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奶奶在电话里让方芳跟自己住几天，夫妻俩，尤其是方妈，有些懊悔，昨日气极了，实在不应该动手。一进门，方芳跟在方奶奶身后，顿时准备好的话都堵在肚子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方爸勉强挤出笑容，尴尬道”姑娘，是父母的不对，不该擅自动手，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回应他的只是一阵沉默，方妈偏过头，嘴唇抿的很紧，还是方奶奶打破这僵硬的气氛。

    “诶呀，来都来了，不得吃顿饭嘛，都坐着，老娘下厨，都给我开心些！”

    方奶奶年轻时干活就又快又好，什么脏活累活都埋头干，一句抱怨都没有。那时孩子生病了，她愣是一手抱着一个，背篓里睡着一个，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年轻嘛，就是有一身的干劲，就这么带着四个球走去医院。被邻居在医院瞧着，这才传了开来。这也是为什么四个孩子，即使都长大成人，各自有各自地家庭，在方奶奶面前，依旧一副听话顺从的孩子模样，方奶奶从来是说一不二的，她既然让方芳呆在她家住，即使夫妻俩有些想法，也怂怂的吞进了肚子里。

    在方奶奶的主持下，这顿饭吃的又平静又别扭。刚吃完，方奶奶就要把他俩撵走，还是方爸急中生智，说起最近政府拆迁的计划，很快公务员要上门商议，虽然上次方奶奶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可拗不过其他子女团结一致的异议，大家都想把奶奶接到自己家住，毕竟奶奶年轻吃了太多苦，爷爷去世的又早，大家都盼望着让她享受一下天伦之乐。这年头，啃老的不少见，坑自己父母的人比比皆是，而在方家，子女都想求得一个跟前尽孝的机会，换做别人，做梦都要笑出声来，可偏偏是性格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方奶奶，事情就僵在这儿了。

    方爸借着事情没谈清，提出他俩也留下来住，好好商量一下，这不方芳的换洗衣服，洗漱用品都没准备么？他俩这就回家一并取来。方奶奶也被这可退可进的灵活说法给噎了一下，还未反驳一两句，方爸便拉着有些呆愣的方妈出门赶回去了。

    后来，几人就都“正好”住下了，期间方爸帮方芳办理了退学。这一点方爸倒是比方妈想的开，比起异地上大学，他情愿女儿多留在自己身边几年，一想到自己视若珍宝养大的姑娘，没过个几年，就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结婚生小孩，他的心就揪着疼。这下，姑娘好说歹说可以多留几年在自己身边，其实就算让他养着姑娘一辈子，他也养得起！方爸这时候天真的想着。

    这几天，虽然作为借口的搬迁商议依旧以方奶奶守着老房子结果，但这般亲子悠闲的相处，什么烦恼都抛在一边，无形间倒化解了他们之间的僵硬氛围，方芳还是愿意同他们说话的，虽然只是一些嗯，哦的简单回应，也让他们绷了许久的神经，松懈了一下。到了工作日，餐馆还是要照常营业，之前离开店的两天，店里堆积了一些亟待处理的事宜，即使方爸还想留几天和姑娘多培养一下感情，在方奶奶的支持下，还是被方妈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方奶奶这两天被方爸软磨硬泡的借口弄得又好气又好笑，软磨地是方芳，硬泡的是谁？是她!看着方爸一脸舍不得的模样，她就解气。不过，在两人开车远去后，她还是说了一句“你爸妈心里还是把你看得比谁都重要的。”

    方芳倒是多呆了几天，她也知道这么白吃白喝的日子持续不了很久，趁着天气晴朗，背着一个小背包出了门，打算去做兼职赚钱。方奶奶也没拦她，只是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沟壑的面容显得有些沧桑，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方芳乘着公交车，下车时把吃剩的面包塑料袋扔在车站的垃圾桶里。铺满红色砖块的绿茵人行道上只有零星的行人，反观宽阔的马路上，车辆奔涌而去，与稀拉的行人形成鲜明的对比。走在有些陌生的城北街道上，顶着一张白皙幼嫩的圆脸的方芳还是没能躲过行人的侧目，他们的目光上下打量，好像在说“嘿，小姑娘再不跑快点，就要迟到啦！”方芳只能羞耻的把眼睛怼向一旁的建筑风景，坚决不与他们对视。

    之所以在城北找兼职的很大原因便是这里不是城南，容易遇见熟人，尤其是一中的学生不会无缘无故的跑过来，让她很大程度上松了一口气。她也讲不清这种有些惧怕，耻辱的感情，前几天住在方奶奶家时，她犹豫再三，还是把和在一中有关的群组，同学给删除了，这里面并不包括曲娴静，因为一旦删了，她都能想到曲娴静在对面恼羞成怒的样子，恨不得立刻冲到自己面前，拷问自己，把她这段时间受到的“冷落”和情绪发泄出来。这不是起了反作用吗？她希望大家都好好的，无论自己今后如何，同窗的情谊她也始终会珍藏在心中。

