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廷执行官

    阴郁的寒冬连同白雪、雾霭一起消逝了,可是早春却仍如寒冬一样死气沉沉,一轮病仄仄的太阳无精打采地悬挂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上,极其吝啬地发散着它那并不温暖的光芒,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油枯灯尽的老人。

    安莎小心翼翼地走在乡间崎岖的土路上,冰雪消融后的道路格外泥泞湿滑,稍不留神就会狠狠摔倒在地,弄得满身脏污。

    那段坎坷的道路终于走到了尽头,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安莎来到小溪旁稍作休息,清冽澄澈的溪水倒映出她那张娇俏鲜艳的美丽脸孔:肌肤像牛乳一般雪白细腻,闪耀着纯净的光芒;嫣红饱满的双唇像是带露玫瑰,诱惑着人们亲吻上去;那双晶莹剔透的黑色眼睛,像是在酝酿着一个生机盎然的春天。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她偏偏裹上了沉闷的黑色发巾,那头让人浮想联翩的秀发就这样湮灭在了这个黑色的牢笼之中。

    豆大的汗珠从头巾的缝隙一颗颗地渗出来,那黏糊糊的湿热感觉让她心里一阵烦躁,她多想摘下发巾露出自己那一头飘逸浓密的秀发,可是瓦妮莎婶婶那严厉的告诫让她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安莎,你要记住,从现在开始,只要你的脚踏出了家门,那你就必须戴上头巾,千万不能让别人看到你的头发!”

    这并不是因为她的头发丑陋不堪令人厌恶鄙视,而是因为她的头发是鲜艳如火的红色,这头红发曾经给她带来了无数赞誉爱慕,可如今,却成了悬在她头顶的达克摩斯之剑,让她时时刻刻战战兢兢、忐忑不安。

    她并非生来就是红发。

    不久之前,她还有着一头乌木般秀丽的黑发,因为追求时尚赶赴潮流,她便将自己这一头浓密的黑□□染成鲜艳如火的猩红,她还记得自己刚走出理发店时,路人们惊叹艳羡的目光。

    在那个开放包容的现代社会,红发代表着张扬个性,代表着鲜活时尚;可在这个落后保守,风俗习惯类似于中世纪的愚昧时代,红发就成了邪恶的象征。

    安莎至今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一觉醒来后就躺在了瓦妮莎婶婶家的羊圈里,围观的村民们惊叹于她那异域东方容貌以及她那一头极其罕见的红发。

    好在村民都是善良淳朴之人,并没有将来历不明的她当成妖怪,失去丈夫和儿子的瓦妮莎婶婶好心收留了身无分文的安莎,将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

    瓦妮莎婶婶夫姓为萨贝达,村民们都叫她萨贝达夫人,她的丈夫英年早逝,唯一的儿子也下落不明,有人说他死在了战场上,也有人说他被山里的野兽吞噬,可是瓦妮莎坚信她的孩子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是忘记了回家的路。

    她们在这个偏僻落后的山村相依为命,过着宁静幸福的生活,可是绵绵不断的战火终究打破了这份珍贵的和平——她们所在的贝迪亚王国被强大的欧利蒂丝王国所吞并。

    在这个动荡不安、战火纷飞的时代,没有民族意识的人民并不在意国王是谁,国家更换主人于他们而言只是换了个人奴役、压迫他们,不管谁坐在王座上,他们的赋税都是不可避免的。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么安莎就不会这样偷偷摸摸、遮遮掩掩,连自己的头发都不敢露出。欧利蒂丝举国上下都信奉闪米教,随着贝迪亚的沦陷,无数传教士涌入了这个贫瘠的国度,强迫贝迪亚的人们信仰陌生的宗教,就连她所在的村子都会有传教士来讲经布道,村民们当然排斥强加于他们的信仰,可是迫于强权暴力,他们不敢有半分怨言。

    这种宗教的教义认为红发女人就是将灵魂卖给魔鬼的女巫,是邪恶与不详的象征,相传在欧利蒂丝王国,红发的女性皆被迫害致死。

    如果被传教士看到她这一头鲜艳的红发,那后果可想而知。

    好在村民们非常团结善良,没有向传教士透露过她的存在,她小心谨慎地待在家中,如果不是瓦妮莎婶婶患了严重的肺病,她根本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去镇上买药。

    休息片刻后,安莎整理好自己的头巾确保没有露出一根头发,然后拎着药材向村子的方向赶去。

    “小姐,你的东西掉了。”

    一道低沉的男声猝不及防地从她的身后响起,她转过身来,只见一位牵着骏马的青年站在溪边,手里拿着她掉落的药材。

    他看起来与她年纪相仿,但那双深邃的蓝色眼睛透露着一股冷冽犀利的气势,被这双锋芒毕露的眼睛打量着,安莎的心底居然升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紧张,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豺狼盯住的兔子。

    他的马鞍是用黄金打造成的,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在这片贫困落后的地区,根本没有人用得起如此昂贵的马鞍。

    他显然不是本地人,莫非,他是传教士?

    这个可怕的猜想让她顿时如坠冰窟,但是她不敢露出半分端倪,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去接过那包药材。

    “谢谢您,先生。”

    男人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这张罕见的东方面容,在她伸出手拿过药材的那一瞬间,他开口问道:

    “你是东方人?”

    “是的。”安莎冷静地回答道,可是下一秒,他的目光却转移到她的头巾上。

    “你为何戴着头巾?”

