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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松永桑(上)

    “松永最近好像忙得无瑕分身呢。”樱井玲捡起滚到场边的脏兮兮的练习足球忍不住开口。

    这迂回的话语接近于打探了,她说出口时才意识到。望了眼还在练习的蜂乐回,这次她选择直截了当地问:“蜂乐君,她还好么?”

    蜂乐回闻言把球踩在脚下,盯着她多看了几眼,这一举动简直见鬼的像她提到的不在场的某个人,直把樱井玲看得浑身不自在。

    幸好在她横眉冷对之前,蜂乐先一步开了口,轻飘飘的语气似乎是纯粹的好奇:“真奇怪。你明明有她的邮箱诶,阿江没回么?”

    你神气什么!我还跟她的其他社交账号互关了……!樱井玲恶狠狠地在心里想,嘴上却假惺惺地客气道:“她老是报喜不报忧。最近这段时间都没怎么看见人影,有点担心……”

    其实喜也不见得会报。

    樱井玲想。她们保持着一定频率的线上联系,聊公事是经常的,更多是她噼里啪啦发过去一堆,松永江每次都会好好回复,时不时对方也会讲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可真要问问她怎么样还好么?得到的答案永远是平淡的还好。又或者是谈及内心的想法,这人总是巧妙地避开。

    上周的训练赛松永江刚巧有空过来看,下半场倒霉地差点被踢呲了的一球命中,幸好蜂乐及时救场。在球场上因为解围而摔跤的事情多常见,球员们往往都摔出经验了,知道该怎么自我保护。这一点松永江应该也很清楚的才对。所以在看见她不假思索地放弃避让、选择接住对方的举动时,樱井才那么惊讶。

    事后场边乱成了一锅粥。

    蜂乐还穿着替补上场的那件球衣背心,肉眼可见地慌张,把人从地上捞起来跑得头也不回,吓得一干不明现状的观众和部员心里惶惶。事发时樱井玲就在旁边,全程看得清清楚楚,尽管再担心也不能任性地抛下这边不管,她厉声维持秩序,又换上另一位前锋,比赛才得以继续进行下去。

    但因为闹了这一出,多少有点分散注意力,比赛草草结束了。

    她搞定一切,终于空出时间去找人,不过晚了一步。医务室老师表示十分钟前他们就回家了。

    这让她松了口气,既然没去医院,就说明伤得没那么严重。又摸出手机,果然在几分钟前收到了松永江滴水不漏的短讯,大抵是说自己没大碍,现在已经回去了,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扰乱了比赛。

    哪怕是抱怨一句也好呀?

    她站在原地想了半天,干巴巴地发过去一句真的没事吧?

    对方回复的速度很快,说真的没问题。

    她对着屏幕这两条短短的对话看了半天,突然上划翻过以往的聊天记录,一口气翻到了上个月的内容才后知后觉这举动跟小孩子闹脾气似的,悻悻熄灭了屏幕。

    接下来松永江有一段时间没再出现在场边。她们几次都是匆匆忙忙地在走廊上碰见,两人简单打个招呼就错开了。樱井玲敏锐地注意到她比平时更慢的步幅和难得化妆的样子,想问又找不到时机,午休时无意从男朋友那里听到零星消息,这才找上据说是消息来源的正主问问情况。

    樱井玲尽管觉得这听上去有点离谱,但也并不是没可能:“……她没骨裂吧?”

    足球部的部员最近不止一次看见训练结束后,蜂乐一边提着两个包一边任劳任怨地背人回家的场景——她居然还在背单词!据部员甲震惊地回忆道。

    蜂乐一脸“有这回事!”的表情想了半天:“不?她还好啊?”

    ……这时樱井玲就明白了大半,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自家笨蛋男友瞎做阅读理解得出的答案。她在心里呵呵一笑,冷酷地给对方判了刑。

    蜂乐回不解:“你不如自己去跟她说啦。”

    樱井玲确定伤势是谣言了,终于放下心来,示意他练自己的,嘴里含糊说着:“下次见面就问……”

    她其实是有点不平的,为蜂乐回话语中的游刃有余——好像那是多轻易的事情一样。好吧,对他来说或许如此。但是她跟蜂乐回又不一样,女孩子的友谊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樱井玲在心中吐槽。

