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姜，你去哪里了？我刚才怎么没看到你。”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方糖突然出现，她搂住姜姜的胳膊，阻断了她继续向前的脚步，也拉回她一丝理智。

    听到方糖的声音，姜姜瞬间醒神。她晃了晃脑袋，她刚才是怎么了？竟然生出了杀人的想法。她不敢再看向齐峰，害怕自己多看一眼，心里疯长的念头就会忍不住。

    仇恨的血液似乎灼伤了双眼，她眨眨酸胀的眼睛，解释道：“我去上厕所了，怎么啦？”

    方糖一脸不开心，使劲摇晃姜姜的胳膊，“你上厕所怎么都不等我啊？”

    “正好遇到盛斐。”

    空气中是清晨草坪散发出来的草木清香，像记忆里的味道熟悉又遥远，姜姜松开僵硬的双肩，再也忍不住，回身一把抱住方糖，“方方，我，我又见到他了。真好，真好，真的太好了。”

    “谁啊？”突然被保住，方糖也瞬间懵了。

    姜姜吸吸鼻子，带着哭腔，“盛斐。”刚才见到他时，她可以很坚强的一点都没哭。好朋友在身边，她真的要忍不住哭了。

    “你不是每天都能见到他吗？你这见色忘友的家伙。”方糖噘起嘴，非常不满。

    “谁见色忘友啦，盛斐和你一样，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姜姜抹掉睫毛上的水珠子，“况且，我等这一面等了七年了。七年了，他才托梦给我。”

    方糖：“……说什么胡话呢。”一时没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但她关注的重点在另外一件事上。

    她埋怨完好朋友见色忘友，还念念不忘，推开腻腻歪歪的某人，颇为嫌弃她油光水滑的头发，凶狠地摇晃她，色厉内荏，“下回你去厕所，不喊我，我就不睬你了。”好姐妹就要一同上厕所，她很执着。

    “好哒好哒。”

    姜姜心不在焉，即便被方糖摇得像大海里的一艘小船，她也没办法停止转动脑筋。要救盛斐，就必须得杀死齐峰吗？杀死齐峰，真的能救盛斐吗？当年，齐峰为什么会掉进江里？

    那时盛斐正在省安中读高一，省安中在市中心，距离梅里镇有不短的距离。况且那天是周六周日的周五，他本该在学校，为什么会出现在船厂？

    方糖朝她抬起右手掌心，表情诚恳真挚，“把你的手给我。”

    姜姜跟着她的声音，鬼使神差地把手放在她的掌心里，问道：“干什么？”

    她以为方糖要拿她的手装模作样地算命，哪知她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向前走了几步，回身狡黠一笑，咧嘴道：“我牵着你的手，就像牵着一条狗！”

    姜姜：“……”好像记忆里也有过这一幕，但方糖一次都没成功。

    “哈哈哈……”方糖咧嘴大笑，看到姜姜一脸便秘的表情，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夸张地弯腰拍大腿，引得同学们纷纷侧目。

    目睹这一切的同学似乎一下子都学会了，目光要么瞥向身旁的人，要么扫视全场，寻找可下手的目标。

    方糖还是头一次骗到狡猾的姜姜，实在太高兴了。

    “哈哈哈……”晨光中，她的笑声爽朗又放肆，眼中全是半大孩子恶作剧得逞之后的开心，瞬间冲散姜姜周身阴郁的气息。

    “啊，方方，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姜姜后知后觉，虽然她并不生气，但她还是佯装生气，大喊着冲上去对着方糖的脸一通乱搓，又假装掐住她的脖子。

    “呜呜……”方糖逃不开她的魔爪，只有喉咙里发出呜咽声。她也想反击，女生打架当然一是抓脸，二是扯头发，但她对着姜姜油腻腻的波波头实在下不去手，只能被动承受了所有。

    “知不知道自己错了？”姜姜像个老师审讯方糖，手上动作不停。

    方糖实在扛不住她的酷刑，连忙点头认错，“我错了，我错了。”

    听到方糖认错，姜姜放松了力道，“下次还敢不敢？”板着一张脸，活脱脱像训斥犯了错误的学生的老师。

    “不敢了，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方糖也很上道，立马有来有往地开演。她还分外期待老搭档会怎么接这个戏……

