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

    李晏一睁开眼,发现自己眼睫上粘了些许泪水。她伸手一擦,竟还以为自己是哭了。

    她缓缓爬起身来,招呼莺儿为自己更衣,出了房门。

    今日是房如雪同唐骥成婚的第三日,大辰皇室驸马的妾室也应当按照婚嫁习俗同夫君一起到婆家为公婆还有公主敬茶。只是妾室不同于公主的是,第二日应当提前造门拜访婆家,在婆家留宿一晚后,再于第三日敬茶行礼。

    狐裘抵在她脸上,惹得人暖暖的没了寒意。她才发现外面竟然下起了雪。

    而后李晏打了个喷嚏,心也咯噔了一下

    她总觉得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李晏随着唐府下人去了大厅就餐。大厅内餐食琳琅满目,但没有一个人。李晏心生疑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问了下人:“老爷夫人不在吗?”

    唐府的丫头似乎总是答不上来李晏的问题,不知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告诉她。从下人的脸色看来,似乎并不是很像把这件事告诉李晏。

    李晏只能威逼利诱:“怎么?你敢不回答我的问题?”

    “奴婢..不敢...是房姑娘落水了。老爷夫人还有少爷都去看房姑娘了。”

    “快带我去看看。”

    李晏走到房如雪房门前时,外面站着两个丫鬟,房门敞开着,并没有什么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她跑到屋子里去,见床前帷幔拉着。唐骥、唐夫人、唐则都在这里,他们都围在那位大夫的身旁,静静地等待着大夫的诊断。

    除了唐骥外的三人见了李晏的到来,纷纷来行礼。

    “免礼。”

    她走进床边,询问大夫:“雪儿姑娘现在状况如何?”

    大夫将垫在房如雪手上的帕子拿走,站起身来,摇摇头:“房姑娘掉入水中,寒气侵体,怕是要好生修养一阵了。”唐骥的视线随着大夫而动,他情绪似乎有些激动,径直便上前去抓起大夫的衣领:“那你说,她有没有生命危险!她会不会死啊!湖里的水这么冷!”

    大夫有些被他吓到,面露讶色:“唐少爷...这...”

    唐夫人赶忙将二人分开:“骥儿不得无礼。怎么能为这么一个女人对大夫动手!”唐骥被唐夫人训斥后似乎内心有些许不满,甩了衣袖便低头沉默。

    大夫有些大惊失色,自己理了理衣襟:“唐少爷...姑娘并无生命危险...只是今后身子大概会虚一些。应当好好照料。”大夫抹了一把汗,便走出门去了。

    唐骥得知了状况后,也回到床边去照料房如雪。

    唐夫人见唐骥这般似乎心里也是诸多不满,全然没了一个富家公子的模样。回头望了他一眼便走了,心里便叹自己的儿子怎么全心都是这个女人。望子成龙,这孩子却一点不争气。

    李晏在这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还驻足在原地。

    她望着唐骥平静的背影,还是想上去说些什么。她想了一会儿,拍拍他的肩膀:“雪儿姑娘会好起来的。”唐骥没有说话,不值怎的,一个人便跑出房门去了。

    李晏怕他出什么事,便连连追上去了。临走前,便吩咐莺儿在这里照顾好房如雪。

    唐骥似乎有些失控,在自家房子里翻来覆去地找些什么东西。“我娘呢!”她直接抓住一个丫鬟问,丫鬟被他吓的有些说不出话。他抓着丫鬟的双臂,晃了晃:“我娘呢!说话。”

    丫鬟指着亭子:“夫人在亭子里喝茶...”

    唐骥便又狂奔去了亭子里。

    亭子中心的石桌上,唐夫人正在品茗着。她优雅的小抿了一口,放下了茶盏。见着远处跑来的唐骥却没有一丝惊讶。她接着看着唐骥跑来的身姿。

    “吾儿为何如此匆匆?”

    唐骥气喘吁吁地跑到亭子,便恶狠狠地蹬着唐夫人。

    唐夫人轻哼了一声:“怎么?想把为娘吃了?你小子可还...”

    唐骥双手扶着膝盖,一边喘息,一边一字一字地说,语气中带着些愤怒:“是不是你干的。”

    “没大没小。”唐夫人方才想再饮一口,却被唐骥这话气得停下了手头的事情。她站起身来,指着唐骥骂:“这是你对你娘说话的态度?”

    唐骥梗起身来,个子比唐夫人高了许多,却没有将唐夫人的气势压住。他心中有万千怒火,但这只言片语却难以表达他内心的愤怒。他的心中似乎是有一只猛兽,现在就想把眼前的人吃掉。

    “那你说..雪儿掉进湖里到底是不是意外。”

    唐夫人冷笑一声:“你那小妾掉进湖里,怎么就来问我了?”

    唐骥被她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毕竟又是生自己养自己的亲生母亲,这般顶撞确实是不对,可是心里再怎么也是对不起房如雪,他最终还是喊了出来:“就是你叫人把她推下的吧?你就这么恨她。”

    唐夫人也不打算赖了,点着他的脸:“那还不是你!成日同这妖精腻在一块!你的妻子是公主,而不是那个女人。”俗话说有了老婆忘了娘,这话唐夫人今日算是领教到了。

    唐骥深喑唐夫人并不知道李晏和自己的计划,自己背过身去,两手掐着腰喃喃了两句:“好..好..”

