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10月6日的咖啡厅。
月城匠没有逗留很久,接过青森正人带来的小箱子,简单讲了自己将派往俄国执行一个任务的事,便悄悄离去。
今天是上学日,傍晚月城匠驱车去接宫野志保放学。
一般来讲,大学都是住宿生。
不过宫野志保情况特殊,是亚裔,容易遭到排挤;而且年纪尚幼,仅仅11岁,于是特许办了走读,每天由监护人接送。
接送这种小事自然用不上Canadian出马,他的作用主要在于监视宫野志保的行踪,防止其与FBI等部门扯上关系,背叛组织;同时也是给新加入组织的smile一个适应期,适应组织的行事风格。
不过组织里这些黑色乌鸦一般的暴/徒让小宫野志保害怕厌烦的紧,为小女孩的身心健康着想,这半年里,只要不出任务,都是月城匠开车接送。
让小宫野志保漆黑一片的组织生活难得有了些许色彩。
女孩拄着头观赏波士顿街上不知看了多少遍的景色。
黑色宝马稳稳前进着,几乎没有大幅度的晃动,莫名给人一种安宁的感觉——就这一点,就超过组织80%会开车的人。
但是今天的车坐起来有种没有由来的恐慌,好像要失去什么了。
宫野志保通过后视镜看到后座上的箱子,默默想着。
回安全屋后厨师已经准备好晚餐。
两个人都没有说“我开动了”的习惯,厨师离去后,餐厅一片宁静。
月城匠看着女孩吃完饭,抱来一个宫野志保眼熟的箱子——后座上那个,放在餐桌上轻轻推给她。
“临别赠礼,小女孩。”
这是宫野志保收到的第二件父母姐姐以外人送的礼物。
姐姐。
女孩捂住脸有点想哭。
我真的好想你啊,姐姐。
宫野志保把脸埋在手心里整理了一下情绪,强迫自己恢复冷静。
天上不会掉馅饼,很早就独自求学的女孩很明白这个道理,特别是在黑衣组织这种地方。
她一个还在学习知识的、连正式成员都算不上的小孩,有什么值得一个有代号的核心成员送礼物,提升好感度?
她问出这几天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问:“送书立那天,是你的试探吧。”
疑问,却是陈述语气。
Canadian完全可以处理好伤口再陪她拼接书立,只要迟一点送给她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在伤口一塌糊涂到左臂活动困难的时候,让她看出异样呢。
“是。”月城匠点头肯定。
连琴酒都瞒过了,还瞒不过一个没经过训练的小孩子,怎么可能。
他要试探宫野志保知道他背着组织做小动作后的态度。
主动帮他隐瞒、不情不愿帮他隐瞒、告密,应对的都是不同的举措。
幸运的是宫野志保选择了最好的一种。
“那你……”装这么久好人,到底想干什么?宫野志保升起一股被欺骗的怨气。
一个人对你很好,让你觉得有了一点温暖,到头发现那人只是为了某种利益假装的,怎能不令人怨恨。
但这股怨气又很快消散掉了,从小在黑衣组织长大,宫野志保看得很明白,除了父母亲人,没有人会无条件对你好。
月城匠有些抱歉,有些行为真的只是谨慎使然,毕竟洗脑技术的解药,关系重大。
现在还不是提出来的时候。
“抱歉,谨慎使然。”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宫野志保一怔,没想到Canadian居然会服软。
“先保留着吧,等有一天我想好了,作为回报,如果哪一天你的姐姐陷入危险,我会救她的。”
“不要咒姐姐!”宫野志保瞪他。
“OK,现在拆包裹吧。”
宫野志保打开箱子。
一套精致的女儿节娃娃。
“你应该知道我不用过这个了。”女儿节娃娃一般是小学毕业之前的女孩子才拿出来摆,小学之后只吃菱饼、蛋糕等庆祝,她都大学了。
“那又如何,反正都是祝愿健康成长。”送礼的人不负责任道。
而且11岁,也就小孩子自己觉得自己是大学生了。
不过是青森正人偶然提到过日本的女孩子都会有一套娃娃女儿节是拿出来摆一摆,她们都会穿起漂亮的和服,并且邀来自己最亲密的伙伴,大家围坐在偶人架前,尽情地说笑、玩耍,愉快地欢度节日。
和服没有、伙伴没有,也就娃娃能随便送一送了。
他也没过过男孩节和七五三节,女孩的女儿节就更不懂了,想搞点具体的他也不清楚。
“你姐姐有一套,你也有一套,没问题。”
简单粗暴,都是祝愿健康成长。
娃娃平安京时代的衣裙华丽繁复,色彩艳丽。
一定是色彩太晃眼了。
宫野志保昂起头防止眼泪溢出来。
Canadian……这个家伙比想象中好一点,就一点。
但还是撩了人一把就要走的坏人。
……
三年后,11月6日。
警视厅公安部。
临近下班,公安警察们小声谈笑着,整理文件准备回家。
这种时候,被迫留下来加班、满脸苦涩的倒霉蛋总是格外引人同情。
“青森,今天还加班啊。”
青森正人从身侧文件柜里的文件夹中抽出其中一份,将柜门重新锁好。
闻言,抬头看了眼打算下班的同事,一脸疲惫:“没办法,还有几份报告没有写完。
青森正人眼下仿佛用毛笔蘸墨描了几下般的青黑色吓了同事一跳。
“你都这个样子了,报告留着明天写,今天先放松一下吧,正好天冷了,约上小野一起去吃个寿喜锅,怎么样?小野那家伙今天也……休息……”
同事想起了什么,话音骤然一停,“抱歉,节哀。”
“没事,”青森正人勉强勾了勾嘴角,“你先回家吧,我把这些报告写完。”
“你别勉强自己啊,请假两天也不丢人。”同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寿喜锅啊……这种天气确实很合适呢……
目送同事离开,青森正人把注意力收回到刚写了抬头的报告上,笔尖像是被无形的胶体凝滞了似的,画了两笔又不得不停下来。
“数据表给我。”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文件柜后响起,淡淡的,有一点哑。
?!!
