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开相册一点一点地往下滑，在二十多天前的博文里发现了熟悉的小身影。

    喻礼再往下翻，一条长达四分半的视频大半都在围绕汪崽展开，接球、在草地上打滚、偷吃狗粮……和现在百般呵护才会朝你小心摇尾巴相比，从前的活泼和欢乐格外刺眼。

    近期的评论下方有人问到汪崽去哪里了、怎么视频里都看不到了，这个不露脸的id叫“阿宇爱猫猫爱狗狗”的博主回复：不要担心啦，我们的中华田园犬小乐也收获到自己的快乐啦，因为——它被领养了！！！

    语罢，还特意发了几张照片来佐证文字的真实性。健康，腿脚灵便，毛发正常，没有深到见骨的骇人伤口。

    评论里都在吹捧博主是猫猫派和狗狗教的伟大守护者，喻礼的表情越来越冷，不停地点开图片、再放大移到博主手的位置，连续翻了十几张后，终于让她看到了右手虎口处的一枚小痣。

    岑妄将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掏出手机点了两下，问：“想试试他吗？看看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喻礼与他对上视线，看岑妄一字一顿：“是个畜生。”

    “要怎么做？”她的声音有点哑。

    “刚买了个账号。”

    喻礼从前只听过包装人设，没想到还有专门为了营造设定而精心养的账号，岑妄买的账号主页里是长达两年多的碎碎念，字字句句都透着个人厌世、压抑和暴戾的负面情绪。

    给博主发了消息后，那边很快义正辞严地回复：『我是宠物博主，我爱我的每一只小猫小狗，它们是鲜活的个体，请你尊重生命！可以不爱，但别伤害！』

    岑妄哂笑：“哟，还挺会装。”

    十分钟后，一个乱码id邀请岑妄进了个资格审核群，按照繁琐的要求提供完个人信息、手持证件照以及对暴力程度的适应度才进了总群。

    群主QSzzz发布新消息：

    『欢迎新朋友的到来！群内长期处于禁言模式，请勿转载内部的图片、文字和视频，否则将由管理员追责到底，届时个人安危出现问题请自行负责。』

    『本群会定时发布半打码的福利图片和视频，有看上的观众老爷可以私聊群主【金钱】』

    『另：近期可接几个定制视频，按照您的要求百分百还原，也支持邮寄，我们将提供视频或远程教学，希望您拥有极佳的体验~』

    尽管岑妄按灭屏幕的速度很快，但仅一瞥，那打了码却仍能窥出大致的血腥图片还是让喻礼产生了生理上的严重不适。

    她扶着树，抑制不住地干呕。

    岑妄立在一边看着她，眉头越皱越紧，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后转身离开。

    喻礼把自己折腾地耳鼻生风也不见得好转，嗓间发苦，涩痛得厉害，面前忽地多了瓶纯净水和一罐糖果，“还没折腾畜牲就把自己弄成这样，大佛来了都得给你拜两下。”

    “谢谢。”

    “想听的时候你不谢，这时候倒客气上了。”他小声嘀咕，开了瓶盖后递到喻礼跟前，“喝两口，一会带你去转转，换个心情。”

    喻礼额头冒着虚汗，略显乏力地接过水后，哑着声音朝岑妄笑了笑。

    “行了，别笑了，比哭还难看。”他冷着脸打开手机，修长的指尖在屏幕上跃动，大概是在和别人聊天。

    喻礼收回视线，抬手擦了把汗涔涔的脸，刚抿了一小口水就看到岑妄递过来的图片：“看，你喜欢的，别再哭了。”

    他咬着牙，凶巴巴地补充道：“再哭我就给你一拳。”

    图片里的林向昭五官模糊，一席正装，站在主席台上举着话筒说着什么。

    喻礼的目光不由得落到岑妄拇指松松盖住的屏幕的下半截。

    红色加粗的正楷即使被遮住一半也能辨得全貌——大伙儿都让让，我来装X了哈！

    岑妄注意到了喻礼的关注点，轻咳一声：“蒋莱那边没有林向昭正常的照片，这张表情包已经算最能入眼的一张了。”