    *

    樱井玲初二那年在关系不错的学姐的拜托下接手了足球部的经理职位,憋着口气想做到最好,也就是凭着那一腔热血在同年认识的松永江。

    在见到真人之前,樱井玲就有听说过她的存在。对方在学校内可谓是一个话题人物,这个名字伴随着各种或真或假的流言传到她耳中,虚无缥缈留下个印象。

    一方面是她本身就够扎眼。初中生的年龄,大家都是刚刚脱离稚气的阶段,青涩地试图证明自己,多少有些浮躁。在这种大环境中,她沉稳得让所有人信赖,但又同时保持着一丝神秘色彩。

    另一方面是跟她关系亲密的幼驯染也相当引人注目,有名的海外俱乐部青训球探来接触过他、说不定就是未来的大球星——又从男女关系上来说,他们大概是正在交往。那种来往、那种距离,不在交往才很奇怪啊?有人信誓旦旦。但问到当事人那里,要么是答得云里雾里,要么是直白否认。

    这两个校园名人,樱井玲先认识的是蜂乐回,初一那年她恰巧跟这人同班。

    无论是显眼的挑染还是特立独行的作风都让她印象深刻,连带着对据说跟他关系很好的松永江在流言内容外都有了些嘀咕:那要么是个私下足够跳脱的人,又或者是个观世音菩萨一样能宽容万物的神仙。

    同班时,樱井玲跟蜂乐回几乎毫无交集。到了初二分班,她当上经理后,同社团的两人才慢慢有了来往。

    蜂乐回天然地问她叫什么。

    樱井玲皮笑肉不笑地说也就才同班一年而已,蜂乐同学。叫我樱井就行了。

    然后她终于在场边看到了松永江本人。一双清凌凌的灰色眼睛,眼尾上扬似乎锐利,笑起来却是一派圆融,秀丽的面孔上的表情总是温和的。乌黑短发长度及颈,偶尔会用发卡把碎发别住,看起来干脆利落。她和传闻相似又不相似,总的来说是个很有礼貌的人。这不是跟她幼驯染完全不同么!樱井玲没忍住腹诽。

    但很快樱井玲就推翻了这一认知。

    跳出礼貌的问题……普通的初中生真的会有勇气去跟成年人谈判么?而且说是谈判都是美化过的说法,那事实上更接近于逼宫。

    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樱井玲是其中一个。因为她无意间撞见了松永江和教练的对话。

    “——只凭他能进更多球。”

    “本质上,足球是比拼进球的游戏。这比什么都重要,不是么?”

    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松永江微笑的侧脸,樱井玲莫名屏住呼吸——那人笑起来的模样绝对不会让人产生这是在掩饰心中没底的念头。初中女生站在教练面前矮了大半个头,气势却莫名压过了对面的成年人,话语中煽动性和说服力交相出牌。只是提到木桶效应时,她脸上闪过了异样的光芒。

    决定下限的短板。

    那种冷酷又嘲讽的话语,她咬重那个音节说得笃定,像是一种既定的现实。樱井玲本该为同伴们被变相贬低而感到生气,但那时她却莫名从松永江身上捕捉到了一丝别的东西,这使她迟疑了。

    过了很久之后她们谈及此,只是提到关键词,松永江就想起了前因后果,叹了口气说怎么突然说这事。

    樱井玲打趣她:“后悔了么?”

    她摇摇头:“只是明明有更好的方式处理……”

    处理。樱井玲静静地品了一下这个字眼,装作自己什么也没听见,又想起了那时松永江的异样——隔着漫长时间回望,她摸到了一点头绪,事到如今也终于可以问了出来:“但那个时候为什么你会有点难过呢?”

    她是做好了对方不会回答的准备的。说到底这样问出来也太莽撞了,樱井玲在心底责怪自己。

    可是松永江一怔:“也没到难过的程度……”

    她思忖片刻,重新组织语言:“大概是物伤其类吧?毕竟,我也是被归为短板的那部分。”

    说着这种话的时候,她也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情一样。樱井玲望着她平静的脸,一边觉得这简直荒谬,一边心中甚至是诞生了一点酸涩,但又很清楚这种感情对方并不需要,只能玩笑般抬高声音:“说什么呢!”

    可是初二的樱井玲对未来的这段对话毫无预见,一边愤愤不平这人绝对无法领会足球的真正魅力,一边又被那种打破常规的魄力搅得心脏怦怦跳。最后胡思乱想半天,决定:就是她了!

