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起

    一下、两下、......

    空气中,石头砸在骨骼上发出的碰撞声与人的痛喊声交杂在一起,混带着血腥气弥漫进人的五官。

    傅黎挥动的每一下都狠狠地往刘仟的要害砸去,愤怒与恐惧交织,纵使刘仟早已断气没了挣扎的痕迹,她也未曾停下。

    咚的一下闷声,石头摔到地面。

    傅黎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一下瘫坐在地,举起沾满血的双手,浑身不停的微颤,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杀人了……

    “啊……”

    直到陈式的一声痛吟,她才回过神来。

    傅黎立马奔上前,将刘仟从陈式身上挪开,往下看去,才发现一把匕首正直直地插在他左胸之上。

    是刚才在扭打过程中,刘仟从腰间拔出的。

    “陈大哥……”

    她半抱着他,伸手按住刀口周围,紧张得有些无措。

    “傅黎……”

    陈式胸口起伏明显,有些匀不过气。

    傅黎的眼泪一粒一粒地掉落出来,她不敢停歇地从自己的衣服上撕出一块布条:“我先给你止血。”

    陈式望着她,吃力地说道:“那年我父亲在怀水治水遇难,多亏了傅将军救济我们母子,还授我课业,赠我书籍。”

    他竭力扯动唇角笑了笑,牵出了口腔中的鲜血,继而含糊着说道:“所以你不必自责,这是我应还的,傅将军若知你还存活于世间也定会开心的。”

    “前日,我去了傅庄。那里很干净,应是有人将他们安葬了。”说着,陈式精神已有些涣散,“你……可以放心了。”

    “你别说了。”傅黎红着眼睛乞求道,她将布料抵在伤口处,“我跟我姐姐制过药,我一定可以治好你。”

    陈式眼眶湿润,全然不舍眼前这个女孩子,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暂停她的动作,嘱咐道:“好好活下去。”

    “不,不要……”傅黎顾不得其它,只是一味的哀求。

    父亲,母亲……现在又是陈式,她不愿接受她身边的人又一次将离她远去。

    “离开这儿,好好活下去……”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的吐露,陈式缓缓松开手,双目慢慢闭合。

    “陈为则……陈为则!陈式!”伴随着怀中人体温的逐渐流逝,傅黎的呼喊声也越来越大,直到最后近乎撕心裂肺。

    她本是将军府小姐,父亲傅俨是总领山墉、常迹两关守军的镇北大将军,也是大原王朝边防的重要人物。

    半月前原是傅俨每年回京述职的日子,傅黎也同往年一样先随母亲回新河准备祭祖的事宜。

    不过母女二人才安顿下来不久,京中便突然来了圣旨,傅俨谋逆,被判处凌迟并诛其全族。

    那日傅黎正同其堂姐傅婉上山采药,在路上便遇见了宣旨执刑的禁军先行队。姐妹二人本以为是朝中来封赏的旨意,却没想到是皇帝夺命的大刀。

    禁军的长刀刺入了傅黎的腹下又划破了傅婉的喉咙……

    傅黎立时便晕了过去,不过好在她在禁军点算尸体前曾短暂清醒过,这才能挣扎着从水路逃走,后来又碰巧被下游的举子陈式所救,得以隐秘于林间,可就算如此她还是被人寻到。

    今日被杀的刘仟便是那日的带队校尉,想来是因受上头责骂才出来寻她灭口的,不过却是因此丢了自己的性命。

    天色渐暗,林间也甚为安静。

    傅黎还跪在原处,脸上泪痕仍残存着,就这样呆呆地与夜色融为一体。

    半响,她突然抓起之前掉落的匕首,起身慢步挪到刘仟尸体前,漠然地盯了他半刻后便快速挥刀将他的脸划烂,直至血肉模糊……

    之后,傅黎又觅了处山崖将他扔了下去,再把他的腰牌埋于泥沼,佩剑碎于硬石,用泥土和落叶遮盖树林里血迹,抹去一切可以找到他的痕迹……

    【盛平三年,天子诏曰:“逆贼傅俨,专恃欺瞒,通敌贩粮,托付不效,颇有叛国反上之兆,是以凌迟三百刀,抄家灭族;其余从犯亦不可逃,皆令秋后处斩,家眷除籍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录用;至于幕僚顾吏,宽宥死罪,酌情复用。”】

    八个月后

    京城

    “为则兄,为则兄。”

    急促的敲门声和沈川的喊声让身处梦魇中的傅黎一下惊醒过来,她蓦地从床上蹭起来,揉了揉头,便起身抓起了搭在一旁的外衣,披好之后方往门口走去。

    “玉安兄,怎么了?”

    门外便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沈川,昨日傅黎才与他一起参与了为所有进士庆祝的琼林宴。

    只是他身为状元,昨日应是被灌了不少酒,没想到今天一大早还能如此精神。

    “刚才陛下宣我进宫,批准了我昨日所奏之事!”沈川喜悦之情跃于脸上,有些激动道。

    “是吗!”傅黎也替他高兴,自入京备考以来他们便一直相伴一起,脾气秉性也是相投,如今又同时分中状元和传胪,已然算得上是一对同窗好友。

    “那陛下可曾说了去何处?”

