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忆大鼓篇

    苏堀示意李薇乐坐下,亲手倒了杯茶,缓缓道来:“赵长苏,本名赵轩,长苏是他的表字。”

    李薇乐心中一惊,赵长苏她不知道,但赵轩可是声名在外。

    方才和丫鬟们交谈时,她们才刚刚说过,赵轩是大奸臣,五十年前,他身为大将军,出卖显朝,与夷族勾结,最终被当朝太师周禄审判,当众斩首,尸身悬挂于泰鸿门下,让其受万人唾骂。

    李薇乐:“难道其中别有冤情?”

    苏堀点点头,嘴唇颤抖,最终艰难道:“显朝与夷族的争端已久,现今虽各有来往。

    可五十年前,显朝毫无还手之力,当时皇帝刚刚继承大统,朝堂不稳,为巩固自己的皇位,皇帝用了和亲与经商等较缓的方式。使得夷族人在显朝贵为上等,欺男霸女的事常有发生……”

    这引起显朝百姓不满,背地里骂,却也对朝廷的决定无可奈何。

    年轻时的苏堀也是其中之一。

    他自小在乡野长大,跟着江湖人士学了一身好本领,生着副侠肝义胆,一路见识过夷族作奸犯科,心中忿忿,抱着雄心壮志,渴望保家卫国。

    这一日,他听说赵轩赵大将军的军队会路过阳城,提前到此等候。

    因为长途跋涉的疲惫,随意找了家客栈歇息。

    阳城偏僻,外乡人不多,客栈也极小,店老板、厨子和上菜的女郎都是一家人。

    差店家把马牵好,苏堀进店时,旁边桌子上已坐满四五来人,个个持剑,体格健壮,谈得正欢。

    苏堀审视,将随身的剑握在手边后谨慎坐下:“来一碗面,二两牛肉,再烫壶酒来。”

    不一会儿,身姿曼妙的女郎将菜上齐。

    边喝酒,苏堀和隔壁桌中间那个男子互相打量,男子黝黑,约莫三十来岁,胡长三寸,眼神锋利如鹰,威武不凡。

    客栈门忽然被踹开,初春的寒风呼呼吹进,冷得女郎一颤。

    门外吵吵嚷嚷进来六七夷族人,异装戴帽,凶神恶煞喊:“老板,客栈老板呢!”

    店老板哈着腰搓手:“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夷族人:“把你们最好的酒,最好的菜全部上了,如若不好,当如此凳。”

    其中一人抽出一把弯刀,“咔”将凳子劈成两节。

    店主吓得直冒冷汗,麻溜招呼后厨准备酒菜。

    女郎也躲在厨房门,不敢出来。

    苏堀和黝黑男子自夷族人进来,便绷紧精神,余光冷冷扫视,按兵不动,气氛几近凝固。

    夷族人若无其事,好吃好喝,风卷残云后,一群人拍拍屁股就要离开。

    店家鼓起胆子去拦:“各位大人,这钱,是不是,忘了?”

    “钱,什么钱?”

    “吃饭的钱啊。”

    疤脸男:“哈哈哈哈哈,兄弟们,你们有没有听到这个瘦猴子在说什么,他竟敢管我们要钱。”

    “我们说的是,让你把最好的酒,最好的菜上了,你看你上的什么东西,也敢向我们要钱。”

    “对不起,大人,小本买卖,小人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

    夷族人拍着肚皮往外走,眼见要走出店门,店家拉了一下他们的衣角。

    “!”

    “啰里啰嗦,难道是小看我们兄弟们不成!看来今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就不知道我们的厉害,狗娘养的中原人。”

    夷族人抄起手中弯刀,脸色凶狠着又重回店里,几人拉扯店家的妻女。

    女郎被刀疤脸抗起来,男人淫/荡道:“老大,姑娘,哈哈哈哈哈,贼嫩的姑娘!”

    店主扑跪过去:“钱我不要了,我该死,我该死,求各位大人们高抬贵手,放过小女吧。”

    在女郎凄厉的哭声中,苏堀怒发冲冠,拔剑而起,与夷族人搏斗做一团。

    一直在观望的中原人们,也攥紧手中刀,卷入打斗中。

    店内瞬间刀光剑影,两拨人均拿出要弄死对方的架势。

    “那群狗日的夷族人,光天化日就为非作歹,在我等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做了多少腌臜事,死不足惜。”苏堀回忆起一点细节,笑着强调:“赵长苏拿的是长刀,当时还差点误伤我,”

    李薇乐也笑了笑:“您当时就明白过来,他就是您要找赵轩?”

    苏堀道:“没有,他们打坏了我的剑,说到了前面的镇子赔我一把新剑,我就跟他们一起去了。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和我一样的江湖人士,后来才知道,他们就是精锐部队,他们吐露真实身份的那天,距我们离开阳城已经半个多月了……”

    上林镇,一农家院落中。

    苏堀大吃一惊:“你说你们是赵轩的部下?”

