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第二学期伊始，座位安排重新打乱了排列。蜂乐回这次如愿以偿地换到了我身后的位置。他趴在桌上向我比了个耶，说着Lucky！

    那种兴高采烈的模样实在很有感染力，我也没忍住笑了下。

    但比他更高兴的是之前坐在我和他中间的同班同学。

    同学：“终于不用夹在中间了……！！你俩隔着我说话时，不，其实时时刻刻我都感觉像是空气……”

    蜂乐疑惑：“欸？你一直就在位置上么？好像没注意到呢。”

    同学：“……”

    我扭过了头：“真是抱歉啊。”

    同学悲愤：“那你倒是看着我说啊！！是怕笑出来么？！”

    很快半个上午的课过去，我推醒后桌的某个人该换教室了。

    蜂乐回揉揉眼睛，整个人睡得迷迷糊糊的：“就算是坐在你后面，还是会很想睡觉耶……”

    要是有这种提神醒脑的超能力，我早八百年把你抓起来强行上课了。

    我宽容地笑了一下：“说些什么胡话。这才开学第一天。”

    好吧好吧。他爬起来，脚步不再拖沓，揽着我的肩膀说向着美术教室进发！

    我拍了拍他的手背，甚至都不会意外：“容我提醒你，下节课是化学。”

    蜂乐回在交往之后实现了加倍的黏人，但并不完全是肢体接触方面的，热恋的新鲜期……大概。本该在暑假平缓过渡关系变化的初期，奈何我真给自己找了一堆事，于是挤出的大部分空当时间都成了二人独处。

    从蜂乐回来后，他几乎是每天下班时间都会出现在康复中心楼下，就算是我也知道不该在这时说些“不用每天等我也可以”的扫兴话。诚实地说，我想要见到他。

    踩着路灯投下的影子，跟蜂乐回并肩走在路上，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有时就什么都不做，只是散漫地聊天、有时各顾各的、有时……自然如呼吸般的亲吻和相触。

    有了第一次，自然就会有接下来的无数次。这样想来，在我冲动地用吻来证明些什么的时候就该料到有今天。

    交往并不是光代表着亲密接触的解.禁，不同……理应是有什么不同的。可惜我和他是先上车后买票的典范，在达成这层关系之前，就足够靠近，变化最大的还真就是这些。

    但我不反感这种亲密。毕竟我同样会产生想要亲吻他的欲望，只是更加克制。要知道从一开始我就没彻底拒绝过他，现在这种不拒绝又有了新的理由。

    一个对视、一段静谧的时间都隐藏着某种信号。我很少去想原因，有时想到自己之前需要不解风情地干扰校园小情侣们，再看看当下，心中不伦不类感慨一句屠龙者终成恶龙……

    黏黏糊糊的。我热出一身毛汗，他却眼睛发亮，瞳孔倒映出我的身影，我绝不质疑此刻他为我着迷。

    ……这时我总会产生一种拖人下水的痛快感。

    蜂乐回喜欢我的眼睛和后颈——不难猜，他总是用指腹轻柔拨弄我的睫毛，柔软的唇瓣蹭蹭眼角和鼻梁，有点粗糙的指腹抚摸着寰椎，隔着皮肉直白地描摹。

    不过准确来说他应该是喜欢一切接触。玩笑般的勾手指会留恋，拥抱时收拢的手臂依依不舍，紧紧追逐的眼神如有余温。

    他有肌肤饥渴症吧。我一度这样怀疑过，但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实在没有立场发出质疑。

    好在是尚未跨越最后一步。我并不是禁欲系……唯一却步的理由是，我难以想象开了这个头他能有多黏人……………毕竟现在的程度已经够让我有点招架不住了，夏天，都是夏天的错。又或者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人亲近到如此程度。

    这种改变是放在明面上的。

    因此，两人交往的现状虽然没有刻意对外公布——蜂乐是顺其自然派，而我则是心知肚明突然强调可能还会传出“暑期分手”、“破镜重圆”这种奇奇怪怪的谣言，总之，看出苗头的人也不少。

    经理知道得比其他人要更多一些，开学前就察觉到了差异，还给我发了信息确认，带着一种“我早就知道”的镇定。

    中午我提前约好了要跟经理一起吃午饭。

    蜂乐回不甘心地抗议：“我也可以一起哦。”

    我揉两把头发，熟练地敷衍过去：“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我敢打赌班上一定有人想探听八卦，蠢蠢欲动的眼神乱飞再清晰不过。经理雄赳赳气昂昂把我从教室截走的时候，就好像是传说中的骑士一样英勇无敌。

    骑士说：“去天台？”

    我：“很晒，还有灰。去办公室吃吧。”

    门一关，世界就清静了。

    办公桌上还堆着一小摞还没处理的文书，我瞄了眼，大致确定了紧急程度就全部放到一边，留到放学后再来分类。做完这些再一抬头，经理的表情复杂得难以描述。

    她欲言又止：“你真的放假了么……”

    我不解：“我看起来很没精神么？”

    经理摇摇头：“倒不是这个问题。你看看其他人。有点萎靡不振吧？”

    她夸张地模仿着：“假期这么快就过了？！明明也没做多少事？！不会吧！！……是假期综合症哦。但你看着像是从期中穿越回来的。”

    我听是听懂了，但完全无法感同身受，理由也很简单。我叹了口气：“大概是因为没闲下来过。”