    他们确实少人。

    松永江听上去对足球颇具了解,有些自己的看法,如今为了身在足球队遇挫的幼驯染大胆地站了出来,虽然手段有点过激……不过想必是个讲义气又具备专业知识的勇者。经理的最佳人选!

    樱井玲最引以为傲的地方就是过人的行动力。

    于是第二天她在午休的时候找上了松永江。

    “松永同学,虽然很冒昧。但是你对足球部的经理一职感兴趣么?”

    然后被光速拒绝了。

    樱井玲并没有死心。

    第二次她准备了更全面的资料和说辞试图说服她加入。倒是交谈了更长的时间,对方看在她辛苦的准备工作下,多听了一会,以不同角度的提问直把她问得语塞,然后点点头再次说了声抱歉顺利脱身。

    樱井玲激起斗志,越战越勇!

    可不知道松永江是怎么做到的。明明两个人教室就在同一层,相隔也不远,但自从连着被拒后,樱井玲硬是连着一个星期没在学校的任何一处地方见到她,连去她教室门口都找不到人。

    偏偏这人还是全勤。

    她总不该是会闪现吧?樱井玲冥思苦想,某次体育课结束,刚好在走廊尽头看见了松永江的背影,顿时什么也没想地一口气追了上去。

    松永江很快消失在拐角处,追过来一看空无一人。樱井玲凭借直觉推开了一间教室的门,没看见对方,倒是看到了蜂乐回站在讲台前。

    就凭借两人幼驯染的关系,如果松永想躲,蜂乐也会帮她掩饰过去的吧……

    她不抱希望地问:“你有看见松永同学么?并不是想要强迫她加入,我只是想跟她聊聊……”

    这话说得樱井玲自己心里都打鼓。可那也是一种实话实说,让她坚持到现在的理由更多在中途转为了好奇和执念。再说,她追都追上来了……

    蜂乐回哦了声,老神在在地回答:“她说她不在哦。”

    樱井玲:“……”

    樱井玲:“?”

    她很难假装自己没注意到从讲台底下伸出精准踩中蜂乐回的那只脚。松永江一只手扣住讲台边缘,慢悠悠地钻出来站直,那绝不会个雅观的动作,但放到她身上就自然得好像讲台底下就该有个座位似的。

    蜂乐一脸疑惑说着怎么啦……

    在场的另外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无视了他。

    松永江转过来露出了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某个角度看起来甚至有点杀气重重,绝对是她的错觉,说:“那就聊聊吧。”

    樱井玲一时间甚至产生了一点罪恶的成就感:能把对方逼到这种程度,自己还挺厉害的……

    可真约到人了,她反而不知道能对松永江说什么。松永江先前拒绝的理由,没时间和没兴趣听上去确实是流于表面,却又是再有说服力不过的实际因素。樱井玲只是一腔热血涌上心头,顾不得前后地追了上来,就像她凭借那场不为人知的对话就认定对方能做好经理这份工作一样,全是感性的作用。

    她近乎是语无伦次地说着足球部,说着学姐,说着自己的野望,说着为此做出的努力。

    说到最后没词了。樱井玲有些沮丧地觉得又会迎来这一次的拒绝。

    出乎意料的。松永江看了她片刻,问:“樱井同学上次准备的东西呢?”

    她被问懵了,下意识回答:“在教室里……”

    松永江很轻地笑了下:“我觉得挺有意思的。不过经理的工作也是有分区吧?我更擅长文书和数据整理分析,后勤的事我不做。如果接受这一点,我可以加入。”

    樱井玲后知后觉这基本代表着是同意了。她为什么会同意?她到底是被什么打动了?这样的疑问短暂滑过心头,但是很快被喜悦冲淡:“我去跟教练商量!”

    上课铃尖锐地响了起来。

    她还想说点什么,被松永江先一步打断了:“樱井同学,你的制服还没换回来哦。下节课你们是上国语课吧?”

    樱井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状况,匆忙告别再赶回去已是来不及了。

    在教室外罚站时,樱井玲反复回忆着两人的对话,还是搞不懂对方答应的理由,反倒是发现了新的问题。

    她摸了摸鼻子:“……咦。她是怎么知道我课表的?”

    虽是樱井玲主动找上去的,但在这一领域松永江并没有太多可佐证自己能力的成绩,硬是凭借那种理所当然的架势和气场唬住了所有人。

    她就这样加入了足球社。

    事实证明有了她确实是多了一大助力。无论是部员还是对手,各类数据整理得井井有条,配套的分析也直观明了。更难得的是她还懂一些运动科学,罗列出的训练计划表清晰有层次,随时能根据实际情况做出调整。

    这哪像个初学者!

