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各自办各自的事,孟九徵和余瑶同出同入了一段时间。
之后又因为时间有差,渐渐分开,常常是两人早上一同出去,晌间或是下午就有个人另雇了马车回来。
这日是孟九徵先回府。
他手握一卷图纸,交给鉴宁道:“就说要照这样的模样来找,倒也不急,有七八分合适就可以了。”
剩下的两三分宋帅可以自己解决。
鉴宁知道这几日孟九徵早出晚归,就是为了帮宋帅找一处合适的宅邸。
宋帅一家打算迁居。
他打开画幅,细看了看,因长时间跟着孟九徵大江南北走动,有了眼力,一眼就道:“这般格局的宅邸倒也不少,但公子既陪宋爷奔波多日,仍是未果,是还有什么别的要求么?”
孟九徵正要行去书房,听他问,才止步含笑:“原是找到了的,但宋姑娘不是与你们姑娘交好么?执意要离她近,无法,才放弃了,预备在丹州附近另寻一处。”
鉴宁一怔,接着思量:“丹州?公子和宋爷他们交底了?”
“尚未,但她们两个深交下去势必要说,不是什么瞒得住的事,宋帅知道轻重,未必会问我。”
鉴宁也就退下,笑道:“如此,小的明白了,这就去。”
孟九徵点头,进了书房自己铺纸研墨,沉吟片刻,开始作画。
但还不等他将心中所想尽数倾泻于笔端,屋外就有人兴冲冲叫嚷起来:“鉴安!鉴安!鉴宁!人呢?跑哪去了?”
接着一阵“噔噔噔”迅疾而震天响的脚步,似是在到处找人。
孟九徵一叹,说她今日回来得早,正要将笔搁置,出声示意,书房门外已忽的探进一颗脑袋,眼睛滴溜乱转,观察里面。
“咦?公子你回来了?”她见了他也是惊讶非常,手捂怀中,歪着头。
孟九徵:“只比你早上些许。”
这样。余瑶眨了眨眼。
“你是在找鉴安么,这个时辰他应当还在外头采买,至于鉴宁,我支使他办事去了,不在。”他微笑着,把鉴安鉴宁的去向告知于她。
余瑶“哦”一声,若有所思抚抚怀中:“等他们回来要很久么?”
孟九徵:“不知,兴许罢。”
这样啊。
余瑶再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到他案前,问:“公子在做什么?读书?”
他道:“作画,秦夫人想要一幅庭园图纸。”
图纸、图纸,作画……
余瑶眼睛当即一亮,“蹭蹭蹭”跑近前去,姿态殷勤:“公子需要人磨墨吗?我可以!”
她卷起袖筒来,跃跃欲试。
孟九徵:……
他觉得这姑娘过分殷勤了,想不让人看出她别有所图都很难。
他保持微笑的态度不变,目光先是在她略显松散的衣襟和略显鼓囊的怀中暂停了一下,脸上闪过疑问,接着道:“姑娘找鉴安鉴宁做什么?”
是见他们不在,才转而找上他的吧。
余瑶一顿,手都拿起墨锭了又放下,下意识按按怀中:“没什么事呀。”
她说,埋头卖力磨起墨来。
孟九徵:“姑娘怀中的,又是什么?”
他方才亲眼见,那鼓鼓囊囊的东西动了一下。
动了一下?活物?他微微敛眉。
余瑶好像被问得烫了一下似的,直跳起来摆手:“没有啊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双手捂住怀中,紧张地看着他。
孟九徵仍是皱眉,未听她的话,目光凝定,看着她的怀里。
余瑶少见他这样不赞同的神色,一时无措,愣愣松开紧按着的手。
当即,从她衣襟内,有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挣扎着探了出来,一把勾住衣料,同时听见细细小小的“喵、喵”的叫声。
有什么毛茸茸的小东西要从她怀里探出头来了。
余瑶咬牙,干脆把它掏出来,捧在掌中,道:“是猫,猫啊。公子喜欢猫吗?”
她眉眼间浮出欣喜的神色,眉飞色舞:“小玖家的白糖近日新下了小猫宝宝,总共四只。这只最白、最小,最得小玖喜欢,原本是不愿意给我的,但因她有事托我打探,所以忍痛割爱,与我交换了。公子,我要是在府上养猫,你介意么?”
那可被她两手环抱,还在细声细气哼叫的小猫被她送到孟九徵面前去,很可爱地在她掌心内扑动,软乎乎地扒拉着她的手。
余瑶忍不住笑,以为没有人会拒绝这样可爱的生灵,孟九徵却猛地背过身,一面握拳抵住口唇,一面用手推挡她靠近来的动作。
“等……等等……你先……”
话还未完,惊天动地的咳嗽截住了他的话。原本用来推挡的手也改为扶住桌案,定稳身形。
余瑶吓一跳,慌乱间把同样被吓到的小猫抱回怀里,腾出手来就去拍背:“怎、怎么了?呛到了吗?”