    别害怕,别害怕。

    安莎强忍住恐惧,不动声色地回答道:“先生,因为我的头皮生满了疥疮,非常可怕。”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男人挑了挑眉毛,眼中露出了然之色。

    “那么,美丽的小姐,祝您早日康复。”

    蒙混过关了。

    安莎在心中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随即礼貌地向他告别,然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那个男人却眼疾手快地扯掉了她的头巾!

    鲜艳如火的秀发瀑布般地散落开来,她惊慌失措地尖叫了一声,而那个男人则死死地盯着她的红发,眼中充斥着野兽般狂热的贪婪欲望。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展露出一个阴森可怖,毛骨悚然的笑容:“呵,红发,难怪你这么遮遮掩掩,原来是女巫啊。”

    “不,我不是,我不是女巫 !”面如纸色的安莎吓得浑身颤抖,她连连摇着头,哆哆嗦嗦地为自己辩解道。

    如果她是女巫,那么她现在根本不会面对这个可怕的男人却毫无还手之力!

    “是吗?”男人的目光冷厉似刀,一下又一下地戳在了她那战栗的心脏上,让她完全陷入了恐惧的深渊之中,她目眦欲裂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恶狠狠地拽住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直视他。

    这是一张年轻俊美、精致迷人的脸孔,如果他出现在热闹的集市上,绝对会收获源源不断的芳心和爱慕,可是如今在她的眼里,却比地狱的魔鬼还要丑陋恐怖。

    冰冷的手指摩挲着她娇嫩的脸颊,那骇人的轻笑就像是毒蛇嘶嘶作响地吐露着猩红的蛇信。

    “果然,女巫会用诱人的外表来蛊惑民众。”

    被吓得只字不言的安莎呆呆愣愣地看着这双幽蓝色的眼睛,透过这双阴翳的眼睛,她似乎看到了自己被绑上火刑架活活烧死的模样。

    不,不,她绝对不能落入这个传教士之手!

    求生的渴望给予了她前所未有的勇气,趁着那个男人松懈之际,她抓过他的手臂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尖利的牙齿刺破了薄嫩的肌肤,那猝不及防的疼痛让男人松开了对她的禁锢,趁此时机,她像是发疯的母狮般恶狠狠地将他推进了冰冷的溪水中,然后像是北猎人桌布的兔子般,惊慌失措地逃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去死吧,我不是女巫!”

    人在困境之中的潜力是无限的,她根本没想到自己逃跑的速度是如此惊人,她没命地奔跑在崎岖的土路上,钻进了一片茂密的树林里,直到确信那个男人没有追上来,她才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

    她知道自己仅仅是暂时脱离了险境,未知的灾难像是野兽的血盆大口,迫不及待地叫嚣着要将她吞吃入腹。

    回到家中时,被肺病折磨得形销骨立的瓦妮莎婶婶虚弱无力地躺在床榻上,见安莎平安归来,她那张苍白的脸孔终于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辛苦你了,我的好孩子。”

    可是安莎那惊恐的眼神,尚未干涸的泪珠让她慈祥的笑容戛然而止,她警惕地问道:“好孩子,你怎么了?”

    “呜,婶婶。”安莎再也抑制不住泪如泉涌,她哆哆嗦嗦地将那可怕的遭遇全盘托出:“婶婶,我,我被传教士发现了......”

    闻言,瓦妮莎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她捂住脸悲叹道:

    “终究是躲不过吗,我可怜的孩子......”

    一时之间,绝望与恐惧弥漫在这间小小的房子里,安莎埋在瓦妮莎的怀里失声痛哭,瓦妮莎紧紧抱着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像是一位温柔慈爱却又勇敢顽强的母亲。

    “我已经失去我的儿子了,我不能再失去你,我的安莎。”

    “亲爱的,这几天你就躲在地窖里不要出来,别人要是问起你,我就说你去外省探望我的表亲了。”

    傍晚的霞光透过狭窄的窗户照耀到她的矮小瘦弱的身体上,却使她看起来像女神一般光辉伟大。

    安莎虽然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她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来保护她。

    在地窖里度过了胆战心惊的一天后,安莎终于迎来了“审判日。”

    她终究逃不过命运的魔掌。

    教廷执行官纳撒尼尔带着军队包围了这个宁静美丽的山村,挨家挨户地搜捕“红发女巫”的下落,团结的村民对安莎的存在守口如瓶、只字不提,于是一无所获的纳撒尼尔将村里的年轻女孩聚集在一起,施以残酷的鞭刑,一位悲愤欲绝的母亲抱着自己被鞭笞得皮开肉绽的女儿,终是痛苦不堪地哭喊道:

    “住手,我知道红发女人在哪里!”

    “她在瓦妮莎.萨贝达的家中!”

    纳撒尼尔满意地笑了笑,抬手命令士兵们收起鞭子,他将瓦妮莎的家中翻了个底朝天却不见人影,失去耐心的他瞪着沉着冷静的瓦妮莎,面色阴翳地质问道:

    “夫人,她在哪里?”

    瓦妮莎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安莎这孩子替我去探望外省的表亲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是吗?”纳撒尼尔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但随即暴怒地呵斥道:“来人,给她行鞭刑!”

    两个孔武有力的士兵应声附和着,然后毫不留情地将瓦妮莎按在了地上,当一个士兵高高举起鞭子时,在场众人听到一个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不,放过她!”

    红发女孩踉踉跄跄地从阴影之中走出,她跪在地上哭得涕泗横流。

    “求你,放过他们吧……”

    执行官慢条斯理地走过去,用被剑鞘包裹的佩剑轻佻地抬起这张花容失色的美丽脸孔,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阴阳怪气地讥讽道:

    “呵,还是一个善良的女巫。”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