    一抹身影闯进姜姜的余光中，她立马放开方糖，“下次再犯，绝不轻饶！”用一句话结束了她们的本次表演。

    “……？”被扔在一旁的方糖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接得上戏。

    姜姜上一秒板着脸教训方糖，下一秒就愉快地和熟人打招呼，“盛斐，你完事儿啦。肚子还疼吗？”

    少年上台阶的脚步一顿，似乎迅速往她这边一瞥，随后立马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跨上楼梯，蓝白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楼道里。

    “欸！”这小屁孩跑得倒是挺快，她还想和他说说话呢。

    “见色忘友。”方糖嘟哝一句。她噘着嘴，委屈地揉自己的脸，一张黝黑的脸被搓得黑里透红，像颗紫红色的葡萄，看着就很好吃。

    “……”姜姜满头黑线，无语至极，转身看向方糖。

    她除了皮肤有点黑之外，脸模子很好看，五官也很明艳，只是黑皮掩盖了所有光芒。俗话说一白遮百丑，一黑毁所有，说的就是方糖。

    到底谁见色忘友？不出几年，等方糖这小妮子变得又白又美的时候，就会辣手摧花，真真是无情剑客走天涯。反观她才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好吧。

    姜姜张牙舞爪，跳起来挑衅，“我就是见色忘友，怎么样啊，你咬我啊。”

    “哼。”方糖从鼻子里发了声，盯住姜姜看了两秒。

    她被盯得毛骨悚然，搓搓手臂，怕怕地说：“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

    方糖拍拍脸，往远处瞥一眼，稍微压低嗓音道：“你刚才一直看着齐峰做什么？”

    “没有啊，我没有看他，我看他做什么？”这丫头真敏感啊。姜姜迅速剐一眼齐峰，立马摇头，矢口否认。那模样，特别像被恶霸欺负后，不敢发声的小媳妇。

    方糖一见她这副模样，立马脑补了一段恩怨情仇，义愤填膺：“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你说出来，不要怕，我帮你去教训他。”说着，立马就要撸袖子。

    “欸，不是。”姜姜立马阻止她。虽然她想立刻马上杀死齐峰，即便不能杀，教训一下，报复一下，也好的，但是她更不想无辜的人卷进来。

    方糖他们都有自己路要走，未来一片光明。他们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不能影响到这些无辜的人。

    “真的？”方糖狐疑，满脸不相信。

    “真的，千真万确。”姜姜拉住方糖，肯定地点头，努力找理由说服她：“他怎么可能欺负我，他爸爸还在我爸爸手底下做事呢。他不敢欺负我。”

    姜姜的爸爸姜云涛是盛世船厂的管理层，手下管着很多人。齐峰的爸爸齐军是船厂的一名电焊工，就在他手底下做事。

    “嗯，你说得也是。”方糖转念一想，觉得她说的有理，这才罢休。

    可能真的因为姜云涛是齐峰爸爸的上司，所以齐峰似乎真的从没惹过她。姜姜暗松了一口气，方糖这小妮子说揍齐峰可能真的会揍他。想不管齐峰，可余光还是忍不住去瞥他，真想上去踹他两脚呀。

    收回目光时，感到二楼有好多双眼睛在看她们。她一抬头，看到栏杆后面站了一排高年级学生，他们像排排站着晒太阳的麻雀。

    二楼、三楼都有人。有男生，有女生，有瘦的，有胖的，有俊俏的，有普通的，有那么多形形色色不一样的人，都穿着同款蓝白色校服，若不仔细辨别很难看出谁是谁。

    但是她一眼就发现了盛斐，他像个发光体，不断吸引她的目光。姜姜抬头看到盛斐站在二楼看她们。少年的手臂搭在栏杆上，五指修长，骨节分明，阳光穿过他的指缝，在栏杆上投下边缘模糊的手影。

    盛斐同他们班里同学站在二楼，无所事事地看风景、看楼下低年级学生玩耍的时候。她觉得这才是少年人该干的事，而不是抄起手是小大人，背起手就能当老干部。

    盛斐去世后，才听妈妈说起，他从十岁时，就开始打理家族生意。国际金融风暴中，盛世很多海外订单被退单，甚至造好的船，老外宁愿陪违约金也不收船付尾款，盛世损失惨重，几近破产。后来盛斐提出方法，利用这些船开辟国际海运，最终扭亏为盈，实现利润增长。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听说的，以前她认为盛斐和她一样，每天上学放学，和朋友一起打打闹闹，无忧无虑，从没想过他小小年纪已经肩负起这种大的重任。关键，那时候她还嫉妒他，排挤他，不理睬他。