    方才想走便看到了跟过来的李晏,甩袖子便走了,只抛给她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李晏大概能懂的方才自己还在睡梦时,唐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人成婚后第二日脯时时分,三人行至唐府用膳。

    唐骥还没有从喜得佳人的欢喜中缓过来,他觉得自己亏欠了房如雪太多,一时间竟然肆无忌惮地一直在父母面前表现得对小妾格外热切,反而是冷落了李晏这位正房。

    餐桌上,唐骥对房如雪又是夹菜、又是端碗的,关心有加。

    李晏在那时便见到唐夫人的眼神并不是很好,一直再对房如雪翻着白眼。李晏不好去提醒,只是咳嗽了两声,唐骥这才反应过来,如此也为李晏夹了菜。

    饭后,李晏私底下找过唐骥。

    她告诉唐骥应当在他父母面前做做样子,她并没有把唐夫人脸色上对房如雪说不尽的厌恶告诉唐骥:她觉得这样只会加剧这三个人之间的纠葛,她选择保持沉默。

    但是她如今发现,似乎也无济于事,结局都是一样的:唐夫人和唐骥的关系还是会恶化。

    唐骥同她讲话时,心不在焉的,眼神总是飘忽不定的。她告诉唐骥今晚断然不可以再与房如雪同房。原先两人已经约定好了,唐骥今晚与李晏同房,而唐骥便睡在小塌上。

    李晏是怎么也没想到,这唐骥竟然三更半夜地跑到了房如雪房间去,竟还在早晨被唐夫人抓个正着:唐骥正整着衣裳,打着哈欠,一匹吊儿郎当的模样从房如雪房里出来。

    这倒是真的把唐夫人激怒了,好好的正妻公主摆着不好好陪着,如今偏偏要来宠幸这低贱的小妾。唐夫人始终想不通,这房家的丫头到底给自己儿子下了什么迷魂汤了。

    一早到趁着公主还未起床,唐夫人便决定代替公主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妾一些教训,让她尝些苦头,让她明白自己什么身份。

    早膳用罢,唐夫人在走廊中踱步,便见着房如雪一人站在自己桥头观望着湖底。天气虽寒冷,但这湖却也正巧没结冰,唐夫人便一想这是个天赐良机。不如就让房如雪尝尝这寒冷的湖水,叫她以后还敢以下犯上吗。唐夫人淡淡一笑,甩给了身旁那丫鬟一个眼神。

    那丫鬟马上懂了她的意思,仗着主子的权威便高傲地走过去。只装是不经意地胳膊肘子一抵,便叫房如雪掉到那湖里去。房如雪当然是没有想到的,这方才还在桥上,一下便掉进了湖里。

    寒冷的湖水很快涌进鞋子里,通过衣衾将它的温度传递进来,冷的她直打哆嗦。房如雪觉着自己的身子不断地在下坠,似是要被这毫无生机的湖水全部吞没。她拼命地挣扎着,想要从这只猛兽的口中脱险。越是挣扎,她却陷得愈加深。

    他渐渐地被深远吞噬,寒冷麻痹了她,一切都再与她无关。

    唐夫人见房如雪差不多沉下去了,便叫人喊了几个家丁把人拉出来。

    被捞出来的房如雪,几乎全身都湿透了,发丝贴着她那苍白无饰的脸,倒是真的像一个没了气的人。唐夫人还以为她真的死了,便命人探了她的气息。那家丁便说是还有气,唐夫人一下子又缓过来,方才的惊惧完全消失了。

    “把她送房间里去吧。”走时,还忙着补了一句晦气。

    唐夫人把这些个事情告诉李晏的时候,语气上是止不住的委屈。才说了几句便拿着帕子开始抽泣,眼角微微泛红。一口一个为了公主。

    “老身..这也是为了公主啊。公主也别怪老身。骥儿若是再被那妖精眯了眼,就怕那妖精骑到公主头上来。”李晏也有些许为难,皱着个眉却不知该怎么办。毕竟他和唐骥之间也不过是交易。

    李晏舒了口气,上去去搭着唐夫人的手:“婆婆您也别担心了,我和夫君的关系会好的。”

    “公主您就不该让骥儿娶那个妖精。”唐夫人有些责怪她的意思。

    李晏见她这固执地坚持自己的立场,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劝她今后不要再做这些傻事了。

    李晏回去之后,房如雪也已经醒了。小小的一只便窝在唐骥的怀里,脸色还是苍白的没些生气。梨花带雨的,倒是活脱脱一个病美人。

    房如雪听着脚步声便抬起头来,唐骥也跟着她动起来。

    “公主..”房如雪的声音几不可闻。

    李晏朝着她点了头。

    李晏心中有些许愧疚,她睨了一眼唐骥,和他对上了视线:“抱歉。”

    “你道什么歉。”唐骥的语气里听不出些情绪。

    “雪儿姑娘因为我..掉下了水。”

    唐骥接着把房如雪拉回怀里来环着:“你道什么歉..该道歉的是我娘。”

    “别对你娘生气...她也是为..”

    唐骥突然爆出来:“又是为了我是吧?要真的为了我...她会把雪儿推下去?”他继续发问,“要真的是为了我,会不让我娶雪儿?”他胸口起伏,没去看李晏。

    “好..你别气。”

    李晏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原本便是来为唐骥和唐夫人劝和的。这却反倒是还被唐骥给泼了一桶冷水,让她这个中间人这般不好过了。

    她知道现在唐骥正在气头上,不再好去打搅他。

    再过一天,三人便回了公主府。房如雪便在公主府里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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