机会:“忘了问你,你现在是什么人?除了是‘校内最有战斗力的学长’之外。”

    凭什么能从“悦山庄”分一杯羹?不,不是一杯,是一大桌子。

    “你不是忘了问我,你是不想问。”余奥拆穿姜半月。

    换了别人,久别重逢后,不得一连串地问你这几年是这么过的?怎么就做了校霸?怎么受的伤?怎么住在半地下室里?你爸呢?你妈呢?

    但姜半月什么都没问。

    余奥知道,她不想问,不想惹上他这个“大麻烦”。

    姜半月供认不讳:“我现在想问了,晚了?”

    余奥赌气:“晚了。”

    “你再想想。”姜半月给余奥夹了一只虾。

    余奥剥了虾壳,放回姜半月碗里:“我现在就是一个人。”

    “现在是人,原来是什么?原来是神、是鬼,还是狗?”

    “姜半月你听话听不懂重音吗?重音不是人,是一个。我说我现在就是‘一个’人。”

    姜半月懂了:孤零零。

    她给余奥夹了第二只虾:“我不是人?”

    余奥拿不准姜半月的意思,也不敢问,剥虾壳的手微微僵硬,剥好了,又放回姜半月碗里。

    “我跟你是不清不楚的关系了,你就不是‘一个’人了。”姜半月把虾夹回给余奥,“你至少是一个半。”

    她就是这个意思:有我在,你不再孤零零了。

    兰婧隔着二人和别人谈天说地。就在她眼皮底下,一只虾被你让我,我让你。她忍无可忍:“你们有没有考虑过这只虾的感受?它经过九九八十一道工序来到这里,不是来看你们秀恩爱的。”

    秀恩爱这三个字,令余奥心里一震,更令姜半月心里一震。

    她向来是有“分寸”的人。对她来说,在余奥的脖子上咬一口不算什么,反倒是此后种种——从和他肩并肩走出广播室,到情侣头像,到邀请他来跨年,到问他如今是个什么样的人,再到这一只虾,越来越不像她姜半月会做出来的事。

    或许是因为岁末……

    让她对“新年新气象”有了未曾有过的向往。

    这一餐,吃了个皆大欢喜。

    姜半月和余奥一行十人欢喜。“悦山庄”的主人——朱先生也欢喜。两年前,在海城,朱先生的项目被人吃里扒外,是余奥的明月建设接手他的烂摊子,保住了他的声誉。他欠余奥的人情,这就算还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

    出高价截胡的那桌人不高兴了。人比人,气死人。和山珍海味一比,他们的农家饭不香了,炖鱼还有一股子糊味。

    他们不高兴,结账时,挑这个不是、那个不好,这个要免单,那个也要免单,老板和老板娘也不高兴了。

    如此一来,兰婧和阿瑞等人更欢喜了。

    从山脚开车开到半山腰,再到山顶,就要步行了。

    姜半月和余奥落在最后面,和其余人拉开一段距离。

    姜半月平日里不锻炼,还没走几步,气喘吁吁。余奥没伸手,伸了手臂给她,她拽他的袖子借借力。不算牵手。“你要听吗?”余奥走在姜半月斜前方半步。

    他指的是他这几年。

    在饭桌上,他只能用“一个人”一笔带过。

    “你把好的和坏的分一分,我先听坏的。”姜半月盘算好了,先听坏的,十二点以后听好的,十二点一过,就是新的一年了,把坏的留在过去,把好的带到新的一年。

    就这样,余奥给姜半月讲了余智梁的事。

    余智梁的第二任太太骗了他,孩子不是他亲生。这几年,他靠“混圈子”,愈发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了,愈发要面子。这么大一顶绿帽子,他摘不掉,白白养着一对令他恨之入骨的母子。

    余奥说:“他就是一个怪老头了,一个恨人有,笑人无的怪老头。”

    余奥给姜半月讲了唐叔的事。

    在余智梁的设计下,唐叔的儿子掉入赌窟,欠了一屁股的债,唐叔把命给搭进去了。余奥对余智梁说唐叔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余智梁大笑着说唐叔托梦给我了,跟我说谢谢。

    余奥说:“他给唐叔的儿子找了一份工作,被唐家当了大善人。”

    还有小老虎。

    余奥说小老虎死了,十三岁,不算长寿,好在,没受罪。

    最后,余奥给姜半月讲了白思和白敏的事。她们被余智梁送去了印尼,开了一家小餐馆。余奥在高考前去找过她们,她们在小餐馆和余奥中间,选择了前者。

    余奥说:“她们觉得我是大麻烦。”

    余奥用了几分钟不到,讲完了几年的事。经历的时候觉得度日如年,回过头,不过三言两语。

    良久。

    “你不是大麻烦,”姜半月把余奥拽得停下来,“顶多,是个小讨厌。”

    余奥没说话,把头偏向另一侧。

    小讨厌?

    像话吗?明月建设的老板兼容工大的校霸是个小讨厌,这像话吗?

    姜半月去拽他另一侧的袖子:“你笑就笑,躲什么?”

    “我没笑。”

    “没笑你躲什么?”

    “我没躲。”

    “谁躲谁是狗。”

    姜半月忽左,忽右,脚下是山路,终于是向后仰去,被余奥握住手。不再是她不清不楚地拽着他的袖子,是他的大手清清楚楚地握住她的小手。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的牵手,让在学习上一向不求甚解的姜半月回首多年前,她在庙会上和余奥一刀两断的真正意义。也许彼时的她更牢不可破,如今走了下坡路。也许这几年她也过得不太好,心里总有个地方是和风习习吹不到的。也许如今才是最好的安排。

    在万佑山山顶跨年,往东看,能看到福临路广场燃放的烟花,往西听,能听到万佑寺的钟声,给人一种绚烂和安宁的交错感。

    一瞬间,“新年快乐”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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