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

    谢闻昭再醒来的时候,是被烟呛醒的。他猛地咳嗽了两声,便慢吞吞地从塌上直起身子来。他右手捂着眼睛,发现似乎是有什么布制的东西缠着他的右眼。蓦然,一种撕裂的感觉扑来,似乎是要把他的头劈成两半。

    他慢慢睁开左眼,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周围的些许亮光能让他看清楚这个地方。他似乎被一个圆圆的、如同军帐一般的东西包着,周围墙上挂着一些兽皮、刀剑之类的东西。

    谢闻昭把脚踏到地上去,准备站起身来,便感觉到一阵眩晕感。他捂着头,闭上了眼睛,想要等着这阵感觉快些过去。他便听到了声音。

    “你醒了?”

    谢闻昭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男人。这男人手里提着个烟斗,嘴里还不住的吸两口。他编着身前编着几条细小的麻花辫,从额间垂下来,后面的头发似乎是全都束过去的,在后面成了一捆。

    男人一抬眼皮,有些不耐烦地说:“好点没?”

    谢闻昭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人的装束,分明就是西凉人的装束!而且他那深邃的眼窝,还有高挺的鼻梁,这般的长相,都在证明着他是西凉人。他方才说的话,也正是西凉语。

    谢闻昭在父亲去世后几年里,也曾经去西凉征战过。在那里呆过一些日子,用西凉话进行日常的交流,他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放下了捂着眼睛的手,用他蹩脚的西凉话回答他:“好..好多了。”

    西凉男人将右手边提着的那一桶水放下,继续抽了一口烟说道:“那你自己给自己擦擦身子吧。我都帮你干了很多天了。”说完,他一挥手便要走了。

    谢闻昭听了他的话,慢慢走向那水桶。

    水桶里的水是刚烧出来的,正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他趴到水桶边上去,水汽朝着他扑过来。他再探头更进一步往前去,他看到了水里的倒影。他才发现自己的右眼是被白布给包住了。

    这他才有些想起来,这是被西凉兵给砍了一刀。

    对!西凉兵!方才那个人不就是西凉人?!

    还有白无路!他?人呢?

    谢闻昭一想到这些便一下子窜起来了,他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刚才那个人说不定是西凉兵?他们这是将打算将自己囚禁起来?回去向他们的大王要赏赐?

    他正激动地想要和他们去拼个你死我活。

    他却又一次沉静下来:不对,如果他真的囚禁自己,那怎么还会让自己来擦身子?他这般样子仿佛是来照顾自己的?

    先不管这些,他决定出去探探情况。

    谢闻昭蹑手蹑脚地走到帘子边上去,猛然一掀开,这才发现外面是何等的祥和:外面没有士兵的把守。只是有一片广阔无垠的洁白映入眼帘。一个妇人在往炊锅下面的火焰放柴火。身边的男人正在挥舞着斧子劈柴。

    那两人距离自己比较远,谢闻昭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女人很快就注意到了谢闻昭,站起身来,用很熟练的中原话问他:“好多了吧?”

    谢闻昭看着这女人,没有说话。这女人分明就长得一副汉人模样,却是扮着西凉人的装束。头上没有什么装饰,很素很干净。但是却又有一种不一样的魅力。

    她应该也就是和谢闻昭差不多岁数。

    她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锅里的东西:“快煮好饭了,来吃点吧?”

    谢闻昭还是没有回答她,朝着锅里看了一眼,是他很熟悉的中原菜。在这样一片陌生的地方,却能看见这么熟悉的东西,他的防备一下子有些卸了下来。

    他又怔了一下,才想起正事:“我兄弟呢?”

    身边抽着烟的西凉男人轻呵了一声:“早死了。”

    女人拍了他一下,用西凉话骂了他一句。

    谢闻昭情绪忽然上来了,便一个箭步过去,把西凉男人的衣襟揪了起来:“你说什么。”西凉男人脸色平淡无波澜,又是抽了一口:“我说他早死了。”

    谢闻昭红了眼,喘着气:“死了?”

    他慢慢松开了抓着西凉男人衣襟的手,眼神涣散迷离。

    女人赶忙上来安慰:“这位兄弟你也别难过,我们碰到你的时候,你旁边那个兄弟早就没气了...只是你还存着一口气,我们才把你带回来的...”

    谢闻昭转头去盯那个女人,女人有些尴尬的搓搓手。她回头去看锅里煮好的食物:“先吃饭吧。”

    “那不还有个中原人没回来吗?吃这么早。”男人又开口,一口烟爆了出来。

    “兄弟身子弱,让他先吃了。”女人回答他。

    这时谢闻昭才缓缓开口:“你们两人是谁?”他经女人一番解释之后,只是知道他们两人救了他,但是并不知道二人救自己的意图,再者,还有一个中原人?他们又说白无路已经死了,那么这个中原人又是谁。他又继续发问:“你们二人救我做什么?”