    少年不自然的磕巴解释让喻礼愣了神，萎靡不振的沉闷心情松了些，她拧紧瓶盖：“谢谢，我好多了。”

    岑妄也不好拂了她的兴致，只万般嫌弃地垂眸，仔仔细细打量了林向昭五官都看不清的图片，默默点了保存键。

    心里暗自腹诽：她到底什么眼光，这都丑到模糊了还能乐得出来。

    喻礼没什么食欲，甚至看着餐厅面如土色，岑妄也不提吃午饭的事了，领着她去人工湖的小路散步。

    不知走了多久，喻礼脸上的血色在湖风的加持下褪得一干二净，岑妄觉得她下一刻就要被一阵穿堂风给扫进水里，当即把人揪进了附近的电玩城。

    “那畜生回头再解决，你先把情绪调整好。”他轻车熟路地换了两大框硬币，塞进喻礼怀里，“不花完这些就别走了。”

    两框游戏币堆成了小山丘，喻礼双手都抬不动，被岑妄单臂一揽捧在掌心，下巴朝前方的娃娃机抬了下：“我替你拿，先从这个开始。”

    喻礼没太玩过这个，她猫着腰，鼻尖几乎要贴到玻璃平面上，瞄了半天才犹豫不决地出钩。

    玩偶的脑袋被松松垮垮地夹着，升到一半就被爪子抖落下来。

    岑妄忍不住调侃：“犹犹豫豫能成什么大器？磨蹭到最后连根羊毛都捞不着。”

    “你会吗？”

    “当然，这不是有手就行？”

    他将篮子丢进小推车，右手握住摇杆，黑眸半眯成狭长的一道，一眨不眨地望着钩子的方向，随后抬手拍了下去。

    加上投币的时间，整套动作下来不过三四秒，甚至都没有钩子产生后摇的时间长。

    粉蓝交错的灯光下，岑妄志在必得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钩子甚至连娃娃的耳朵都没碰着，直接降于两只玩偶中间的缝隙，扑了个空。

    喻礼收回视线，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声。

    岑妄没脸看她：“刚刚是放水，现在重来。”

    “嗨喻礼同学，好巧呀！”

    喻礼回头，脑中迅速过了一遍二班的男生，发现自己并不认识面前的这位：“你好。”

    “你可能不太认识我，我是十八班的顾昕，周三你还来篮球场给我们送了牛奶。”

    不提这个还好，岑妄在一边听着，冷冷地笑出声。

    喻礼点头：“你们那天打得很好，很厉害。”

    “其实上周我就应该去文实看看你的，因为十八班体育课没和你们排在一起，我后来菜听向昭说你那天替我上了训练赛，还受伤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没有的事，只是我自己体力跟不上。”

    顾昕羞赧地笑了下，看向喻礼时眼睛亮亮的：“抓娃娃有技巧的，我同学刚好去打电话了，我教你一会儿吧？”

    岑妄像是个局外人，眼睁睁地瞧着红晕隐隐浮现在他的脸上，偏偏喻礼这个木头没注意到，傻乎乎地跟在旁边学。

    他不满地磨了磨后槽牙，掏出手机问方启明：『你们班的顾昕，什么来头？』

    『方启明』：人挺好的，成绩好，小伙儿也挺俊

    『方启明』：咋了？

    连个安全距离都把握不好、眼珠子快贴人女孩儿身上去了，还人挺好？成绩好在一中是什么很稀缺的事情吗？说他长得好看——

    岑妄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不觉得有什么过人之处，不细看还以为是2.0林向昭，一整个书呆子的样……等等，好像有人就喜欢书呆子。

    顾昕察觉到左边射来的灼人视线，疑惑地转头。

    岑妄光明正大地打探，被抓包了也不觉得不自在：“你朋友还没打好电话吗？”

    顾昕：“啊？”

    岑妄笑：“没事，我夸你摔呢。”

