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从我当着蜂乐的面直呼了一次樱井的名字后,他就一直盯着我看。

    理由不难猜——三分钟前我还在用姓氏叫他。我承认确实有些恶劣心理夹杂在其中,反正他先前没提嘛。我也就装作不知道。

    姓或者是名称呼叫什么都无所谓,不代表任何事情。虽然话是这么说的,我很少会直呼谁的名字。

    具体原因甚至得追溯到我年龄尚是个位数的时候——昵称往往得是双向的。别擅自认为跟我关系有熟到那种地步,真讨厌。这样幼稚又别扭的抗议坚持的时间比所有人以为的都久。就算到现在我观念改变了,这种习惯仍然延续了下去。

    可是更改其实也只需要简单的口头征求意见,樱井先提了而已。

    不过现在是不改口不行了,很沉重啊。

    我若无其事地说:“回?”

    他嗯了声,没有动弹。

    我继续若无其事地说:“回。我等会准备发封邮件。”

    他又嗯嗯应声,仍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我微笑着,耐心告急,说话的口吻不可控制地变得危险起来,“……蜂乐回。现在、立刻、迅速下去。”

    运动DK挂我背上好像一个外部挂件,心因性压力和实际存在的压力双重叠加,让人寸步难移。他倒也没有完全压上来,但那种被人从背后限制活动的感觉让我浑身不自在。

    蜂乐试图用既凝重又乐观的语气让我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阿江……这可是你第一次叫别人的名字啊!”

    哪就是第一个了,你不知道罢了!……总感觉这句话说出来情况会变得更加复杂。

    我吞回去转为挑刺:“怎么?你要给我刻个纪念碑?”

    蜂乐已经当真开始思考了起来:“在哪刻比较好呢……?有了。总之先写在橡皮上。”

    我扶额:“让橡皮做点它该做的事吧……”

    起码发挥一下除了课上的五子棋、多米诺、印章和角色扮演以外的功能,比如用它来擦点东西。

    蜂乐:“正在做哦!”

    我:“向橡皮道歉啊。”

    蜂乐都没迟疑地爽快接道:“哎呀。抱歉抱歉。”

    “……”他实在太配合了,以至于我瞬间就失去了兴致,回到原本的话题中,“话说回来,我叫优姨难道不算么?”

    蜂乐:“咦。那个是优的要求吧。她更喜欢你直接叫她名字哦,就像我一样普普通通叫’优’就好。”

    蜂乐思考着:“或者你想要特殊一点!优碳、优酱……”

    “那是你妈又不是地下偶像……“我嘴角抽搐,提前预判了他又要说些什么鬼话,抬手制止,“我不追星,只是打比方。总之那就是了。并不是多大回事啊。”

    蜂乐安静了几秒,这回罕见地翻了回旧账:“……是啦。那阿江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叫我的名字?”

    我一凛,下意识反驳:“没有吧。”

    但蜂乐在某些时候并不好糊弄:“绝对有——”

    这样混是混不过去了,我决定改变路线:“那就是有吧。”

    他仍然保持着从背后挂上来的姿势。下颚为了省力抵在我的肩窝,硌得皮肉隐隐作痛。他肉眼看着面部线条有种圆钝的少年气,怎么实际感觉却没多少肉。我捞住他侧脸转头亲了一口,若有所思:“你是不是该加点碳水和蛋白质了?”

    他一脸懵地歪头:“嗯嗯……嗯?”

    虽然只是为了转移话题,开头之后我却真心实意地思索了起来:“比起六月你又长高了一些吧。但是感觉体重好像没什么变化……”

    他的关注点却在:“诶,这个也能掂出来啊。”

    “……”我随口接道,“靠心灵感应。”

    “再来一遍?!”

    “真是的。什么都信只会害了你啊。”

    他哈哈笑着,呼吸和毛茸茸的叹气就全都落在我的颈间,我克制住回避的本能,被他凑近亲昵地蹭了蹭脸颊:“阿江。你好黏人哦。”

    我:“……”

    我:“……?”

    我么?在说我么?怎么推出的结论?我太黏人了?他说我黏人?我有他黏人?

    确实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评价。我缓了缓,甚至还能自然地反问:“哦。不能接受么?”

    完全不!啊。是这么说的吧。蜂乐说到一半,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力,他手背竖起,两根手指从小臂出发一点一点,到达终点指腹蹭蹭我因握紧拳头而绷起的手背。

    蜂乐感叹一句:“青筋冒出来啦。”

    我用力抖了一下肩膀,借助这个空档终于能把刚刚响了半天的手机拿到手里,没好气地说:“你也知道啊。给我下去!”

    *

    为什么不愿意叫他的名字?