    “骗你作甚么?喏,你对面的那个,就是赵将军本人。”

    方脸男捉起一只鸡,准备做午餐,拎着翅膀指向木屋屋檐下擦兵器的黝黑长胡子壮汉。

    苏堀更吃惊了。

    “嘴长那么大作甚么?不是你一路上一直说,要来投奔赵将军,要跟赵将军上阵杀敌吗?现在见到真人,怎么还憨傻了?”

    苏堀不知作何反应:“你们,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另一男子道:“第一,你没有问。第二,我们执行的是秘密任务,所以不想告诉你。第三,你不怎么聪明。”

    苏堀不可思议:“谁不聪明。”

    赵轩道:“如果够聪明,昨日拿了新剑就该走,而不是留下来帮我们杀那些刺客。”

    苏堀不愿意了:“如果一个人热心肠帮助别人,也要被说不聪明,那一定是世道的错,而不是他本人的错。”

    在场五六个男人均沉默。

    拔鸡毛的男人哈哈大笑:“大概就是这种傻气,我们才敢放心给你交底,将军,看来你手下又要多一个傻的新兵蛋子了。”

    赵轩没接茬,只是问:“你为何非要参军打仗。”

    苏堀道:“我家是布衣人家,家里有两亩田,每年的收成要向地方上交两成,向皇帝上交三成,还要向夷族上交三成,自家余下的,仅够一家三口每日两餐,再无富裕,我从小没吃过肉。长大后,曾去过边境,我在那里看到,来抢掠的夷族人占城后,只要上好的鱼米与肉,边角的骨头被洒落在地上沾着灰。我还去过夷族都城,抢掠过去的中原的女子和孩子被关在笼子里,像猪狗一样被人买卖。我朝公主和亲,嫁过去不过三年,郁郁寡欢而死。显朝每年要向夷族上缴五十万两白银,每一两都是从显朝普通百姓紧巴巴的日子里扣出来的。”

    “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孩子不能再增多了。”

    “我知道朝廷有人主降,向夷族认输自然轻松,但把命门交出去,真的轻松吗?岂非连评判轻松与否的资格都交了出去。”

    “有人只看眼前,但赵将军你,一定明白这其中利害吧。”

    苏堀一番言论。

    将在场所有人说的哑口无言,大家纷纷审视这个和他们同游,年岁不过二十的人。

    赵轩被他点名,没有激烈反应,大手将剑刃擦得银白,过了很久:“做我的兵,会很辛苦,怕不怕?”

    苏堀信誓旦旦:“男子汉大丈夫,天不怕地不怕。”

    李薇乐:“跟着赵轩从军,您也终于了了一桩心愿。”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苏堀眯眼想了想自己那时的心情:“二十多岁,我第一次上战场,跟以前闯荡讲江湖完全不一样,尸山尸海血流满地,我的雄心壮志被瞬间浇没了影儿,当场就想解甲归田了。”

    李薇乐不曾真的见到过战场,但是她知道,能令一个走南闯北的江湖人士都胆颤,战场之可怕,无以言表。

    草原是夷族人的天下,在平坦辽阔的土地上,夷族人一匹快马,几乎战无不胜。

    苏堀第一次上战场,便被长枪狠狠刺中双腿,锋利的刀刃深入,能感到自己的筋肉被挑断,他从马背被拖拽到地上,夷族人驾马要踏过他的身躯。

    还是赵轩及时出现,长刀斩断马腿,夷族人掉落马下,口吐鲜血,苏堀瞪着眼睛,一刀穿过他的胸膛。

    血迸射到苏堀全身。

    温热的。

    夷族人口中咕嘟嘟冒血,惨笑着像恶鬼一样朝苏堀扑过来,一把尖刀握在手中。

    苏堀被不死不休的架势惊愣了。

    最后还是赵轩举刀砍去,夷族头颅骨碌碌滚地,手中的尖刀还是刺苏堀的架势,身躯直楞倒下,只剩下血肉抽动。

    这不是他最后一次救苏堀,他也不止救过苏堀一人。

    赵轩比士兵们大十来岁,平日里冷冰冰,不会平易近人。但他是一位优秀的将领,严厉的前辈,温柔的伙伴。

    为了能与夷族人有一战之力,赵轩军纪严明,条条律令,若有违反,杖责五十军棍。苏堀一直是个自由散漫的人,初入军营,也不曾把律令放入眼中,常有违反,被责打过不知道多少大棍。

    李薇乐听到这里,不解:“那后来,您真是因为被打怕了,才离开军营的?”

    苏堀沉默片刻,枯如树皮的手边抖边挽起自己右手的袖子。

    一道长长的伤疤横亘在整条小臂。

    年久,深刻。

    苏堀声音嘶哑如破风箱:“是因为,我再也拿不起红缨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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