    天祥光牙酸似的倒吸一口凉气,颇为佩服:“怪不得樱井你这么执着追着她加入,原来你早就知道她擅长这些?”

    樱井玲:“……”

    直觉也是实力的一种。樱井玲淡然点头,语气坚定得自己都信了:“对,我早就知道。”

    同为经理,她们相处的时间很多。樱井玲渐渐脱离了传闻的影响,真正去认识对方。

    松永江无疑是个好相处的对象,性格细致又体贴,会恰到好处的照顾身边人,做事也很少出纰漏。为人低调,自身情绪相当稳定,就没见她红过脸,面对调侃幽默又轻松地回应,玩笑般的冷语也跟真的生气相去甚远。

    但同时她也称得上固执和严格——奇妙的是跟前面并不冲突。她很难被说服,更多是反过来压.制别人,在其他声音面前,她的意志神圣不可侵犯。对自己严格的人,大部分时间倒是宽于律人,但也有绝对不可跨越的雷区:计划和洁癖。这两件事上,就算是幼驯染也没有特殊优待。久而久之,部员们也识趣地不会去自找倒霉。

    是的。好相处是好相处,不过那跟亲近还是有点距离的。尽管她从未发过脾气——不是有那样一句话么,不生气的人生起气来才是最恐怖的。有这意识,其他人在她面前也隐隐乖觉。

    松永江看上去并不在乎,似乎对人的兴趣还不如对比赛的兴趣高。

    档案室的各种比赛录像带几乎都被她看了个遍,甚至还有些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从哪借来的,那厚厚的一本本笔记让人望而生畏。她为了做好这份工作付出了相当多的努力,我也得加油才是啊!樱井是这样想的——只是后来樱井玲才发现这似乎她是在当上经理之前就有的习惯。

    知道这一点的时候,她们刚好认识了一年。然而樱井玲惊讶地发现,除此之外她就很难再说点什么其他关于松永江的事了。

    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想做什么?擅长什么?说不出具体的内容。

    就连樱井玲原先认为的,松永江是个护短之人——她对蜂乐回的维护几乎是摆在明面上,只算是对幼驯染的特殊待遇也可以说得上是可歌可泣。她也逐渐发现事实跟想象的似乎有些出入。

    最开始是某次无意间提到了那场令人印象深刻的对话,樱井玲坦诚地表示自己是过去送文件的时候听见了,佩服她的魄力。

    松永江轻飘飘说着没事,原来那时你听到了啊。话题就此断在了这里。

    樱井玲这时已经对她有了些初步了解,突然觉得哪里不对,琢磨了一会,惊疑不定地问:“蜂乐不知道你找教练这件事么?”

    “他为什么要知道?”

    松永江反问。又不关他的事吧。这么说着的时候,她脸上自然流露出了一丝诧异,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甚至让樱井玲都怀疑起了是不是自己大惊小怪。

    是这样么?事关上场安排,他好歹有知情权吧……?

    还没等她消化完,变故接踵而来。大概是从某天起,场上的气氛变得有些不对劲。很明显能感觉到是部员们私下起了冲突,有针对性地无视起蜂乐回。

    那种群体的气氛是具有传染性,几天下来矛盾甚至隐隐有升级的趋势。

    因为并不是摆在明面上的事端,想插手都无从说起。教练不知怎么想的揣着明白装糊涂,樱井玲看得心急,另一个人却也像是没看见一样。

    她委婉地提醒。

    松永江眉毛都没抖一下,很轻松地说:“啊,那个的话。没关系的,他自己总能解决。”

    樱井玲:“幼驯染的信任?”

    松永江:“算是吧。”

    樱井玲没忍住提出另一个假设:“……如果他不能呢?”

    “不能啊……”松永江脸上浮现了一个与往常无异的淡淡微笑,明明什么也没说,又似乎全部说完了。这都不能,那就更不值得提了。

    樱井玲发现她看起来就好像是、好像是……完全不在乎一样。

    可是不应该啊?

    他们不是关系很好么?