她一头雾水,又手忙脚乱去倒茶。
孟九徵拦不下她的动作:“不……”
想面对她又不可,剧烈的咳嗽让他的脸上很快就浮起了病态的红,明明要喘不过气,却还忍耐着不去张口呼吸,因为这势必加重现状。
他无从告诉她该怎么办,只能选择避开余瑶,一面仍是咳嗽,一面踉跄着往书房外走,余瑶简直怕他脚步浮乱间一头撞上书架。
“哎,等等!”她有些急,放下小猫,急奔过去。
孟九徵已是到了书房门口,眼见要被门槛绊倒——
余瑶:“门槛、门槛!小心门——”
急匆匆不知道这里闹了什么事的鉴安,一过来就接住了自家接到过晚的警报、仍然摔倒了的主子,同是吓得魂飞魄散:“公子?公子?!”
余瑶急步而至:“鉴安,他、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咳个不停,还不让……”
鉴安断然:“姑娘你先后退!后退!离我们十步远!”
他看懂了孟九徵勉力给他打的手势。
余瑶脚步一停,茫然中“啊?”一声,慢慢后退,问:“为……为什么……”
鉴安观察着孟九徵面色,见他双目微阖,面色微潮,呼吸仍然喘促,但已可轻轻拂开他手臂,自行站稳。
这才放下心,向那头还焦躁着摸不着头脑的余瑶解释:“公子他有些喘证,轻易不会发作,遇到不耐的事物便咳得厉害。姑娘你是不是把什么东西带进府中了?”
余瑶:“啊……这……猫、猫?”
她扭头去望之前因一时情急放在桌上的小猫,它正颤巍巍举起一只脚,“喵喵”叫着马上就要踏空一径掉在地上。
余瑶再次吓一跳,猛冲过去到案前,一把把小猫捞进怀里。
猫:喵?
鉴安:……
他原本还只是随口一问,等听里头动静再一看发现是真的,当即脸色一变:“姑娘你……”
孟九徵道:“鉴安,搬张凳子。”
他低声说着,缓缓直起身来,倚着门墙。
鉴安:“……是。”
他看看书房里的余瑶,自行默默去搬凳子。
余瑶还在惴惴,见孟九徵站直了身,却并未转过来面对她。
她怀抱猫咪,不得近前,踱步几次,深知自己是此次事故的源头,开口就弱了三分气势:“公子,你……没事吧?”
话里的颓唐丧气之意,隔着远超十步的距离都未曾削减。
孟九徵全听了个清楚,本是难受着,却忽想起真是甚是难得听她这样说话,又回忆方才经过,莫名觉得好笑,自胸臆里便翻滚出难以遏制的笑来,连带着那仍然纠缠不休的不适,他重又弯下腰,自喉间溢出几声似笑似咳嗽的喘息,唬得余瑶以为他是再发,赶紧扯开了嗓门要叫鉴安。
孟九徵:“不……不必……”
余瑶真是不明白他的状况,急着想打探他的神情,却苦于他一直不肯正对,只好用言语再三询问:“公子你真的没事吗?”
孟九徵道:“……无碍。”
好半晌,终于是重新立正了,彻底缓过来一般,连语调都从容温和,恢复了以往的含笑态度:“姑娘不必在意,只是考虑到我这顽疾,还要委屈姑娘一阵,暂且待在书房。”
不久后鉴宁回来,听鉴安一说,先是吃了一惊,心中忧虑,但见孟九徵状况尚好,也就放下了那点提起来的心,嘱鉴安先扶孟九徵回房,一面对余瑶道:“姑娘……”
他无心对余瑶置之不理,心说她很可能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吓坏了,但真要停下脚去安慰余瑶,他又抽不开空,心里为难,因孟九徵身边只一个鉴安是不行的,鉴安他没有照顾人的天分。
余瑶道:“你去吧去吧,去公子那吧,脸上的为难我都看出来了,我没事。”
她摆手,心里还因鉴安的那句“姑娘,你退后!退后!”而站在自画的三八线内不敢动,疑心自己碰过猫,还抱着猫,一出去、一走动就是个大型的过敏原,惹得孟九徵再次病发。
鉴宁见了都忍不住要笑,说道:“只要不抱着猫离公子太近,是没有什么大事的,姑娘不必如此小心。”
余瑶:……
她回忆了一下之前自己把猫捧到孟九徵面前的举动,一时神态更加萎靡。
鉴宁丝毫未察,要走时匆匆说道:“姑娘稍后若来,先去净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