    城北马路宽阔纵横，一不小心就容易走到一个完全辨别不出信息的地方。她兜兜转转，绕了不知多少路，腿都开始发酸时，终于幸运的找到了一家男女混卖的鞋店。杵在门口踌躇的犹豫，直到女店员察觉到她的存在，她才咬咬牙，绷着脸走了进去。

    “你好，请问你们店里招人么？\"此刻方芳大脑一片空白，她的脸一定涨红像个大桃子，她毫不怀疑地想着。

    女店员只是抬眼扫了她几下，转而视线又回到了电脑屏幕上。

    “我什么活都能干，而且我......\"第一次求职，方芳吞吞吐吐地，也不知道如何推荐自己。

    ”你多大了？”

    \"我十...十八了。”只是隐瞒一岁应该算不上不诚实吧，方芳有些心虚的答道。如果曲娴静在的话，一定会拆穿这个假象，她这张脸便是说初中生，也是有人信的。小巧精致的五官聚拢在一张圆脸上，笑起来还会露出两颗兔牙，配着不显个的身高，欺骗性太强了。

    女店员脸色没有什么变化，沉默着。半晌，就在方芳快忍不住把背包带子给扯坏的时候，女店员捋了捋头发，拿出厚厚一叠传单，

    “行，800一个月，不包吃住，只上早班，一个月可以么？”

    女店员头发扎成一个圆球捆在后脑勺，穿着外黑内白的制式套装，脚上穿着一双白色运动鞋，显得专业又干练。说话时颇有气势，让她想起教书的女老师起来。

    方芳怔愣了一下，被女店员轻咳一声清醒过来，激动地回复道\"好的，谢谢你!\"

    \"谢啥，努力工作就行，我姓王，叫我王姐就成。”

    王姐把传单递给她，”这是宣传单，在我们店里买鞋可以领百货公司优惠券，等会小刘来了，你可以分给她一些一起发，知道了吗。”

    拿着传单，方芳走到鞋店外近邻的一条街上，即使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当确定好目标，把传单伸出对方看都没看，错身离开还是打击到了她。尤其是随着时间流逝，这种情况不减反增，方芳有些头昏脑涨，靠在一旁的水泥墙上，沉默的喘气，日光愈来愈烈，望着手中捏着的传单，她鼻头不禁发酸。

    一个女孩拉了拉她的袖子，她晃了晃手中一样的传单，\"王姐让我过来的，我性刘，单字雪，下雪的雪。你叫什么？”

    “方芳，方正的方，单字一个芳，芳草的方。”

    刘雪嘴里默念了几下，”那好，方芳，把传单给我一些，我们一起发！”方芳连忙递给她一摞。

    拿着传单的刘雪，转身进入了人群，

    “你好,我们鞋店有活动......\"

    “你好，我们与百货公司有合作，有兴趣了解一下嘛。\"

    “你好......\"

    刘雪嘴巴就像装了发条，吐字清晰地介绍起来，被拒绝了也不难过，转身接着输出。虽然大半天也才发了几张，但方芳也提起了干劲，整理一下情绪，握着传单，往行人走去。

    临近中午，俩人把传单发完，一起来到一家米粉店里吃午饭。方芳从未觉得碗里的米粉如此的诱人美味，很快，碗里就见底了，对面的刘雪慢条斯理的一口一口夹着，瞥见她眼尾的笑意，方芳真想拿勺子把自己捶晕过去。

    “没事，第一次都这样，你还要不要再来一碗?我请你吃。”

    拗不过刘雪的热情，方芳面前又呈上了一碗。\"你看着绝对没有18，还在长身体呢，多吃点对身体好。”

    虽然没有直说，方房却好像明白她的意思，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我就说嘛，王姐说你18，我一看这不是初中生嘛，不过没事，咱们这行业要求不高，实践最重要，刚才看你上手挺快的，以后更轻车熟路的。”

    “你也是第一次干这个么?\"

    \"我啊，之前还在奶茶店干过，后来被老板亲戚给顶了，就来这咯。

    “看出方芳的尴尬，刘雪不以为意的说”没事，社会不比学校，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残酷的事，都在社会时刻发生，更何况，过多久了，我现在也赚的不少啊。

    “主要是，刘雪瞧着也不大，脸肉肉的，架着一副圆框眼镜，在王姐身上正合适的黑白套装，在她身上却有些别扭，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似的，说这些话实在是有种诙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