    “盛斐。”姜姜跳起来，仰着脑袋，朝她挥手大喊，“下节课后，我去找你啊，我有话对你说。”

    同学：“盛斐，有人在叫你。”

    同学：“是个小美女。”

    同学：“我认识她，她叫姜姜，家开便利店的。”

    同学：“小美女，上来啊。”

    男生们笑闹，起哄。

    女生们一脸鄙夷地瞟一眼同班同学，发现其中甚至还有自己同桌，赶忙躲远几步。

    盛斐站在楼上垂眸，她在楼下仰视。少女的一双黑眼睛又大又亮，像大海里的黑珍珠，眼里盛满藏不住的笑意，都是真挚的情绪。

    姜姜再次挥手：“盛斐，你带手机了吗？借我一下。”

    在这个电脑和手机还不普及的年代，盛斐很早就有电脑和手机，姜姜没手机，因为妈妈姜月华怕她有了手机就会影响学习。

    果然，只有向他借手机时，某人的情绪才会这么真挚。盛斐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瞥向旁边的同学。

    他旁边站着个脸上爬满青春痘的男生，其中不少被他挠破了，看得人头皮发麻。一俊一丑，形成巨大的鲜明的对比。

    方糖立马感觉眼睛不舒服了，悄悄扯扯她的袖子，压低嗓子，“姜姜，那个人好丑。”

    姜姜也压低嗓子：“……虽然是实话，但你也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

    方糖：“我很小声的，他听不到。”

    她们话音刚落，痘痘男立马上火了，居高临下指着她们两个，恶狠狠道：“你别以为压低声音，我就听不见，老子耳朵好使着呢。”

    方糖立马吓得瑟缩，别看她平时很硬气，其实，她碰到更硬气的，立马就成软蛋。立马小声道歉，“不好意思哈。”声音比蚊子还小，这次楼上的可能真没听到。

    “楼上的，你是谁老子？”齐峰抖抖身上的校服外套，朝楼上喊话。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走到她们身后。

    “谁想当我儿子，我就是谁老子。”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年，都有三分热血，谁也不服谁。尤其满脸冒痘的男生，那火气那是蹭蹭的。

    “马勒戈壁，你给老子下来！”

    “咦，他说脏话。”姜姜扣扣鼻孔，十几岁的小屁孩骂战，菜鸡互啄，这也太幼稚了吧。

    “你上来。”

    “你下来。”

    “你有本事下来。”

    “你有本事上来。”

    骂战有来有回，都是小学复读鸡。

    齐峰抬头指着楼上的男生嚷嚷：“欺负小女生算什么本事？是个男人，就下来跟小爷单挑。”

    痘痘男撸起袖子，凶神恶煞怒吼，“看我下来不弄死你。”

    “你下来啊，Who怕Who!”

    齐峰也不甘示弱，勾勾手指，撸起袖子，露出古铜色的劲瘦手臂。

    方糖看到这种情况，立马劝说：“齐峰，要不还是算了。要是被老周知道，肯定挨罚。”

    齐峰抿抿唇，有一瞬迟疑，天不怕地不怕的泥鳅少年，还是有点怕老周的，“没事，老周顶多说两句，雷声大雨点小。”

    说完，他清清嗓子，抖抖校服前襟，撩撩额前碎发，老神在在地等在一楼楼梯口，同时做做准备工作，卷完一只袖子，接着卷另一只。

    说实话，初一和初二年龄差距不大，但这两人体型差距巨大。齐峰是个劲瘦型少年，还未发育开来，身材也不高，说实话，姜姜自觉自个儿的体型都完胜他。但齐峰胆子大呀，作天作地一少年。

    姜姜吃瓜不嫌事大。满心期待着楼上的勇士下来教训齐疯子一顿，她就可以兵不血刃。虽然她很佩服他这种讲义气的精神，但是他们有仇，有生死大仇，所以她兴奋地想要看到他被人教训的模样。最好打得他鼻青脸肿，哭爹喊娘。

    这次是他为了她和方糖出头，看他挨打是一回事儿，事后，她也会拿很多小零食向他表示感谢和慰问。

    对，剧情就这么展开。姜演捏捏拳头，跃跃欲试，准备开机。方糖抱着她的胳膊，浑身都散发着不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