    樱井玲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么莫名受到了冲击。相处的模式是无法假装勉强的,人人都说他们是那么亲密,那也是她的亲眼所见。

    并肩而行的习惯并非一天两天养成,亲昵的肢体动作撒不了谎,牛头不对马嘴的交谈也能持续下去。学园祭上蜂乐跟着吹奏部的表演一起跳起了舞,在人群中松永江大笑着躲开他的邀请,那也是真实的。就像此时她的不以为意一样。

    樱井玲终于得以窥见对方温和背后略显冷酷的一面。

    事实证明,松永江说准了。

    几日后二队的球员急匆匆跑来找两位经理时,球场上的争执已经结束了。场上事,场上毕。部分人看起来表情悻悻,但口径都相当一致地说什么也没发生,只有蜂乐看起来还想说点什么。

    樱井玲目光刚扫过去,蜂乐回就被麻生健一郎一个激灵搂住肩膀,讪笑着强行拉到一边去了。

    松永江站在旁边轻轻提醒了一句:“现在敲打一下这群肌肉笨蛋正合适哦。”

    咦?她刚刚是说了笨蛋么。

    樱井玲迟疑地看过去。

    松永江:“成功过关的庆幸表情,稍微有点碍眼呢……”

    两个经理对视一眼,这时倒是脑电波对上了,一左一右站到了某个幸存者的身后……

    后续没什么好说的。被收拾完一群人风平浪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但是樱井玲就是忘不了那个微笑——那几乎是推翻了之前她对松永江的大部分猜想,她好像从未认清过这人一样……这使她时不时陷入沉思,忍不住探究她波澜不惊的面孔下的真实意图。

    而这场观察也只持续了不到四天就被当事人戳穿了。

    心情再复杂,该干的活还是得干。

    为集训做准备,樱井玲还得去采购一趟。回来的路上她两只手都提着东西,热得满头大汗,实在无法,只能狼狈地抬起头,指望那些汗水别一下流进自己的眼睛里。

    “怎么了?”

    刚好在这个时候她碰到了松永江。怎么就恰好是现在……她心里叫苦,错过了最佳回复时间点,一时卡壳。幸好她的困境一目了然,似乎也不需要过多的解释。

    松永江只是看了眼,把拿着的文件夹到了另一边腋下,空出手扶住她的脸,用手帕帮忙擦去了汗,顺手又接过了她右手提着的重物。自然得跟这和顺手拧开瓶盖是一码事。

    樱井玲:“…………”

    那张隽秀的脸凑近占据视野又退开,表情自如,单手也不忘慢条斯理地把沾到汗水的那一面折到里层才收回去。

    之前就觉得了,这捉摸不定的距离感到底怎么回事啊!没人敢吐槽么!樱井玲在心中呐喊,徒劳地涨红了脸,急匆匆地开口:“我拿回去洗了再还给你吧!”

    松永江显然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无所谓地同意了。

    樱井玲攥着那条手帕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对方问:“最近发生了什么?”

    她才松下来的那根神经又再次绷紧了。

    “你似乎格外注意我。”

    这种难得的直言让樱井玲更尴尬了,一时都不知该怎么解释,毕竟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总不能说真是对不起最近总是在观察你,只是因为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你连对待关系最亲近的朋友都存在的那份冷酷,真的会在意我们么?到头来什么也没承认,这种耿耿于怀又算是什么呢?

    “松永。”这真不是个好时机。樱井玲站在她面前,鬼使神差地开了口,“我们算是朋友么?”

    她眨眨眼睛回道:“不算么?”

    ……这代表着“是”还是“不是”?她又是怎样看待我?

    她满腔疑惑一句还没来得及问,松永江却像是已经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一样:“你一旦有了什么想法,就会直白说出来呢。”

    樱井玲带着点被人审视的不自在,接了下去:“毕竟……想做的事情立刻就该去做,想说的话不能拖到第二天。这是我的座右铭!尽管也总是被评价为冲动……”

    松永江笑了笑:“是么?但我并不讨厌这一点。”

    樱井玲张张嘴,无力地说:“等等,这个回答……”太傲慢了吧!

    她倒是淡定:“抱歉?”

    也没到抱歉的程度……咦……到了么?她好像不是那个意思……不对。她也没说什么意思啊?樱井玲有点混乱了。

    这边松永江已经了然地略过,看了眼采购买回来的东西,说教练最近怕是又跟隔壁排球部的指导老师打赌且赌输了吧……

    樱井玲知道这是在转移话题,但开口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带跑了:“……我早就想问了。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嗯?不该知道么?”

    “也不是说不该……但是……”

    所以说,她这个答案,就代表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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