什么时候?
知道上司隐匿能力强,但每次见识到都忍不住会震惊。
青森正人猛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疲惫感反倒被震惊冲淡了一丝丝。
只见年轻上司出现在文件柜侧面——没有倚着,双手揣在口袋里,松垮的深灰色卫衣下身形瘦削挺拔,兜帽宽大,垂下来遮住了标志性的铁灰色双眼。
下属的状态比预料中还要差一点。
前天零组行动收尾的时候他就听出来了一点不对,只是青森第二天放假可以休息,而他第二天要去组织基地接受今年的洗脑,就暂时没管。
月城匠微微蹙眉。
怎么搞的,昨天不是放了一天假让好好休息吗。
为什么看起来比他这个近三天一共睡了三个小时昨天还顺便洗了个脑的人还憔悴。
“月城先生!”青森正人惊讶道,下意识起身敬礼,然后慌慌张张环顾一圈,确认办公室没有别的同事,才松下一口气。
这一顿毛手毛脚的操作风格有点眼熟,看得月城匠直想撬开下属的头盖骨看看里面进了什么奇行种。
公安这频繁接触牛鬼蛇神的工作又做了三年,怎么反而没有三年前在警察学校时跟踪他和zero时稳重了。
今天没穿警服,月城匠侧身移步,避开了这个礼,待对方手放下,才移回来。
“坐。”
“是……”青森正人听令坐下,通过年轻上司的动作,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些行为的不妥当,“对不起,是我莽撞了。”
再次起立,双手递上之前取出的文件夹,“这是您要的数据表。”
“坐,歇着。”月城匠接过文件,把青森按回座位上。
“放松,少学风见。”
cue了一下某个奇怪眉毛拥有者,月城匠凝神将表中的数据与往年同时期一一对比,一些异常很快暴露出来。
一群无视法纪、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疯子……
暴露出来的异常印证了月城匠的某个猜测,应对措施在脑海里慢慢构思成形。
“电脑……”电脑用下,月城匠话到嘴边,低头看见青森正人伏在办公桌上,胸腔规律地一起一伏,又咽了回去。
习惯性手指在青森正人颈侧探了探,确认下属只是太累睡着了,不是猝死或是昏迷,月城匠就不管他了。
强行征用办公桌上的电脑,用权限查看了一些重点区域的监控,没有权限的走了非法路线。
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扫干净尾巴,恢复到关机状态。
青森正人醒来的时候,感觉昏昏沉沉的大脑清醒了许多,太阳穴两侧被一种适中的力道按揉着,不由自主令人脑子里绷紧的弦放松下来。
“唔……”懵了一下,“月城先生?!!”
“您……我……”
青森正人“噌”得弹起来,手足无措。
太失礼了,居然在上司面前睡着了,还让上司给自己按摩。
见对方醒来就收回手后退一步的月城匠有效避开被砸到鼻子的悲剧。
他倒是没觉得青森和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妥,是个人都会累,给状态不佳的下属揉一揉有什么的。
正好自己这些年头疼多了,积累了一些缓释头疼的按摩经验。
“行了,”月城匠本来也不是个鸟那些职场琐碎尊卑规矩的人,打断青森正人的情绪,“问题搞清楚了,收拾下班吧。”
“是!”
等青森正人锁好文件柜,两人一齐避开其他人,走出警视厅。
转过一个路口,月城匠取出车钥匙,青森正人见此正打算就此告辞。
“上车。”年轻上司微微偏头,示意青森正人去副驾驶坐好。
“啊?”青森正人摸不清上司要干什么,就算要坐,也应该是自己开车啊,哪有上司开车下属坐的?
月城匠拉开驾驶座坐进去,平静地看着他。
“那……冒犯了。”青森正人认命上车,看着车拐上街道开始行驶,还是忍不住嘀咕,“月城先生,这真是太不合规矩了。”
月城匠轻轻嗤笑一声。
青森正人很少见到上司有这般明显的表情,不由侧目。
铁灰色眸子里浮现出几分笑意,极浅,却无比真实。
“我什么时候是守规矩的人了?”末了,停顿一下,补充到,“别学风见。”
短时间第二次被cue的风见:……
青森正人渐渐放松下来,闻言哭笑不得:“您只与风见见过那一次吧,虽然风见那次是鲁莽了一点,不至于给您留下持续这么久的坏印象吧?”
“不算坏印象,风见裕也性格太死板认真,对小孩子、警视厅、对什么都有些刻板印象,这些刻板印象影响着他的思维与行动,很容易让他忽略某些小概率事件。”
“我调查过风见裕也,你之前就是他前辈,现在也多带带他,别让他太不靠谱。”
“您是在担心另一位吧,”青森正人明白了什么,点头承诺,“您放心,我会关注的。”
“其实这段时间风见虽然手忙脚乱,但联络工作都没出什么岔子。”青森正人到底替风见裕也说了句话。
月城匠表面上听进去了,心里照旧把风见裕也划分到不靠谱的那一列。
zero那种卷王,就算联络人不靠谱,只要不是严重失职,都不可能让联络工作出问题导致联络人被问责的。
要是联络人能力不足,八成是硬撑着一个人顶两份活。
所以靠不靠谱,看联络工作有没有出问题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当然,这些就不必与青森详细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