    虽然在做计划时就觉得时间会安排得满满当当的，真实情况比那还紧凑得多。

    七月放假之后我跑完聚餐和图书馆就无缝衔接去了康复中心，这段时间认识了新朋友，集训结束后跟蜂乐回交往，八月初才结束打工。

    之后刚好赶上他的生日，礼物是之前就看好的J1热门比赛的两张门票，两人去看完，回来的路上我跟蜂乐分开走，坐上另一个方向的新干线回老家跟父母汇合，然后在外公外婆那里住了一个礼拜。

    每年都会回去一趟也说不上陌生，走亲访友不是个小工程，期间还跟着家人去了寺庙还愿，烦恼108阶来回一趟确实是毫无烦恼。

    回到家中还剩下几天的假期，我用来预习功课和调整作息，又收到通知提前回校大扫除。在这些事情之外，还挤出了些时间跟便宜男友见面。

    整体行程太繁复，我简单概括下来。经理听完沉默良久：“你辛苦了………”

    我下意识回应：“哪里。你也辛苦了。”

    她扶额，似是满腔话不知从何说起：“在这种语境下，会觉得担不起啊……”

    我摇摇头：“集训期间要操心十几个男子高中生的生活就足够累了。”

    我初中时也一起筹备过假期集训，只能说永远不能低估男生们聚在一起能闹出什么事故，随着年纪的增长，杀伤力也倍增。

    一说到这个，经理的脸就散发着一种佛性光辉：“不提这个，其实今年还挺省心的。”

    我选择性遗忘集训那几天她每日功课就是给我发十几条信息吐槽男高的难带之处，笑着点点头。

    她平白约我吃饭，还特意暗示我把蜂乐支开，肯定不是为了聊这些没营养的内容，但是又半天不进入主题。我也就慢悠悠地陪着聊。结果一顿饭吃完，经理已然词穷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陷入沉默的时候，手机闹钟适时响起来。她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关掉，又误触点进了另一个软件。

    这次响起的是轻快的BGM和猫叫。

    经理一把按灭，有点尴尬：“抱歉抱歉，忘记退出了……松永，你很感兴趣么？”

    虽然只看见了一小段画面，我也认出了拍摄主角是谁，收回视线时表情非常微妙：“是小诗和小诗先生啊。”

    居然在一起直播和拍短视频么。倒是没想过的展开。

    经理茫然：“诶？”

    我摇摇头：“没事。我确实挺在意的。”

    说到这个，她把屏幕朝向我兴致勃勃地介绍：“啊，这个博主最近在Tiktok上很火的。穿着玩偶装的博主和猫咪，很反差萌的男低音和小猫……他们长得好像。”

    确实是会有人这么想的吧！我想到当时自己鬼迷心窍的猜想，深以为然地点头表示赞成。

    经理一愣，反而有点吃惊：“你……居然没有吐槽啊。”

    逗谁呢。我眨眨眼睛：“需要我现在补上么？”

    “那就不必了。”有了这段插曲，她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一些，“刚刚蜂乐君看起来真的很想跟过来呢。”

    是啊。眼巴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打算休学旅行去了。

    我没做出评价。

    很普通的对话。她却莫名失神地看了我半天，表情怔怔的：“松永，你在笑啊……”

    我嗯了声：“是啊。”

    我又没必要随时控制自己的所有情绪都死锁在躯壳中，起码在真心想要微笑的时候，我并不会压抑。

    “……”

    “……你们一定要幸福啊！”经理憋了半天，郑重其事地说出来。

    我：“……”

    我忍不住提醒她：“我和蜂乐也只是交往了而已哦……”

    “啊，也是。”她隐隐有点失落。

    之后又随意聊了几句，我发现她似乎就是为了说这句祝福才决定约人的。不过真的只是这些么？直率的人吞吐起来倒真的有点弄不明白，这份心意确实是接收到了。

    晚上，我照旧等蜂乐训练结束一起回家。

    不同的是今天我提前到了足球场。不过虽说是提前，也只是按照蜂乐的时间点来算，正常下训这时也没几个人了。就剩下几个正在捡球的部员还有经理。

    经理坐在场边，似乎正在发呆。

    蜂乐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过来，甩一甩，头发丝都还在滴水。我把新毛巾丢过去，他反应敏捷地抓住，往自己头上一搭，没事人一样凑了过来。

    水都要滴我身上了……我抱怨。

    他堵在面前挡住了大半光源，笑眼弯弯地问是么？

    受不了、受不了。我没接话，而是用力搓了一把毛巾，他摇头晃脑的，好心情仍然不减。

    然后。

    在他抓住我的手之前，我巧妙避开，把提包先一步挂到了他肩膀上，语气很严肃：“我的包好像落在教室里了。”

    蜂乐：“？”

    我继续严肃地说：“能拜托你帮我找一下么？校门那等你。”

    蜂乐睁大眼睛：“哎呀。既然你这么说，好像就没办法了……”

    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瞎话把人哄走了之后，我才向着场边走去。

    “樱井，还不走么？”

    ……

    过了一阵，我在校门口等到了额头微微冒汗的蜂乐回，看他来的方向就知道是从教学楼过来的。我先一步到却没看见人影的时候就猜到他真的回去了，摸出手帕：“你怎么还真跑了趟教室啊……”

    蜂乐自觉低下头，颇为不在乎：“被阿江拜托了嘛。”

    他又问：“已经好了么？”

    “大概。”我折好手帕，回想起樱井让我改口叫她名字时的表情，笑了一下。

    蜂乐虽然不明白个中缘由，也跟着笑了起来：“哦！那就一起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