    「“没事，我夸你摔呢。”」

    「“帅”被错误字符“摔”替代，宿主需要更正吗？」

    一脸懵的顾昕在地上摔了个“大”字出来，喻礼心虚地上前去扶，顾昕闹了个大红脸，匆匆和她告别后就离开了电玩城。

    “看什么，人都走没影了还看，笨羊先抓懂不懂？”他压着嘴角的笑，督促喻礼继续。

    岑妄那边效率出奇的高，也不知道是真的不会还是觉得硬币太多难以消耗，喻礼才抓了五次，旁边的人已经气急败坏地压下第二十次按钮了。

    缠绕在箱中的彩灯闪了闪，喻礼蹲下，从出口抱了个脸蛋圆圆的小狼崽子：“现在还在放水吗？你这放得不止是水了岑妄，你在放海。”

    “哦，你这被高人指点后确实不太一样。”

    喻礼眸中多了几分认真，细细端详小狼玩偶后得出结论：“你看，它和你一样，都是不高兴。”

    他原本是想先露个滑稽的洋相逗她笑，谁知道后面认真起来了也夹不上来一个，和刚才信手拈来的顾昕相比真的逊爆了。

    岑妄眼尾轻微地抽动一下，强行解释：“这台机子有问题。”

    挤开他，喻礼向“有问题”的机子投入游戏币，游刃有余地握住摇杆，甩爪，前推，微调，然后一击必中。

    等喻礼真的又抱了个软乎乎的小羊玩偶出来，岑妄的脸已经彻底黑了。

    虽岑妄折戟于娃娃机，半点都抬不起头来，但后面的设施都很擅长，近乎到了非人类的程度。

    似是打定了主意必要一雪前耻，玩着玩着空气中就隐约迸溅出火花。

    喻礼看着这人丝毫不作停顿地单手投了十分钟篮球，没有一球偏倚，且九成都是空心球。

    她低低地嘟囔了句变态，身边篮球入筐的声音顿住：“你这到底是夸我还是骂我？”

    “看你自己的理解了。”回头看了眼还剩半框的游戏币，喻礼问他，“你真打算把这些花完再走？”

    岑妄嗯了一声：“才哪到哪啊就不行了？你能不能有点坚持到底的决心？”

    坚持到底的决心？坚持花完游戏币？

    喻礼后腰抵着投篮机的边角，短叹一声后，任命地转身继续。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头顶的灯管几乎全熄，完全靠着机器屏幕闪烁的微光照明，营造出不可测的身临其境的氛围感。

    喻礼神色淡淡地指向角落：“比一场？”

    岑妄抬眸，喻礼已经进了操作仓。

    她靠坐在椅中，反手拢起散落的碎发，将松松垮垮的马尾重新束紧，倾身取下卡架上的耳机戴好，“没太尝试过这种类型的游戏，但我LOL主打射手，这个玩起来应该也不会手生。”

    迟迟不见他进来，喻礼偏头看向依旧大敞的隔门，伸手拉起一边的耳垫，掀起一条缝隙，“你怎么还站着？不玩吗？”

    少女葱白的指节微曲，扣在黑色耳机上显得纤细修长，发尾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晃，一小截细白的后颈被头顶的暗红光效印了层薄薄的嫣红。

    睫毛下的双眸浸着笑，微挑的眼稍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与探他技法的狡黠，岑妄只见她红唇张张合合，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喻礼眨了眨眼，叫他：“岑妄？”

    岑妄嗓间一沉，压下视线的同时迈了进去。

    出于公平起见，喻礼还强调自己只单手操作，和岑妄一样，绝不占伤者的便宜。

    不过旁边的人已经没心思再听下去了，平日里旺盛的胜负欲在此刻不辞而别，胜利的天平也一点点地朝喻礼倾斜。

    察觉到岑妄的操作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所以在补上最后一枪前喻礼停了手，“要不再给你两分钟时间？在你斜后方的屋子里还有补给……”

    “喻礼，我不作弊的。”

    喻礼耸了耸肩，没再犹豫，直接一枪将其带走。

    “Victory——！”

    回忆起这人嘲讽她球技烂的话，喻礼直起身子，靠在门边看他摘耳机：“岑妄同学，你怎么这么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