    实际上是叫过的。

    并不是什么值得提起的事情。一两年前他睡着的某次,低声呼唤时名字自然而然地从我嘴边滑出。……语调柔和又陌生,让自己都觉得毛骨悚然。

    那代表了什么我猛然有了判断。于是称呼不代表任何,只有他不行。

    现在再去回忆当时具体的想法或者是心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甚至还觉得有点好笑。但无论如何,这段淹没在过去的插曲是完全不需要被他知道的内容。

    时间如流水般过去。

    交往关系磨合着进入正轨。我总是忍不住有意试探,就像是不停压缩弹簧试探其承受的极限,但蜂乐在这时反而展现出某种包容。

    再联想到那句关于黏人的评价……荒谬的错位感紧紧压在我头上。

    那绝对、绝对是他随口一说。

    除此之外学校生活再规律不过,我重复我的日程,左右没什么变化的。不过蜂乐回身边倒是一刻没停过风波。

    开学没几周,足球部又组织踢了一场训练赛,是和县内另一所常年在县大赛前三位置的老牌学校。

    我照常去看完了整场比赛。

    两边加时赛打平,只是中间场上发生了一点插曲:蜂乐传出的空档球无人接上,最后助成了对方的机会。

    脾气较为火爆的队友在场上就拽住了他的球衣,离得几个人近的纷纷出手阻拦。我在看台上不清楚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到底因为教练态度不那么坚定的喝止止住了闹剧,但看着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妙。

    蜂乐回明明是身处漩涡中心,却露出了熟悉的游离神情。

    完全没听进去啊……我一看就明白了。

    这种事并不是第一回发生,如今也不过是积压已久后的爆发。我不会说某方正确或错误——这就不是证明非黑即白的问题。

    训练赛就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我问蜂乐具体的经过。他想了半天。

    换回常服后他的额发全部扎了上去,几根毛茸茸的黄色碎发飘在额际,有点孩子气——我好像总在这样形容他,他问我:“阿江,对你来说足球也有变得不有趣的时刻么?”

    我诚实地回答:“太多了。甚至数不过来。”

    蜂乐盯着我看了一小会,表情渐渐变得轻松起来。再开口和这事毫无关联,知道就算结束了。是蜂乐回版本的“我不想提”。

    虽然接着问下去他肯定会说……不过算了。我叹了口气。

    后续是先动手的球员被停训了一星期。

    如果只是内部的训练赛,观众不多,这种程度的闹剧最多传个几天就没声了。但这场是有另一个学校参与的对外公开的比赛,复杂多了,几天后乱七八糟的流言见风长,一个传得比一个离谱。

    我帮老师跑腿去了趟高年级的楼层,被恰好看见的风纪委员叫住分担了部分任务。

    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不用白不用。

    风纪委员是二年级的学生。我跟他常打交道,关系还行,因为某个大家都知道的原因,也听他倒过不少的苦水。

    他拿过了一半的资料跟我一起搬到社团活动室,干完活正常社交往来了几句,然后很快……

    风纪委员干巴巴地问:“蜂乐君还好么?”

    我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都传到他这了啊,难为他还关心一句:“前辈怎么这样问?”

    他犹豫了一下:“听说。只是听说……赛后不合,他们在场边狠狠地打了一架……”

    我良久注视着他。

    他也沉默着看回来,过了半晌终于压不住开腔了:“……假的?”

    你就是处理这个的,还问我?我礼貌笑笑:“哈哈。往往是越离谱的流言传播得越广泛,在这之前我已经听到几个版本了。”

    他讪讪地推了下黑色镜框:“这样啊。没发生就好。”

    “是呢。”

    “……”

    “……”

    他声音一沉:“……所以蜂乐君什么时候把头发染回来?!”

    真是一段艰苦的拉锯战。

    我笑容不变,一如既往地端着糊弄学:“不太清楚啊。毕竟是他自己才能决定的事情,回头我帮你问问。”

    他很绝望:“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我表示确实不该:“那我现在就问。”

    “……算了。”他制止我准备走人的举动,“问了我也知道他会怎么答。不说这个了。”

    我理解地拍了拍风纪委员的肩膀,一点拉偏架的心虚也没升起。

    “谢谢、谢谢。”他抓了把头发,真心实意地感谢,又问,“没记错你们现在分到一个班了吧?接下来学园祭打算做什么?”

    他问这个我倒是卡了下壳。

    “你们忘了吗?还有一个月开始,明天就要提交名单了……”他有点诧异。

    “没有。只是还没有定下来,下午开班会应该要讨论这件事。前辈这边已经确定了么?”

    “老样子,还是咖啡厅。”他这么说着,俨然松了口气庆幸没搞什么花活,“欢迎你到时过来坐坐。”

    “好哦。”

    下楼的途中,我脚步却难得拖沓了起来。说是下午的班会,其实就是下节课。我由衷地想……

    只希望一切普通、顺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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