    女人把盛好的一碗汤端到他手边:“兄弟你先吃着。”谢闻昭把她的碗端过来,放下,继续质问她。面对这样未知的事情,他没有办法拿出百分百信任。

    他一定要把事情弄明白。

    徒然,他听见身边有踏雪的声音出来,便回头去张望。又是一个西凉衣着的中原男人,背着个箩筐往这里赶过来。一边走一边又笑着挥手。

    男子放下箩筐,便向他转过面来:“兄弟醒了?”

    谢闻昭一看这人,是有些苍老了。是比那个西凉男人还要苍老的那种人,开口时说的也是中原话。他说话的时候,总给谢闻昭一种教书先生的感觉。

    女人又把一碗汤给了这个中原男人,中原男人慢慢地品尝起来。

    谢闻昭看了一眼他篮筐里的东西:柴火和一些野菜。

    女人带这些恳求的意味:“兄弟,快把汤喝了吧。”

    谢闻昭还是不愿意信任这些来路不明的人,他从来都知道:西凉人有多么狡猾。他的父亲是这样,他的兄弟也是这样,他们都被狡猾的西凉人算计了。

    他现在既不应该因为他们救了自己而放下警惕的心,也不应该因为他们是狡猾的西凉人,或者说是西凉人的中原帮凶而慌了阵脚。

    冷静,冷静。

    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顺着他们的意思,然后慢慢地从他们嘴里把这一切都搞清楚。

    他佯装地端起身前的那碗汤,微微地抿了一口,但他其实并没有喝。

    谢闻昭恭恭敬敬地向着那个西凉男人行了礼:“大哥,方才多有冒犯,真是不好意思。我兄弟故去,自然是多有些激动了,还请大哥不要见怪才好。”

    西凉男人搭着个眼皮,烟也已经抽完了,把眼前的汤给喝了:“呵,下次别这样了。”

    “不会再这样了。”谢闻昭像是一只已经被驯化了的小兽,毕恭毕敬。

    女人搅拌着锅里的汤:“当初我们救你的时候,你可是头上、身上一大泼血啊...”她侧头去看了一眼西凉男人,“我们一探发现你还有气息,便赶忙将你带回来了。”

    原来这西凉男人是这女人的丈夫?

    怎么回事?是这西凉男人把这女人拐骗来的?

    谢闻昭现在并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地方,如果这地方是大辰与西凉交界之地,那么他的猜测便是合情合理的了。

    大辰与西凉交界之处,管理欠缺,贩卖人口的事情数不胜数。两国之间这些肮脏的交易也不少。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女人多半就是被这个西凉男人拐骗过来当妻子的。

    女人继续道:“兄弟,你可是真的要好好感谢你身边这位。”她竖起一个大拇指,“神医啊...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没见过这么神的。”

    谢闻昭身旁的中原男子捋了捋胡子,大笑:“哎呀,夫人、夫人谬赞啊,不过些许雕虫小技。”

    他转头看了眼中原男人,慈眉善目,约莫四十有余。

    “多谢。”

    中原男人向着他笑笑。

    饭毕后,他被中原女人催着回了帐子去歇息。他并没有先回去,而是说自己出去转转,实则是找个地方去将方才吃的那些东西催吐出来。

    他背着手,在周围走了一会,观察一下地貌。这地方大多数都是被雪覆盖着,只是偶尔还有几棵光秃秃的树木,周围山还不算少。这么看来他应当是处在一个山洼里面。

    他接着往前走去,他也不知道是走了多久,才觉得周遭的坏境变得熟悉起来。

    这地方他似乎是来过的?

    他一抬头,看了看周边。又感觉无比的陌生。或许西凉大多数地方都是这样子的吧,都是这样被雪覆盖着,这样的荒凉。

    不知怎的,他忽然被脚下一个硬物给绊倒了。他发现拿东西已经被雪埋得严严实实,只是露出来一个黑色的边边角。他把拿东西抽出来:一只鞋子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他拿着拿东西端详了一番,下出了个结论:是中原骑兵的鞋子。

    这么说,这地方应该是有中原骑兵来过的?不然这只鞋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谢闻昭想起之前那场大战,头便不由自主地疼了起来。他捂着头在原地缓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不再往下走去了。再继续靠近这些东西,自己只怕是还会继续头疼。倒不如等今后身子好些了,再继续来探索出路。

    他把鞋子埋了,在边上用石头立了一个碑。那是万千的大辰士兵,他们都是为国而死的,可是如今他们却只能身死他乡。万千的大辰士兵的尸骨啊,只能留在这万恶的西凉土地上。

    谢闻昭借口散完步后,就又回到了帐子里去。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掉了,他见到眼前,只有那个中原女人还在门帘前面踱步,身旁的西凉男人抽着烟,不慌不乱。

    “我回来了。”

    女人抬眼便看见了谢闻昭,走上前来拉他手:“哪去了?天这么黑,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谢闻昭忽然想到,如果自己有个姐姐,会不会也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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