    “浴县。”

    “浴县?”傅黎想了想,“黄河边上?”

    “是。”

    “何时启程?”

    沈川垂眸笑了笑,眼底微微暗淡了些,神情已不似刚才那般畅快:“时间赶得急,今日就得出发。”

    傅黎听完神色也变得落寞:“好,你等我收拾一番,我送你出城。”

    未至晌午,二人便一行走到了城门外,这一路过来倒是又领略了一番京城的繁华。

    “沈兄不后悔吗?”

    傅黎见沈川临行前又回头望了眼城墙匾额上的两个大字,眼中更是闪着星星不舍,便问他。

    沈川抿着嘴摇了摇头:“为官为民之道本也不止在长安,我如今能高中状元已是陛下恩典,后面我便想落在实处,同百姓贴面而谈,查民之苦、解民之忧。”

    傅黎听后生了敬仰,抱拳歉声道:“沈兄志向如此,倒是在下浅薄了。”

    随后她又从袖兜中抽出一本书来,递到沈川面前:“沈兄此去,我也未来得及准备好什么礼物,这本治水的书是我与我父亲所做,或许能帮上沈兄一二。”

    沈川接过书,兴声道:“多谢为则兄了。”

    “只是……”他突然为难起来,“我此次进宫听见了一些传闻。”

    “什么传闻?”傅黎借势问了下去。

    沈川看了眼周围,将傅黎拉到更偏的地方去,见近处无人后方才小声道:“过几日要从此次一甲和二甲前十的进士中选一位做驸马,给陛下和公主冲喜。”

    “什么!冲喜?”傅黎小声惊道,觉得此举甚为荒谬,“我朝有令驸马不入朝堂,多少举子寒窗苦读数十载便是为了有所作为,如今若为驸马岂不是要为一个虚名断了前程,况且我也未见那位有何不适,何至到冲喜的程度?又怎会有如此想法?”

    “陛下沉疴一年有余,虽未伤及根本但到底是折磨人,所以陆相才提了意。”沈川也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到底是天意,若陛下真下了决心,旁人也更改不得了。”

    “不过为何要从一甲和二甲前十中选?”傅黎问道,毕竟她身为传胪便在这次范围里。

    “不知道,但听说陛下还要从中再选一位做御前修撰。”

    “御前修撰?以前可从未有过。”

    “是,这是陛下刚决定的。遴选一进士入六部轮值,下朝之后侍奉于御书房,可代笔朱批奏折。”

    “原来如此。”傅黎恍然大悟,心中刚才那番愤懑也全然消散。

    沈川见她情绪变化,便问她:“为则兄何意?”

    傅黎正色解释道:“御前修撰、朱批奏折,如此位置怎会有人不争。若要扶自己的人上去,就要扯其它人下来。”

    她无奈冷笑一声:“所以选驸马不过其中手段罢了。而你刚才所说的陆相,到的确是会行如此手段之人。”

    毕竟傅氏一族便是因陆秉真父子的陷害悉数而亡。

    “如此说来为则兄还应小心才是,莫要被他们牵连。”沈川听后有些担忧。

    傅黎抿唇故作轻松地露出一抹浅笑宽慰:“我不过是一个传胪,成绩上算不上大的威胁,又不涉党争,应是无事。”

    “小心点还是好的。”尽管傅黎如此说,沈川仍是不放心,望着城门处来来往往的行人车马又不由得一叹,“都说官场诡谲。如今,我还未正式入仕便已体会到了。”

    送别沈川后,傅黎漫步在街上,盘算着他今天所说的事。

    沈川之所以把傅黎唤做陈为则,是因为自那日陈式死后,傅黎便借用了他的身份上京参加春闱,以期能够混入朝中寻找线索,为父翻案。

    前些日子傅黎更是借机会弄明白了当今丞相陆秉真和他的长子陆谦便是陷害她父亲的罪魁祸首。

    回京述职那日,傅俨进宫后不久便没了消息,再之后就是三天后宣布他谋逆的昭告,期间也未曾听闻三法司会审,只在最后抛出了他谋逆的罪证。

    可讽刺的是皇帝竟还称赞陆秉真父子擒贼有功,不仅赏了他们绸缎百匹、黄金千两,还赐予了个“盛平良星”的称号。

    知晓实情的傅黎只觉得可笑,老的欺上瞒下,小的骄纵淫奢,俩父子的做派与名字到是个好对子,不过这阿谀奉承也做得好,不然如何能得个“盛平良星”的称号。

    只可恨先前她还抱有上京鸣冤的荒唐想法,殊不知要置她父亲于死地便竟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

    所以为今之计她不可鲁莽行事,厚积薄发方才能一击即中。

    只是方才沈川所说的御前修撰和驸马一事却是让她犯了难……

    傅黎如今已为传胪,便是无心去争那御前修撰的位置,毕竟此等引人耳目之事只会让无可依傍的她成为众矢之的,只是她又该如何巧妙地躲过这两者,不至于成为俎上鱼肉……

    傅黎旁若无人地往前边走边想着,直到肩膀被重物击中才吃痛得回过神来。

    这一下挨得重,傅黎顿时便有了怒气,只是当她怒冲冲地回头一看时才知原竟是个人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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