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沈凤岐和齐小斋成婚刚满三年的那一天，大早上，他还没睁开眼睛，手便习惯性地在身侧摸了摸。

    空荡荡的没有人。

    他起初并没有在意，以为齐小斋是早起了。

    结果当他睁开眼，看到陌生又熟悉的床榻和床架上那个被刻的歪歪扭扭的婉君时，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公子，你终于醒了。”年轻了好几岁的吴钩捧着洗漱用具笑着走了进来，“是要现在起身吗？”

    话音刚落，吴钩便看到他那个向来不爱在面上表露情绪的公子竟然全身僵硬地坐在床上直直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吴钩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公子，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一盏茶后。

    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为何回到四年前的沈凤岐缓了好一会儿才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这个时间段，他应该正准备出京去正安探望兄长。

    在正安县，他得知了兄长一直在被人下毒这一消息，后在追踪逃脱的下毒者时，与齐小斋在一处客店偶遇。

    沈凤岐理清记忆后当即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好，同时对吴钩吩咐：“去收拾行李，我们明天就出京去正安。”

    要不是娘亲定然要他捎上好几个马车的东西需要整理，他恨不得今天就出发。

    这个时间段，齐小斋应该早已下了自在山，还在慢悠悠前往京城的路上。

    他快速制定了计划，决意先借着看哥哥的借口出京，出京后便立刻离队，找到齐小斋后再去见哥哥，到时候再把一切都告诉他们，把所有的危机都提前解决……

    沈凤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却冷不丁听到了吴钩疑惑的声音：“公子，咱们去正安干什么呀？对了，正安是哪里？我都没听说过。”

    沈凤岐诧异：“你连我哥哥在正安都不知道？”

    吴钩大惊失色：“公子，大公子不是一直都在京城当官吗？什么时候跑到了正安？”

    又花了半个时辰左右询问吴钩，并与自己记忆一一对照，沈凤岐终于发现了一件事：

    这个世界的走向与自己记忆中的有很大的差别。

    比如说祖父前两年才驾鹤西去；

    比如自己的兄长幼年时是生了一场急病，但去烧香拜佛后很快就好了，能骑得了健马，拉得了劲弓，十五岁时便参加科举，连中三元，名扬天下。

    若不是因为祖父两年前过世，兄长要守孝三年，现在早已与崔尚书家的六娘子成婚一年多了。

    而在那个梦境里，沈凤岐甚至都未听说过京城里还有崔六娘子这个人。

    沈凤岐竭力冷静下来，指着床架上刻着的“婉君两字”，“这个婉君是谁？”

    吴钩脸上的神情更古怪了：

    “公子，你是不是睡迷糊了，要不要给你叫个大夫过来看看？你忘记了，当年夫人去寺里烧香拜佛时得了大师点拨，说大公子命中有劫，虽然暂时躲了过去但为了避免再被邪祟纠缠，最好给大公子取一个女孩名叫着，所以夫人回来后就给大公子取了婉君的小名，公子你也有呢，叫做文君，公子小时候可喜欢这个名字了……”

    沈凤岐当即打断了吴钩接下来的话，这些不重要的事就没必要继续说了！

    他脑中嗡嗡作响，混沌一片。

    他的记忆究竟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为何只是睡了一觉，周遭的世界全都变了？

    如果是假的，自己怎么无端多了这样一段真假混杂的记忆？

    难不成，他真的像吴钩说的那样，是睡迷糊了把梦当成了真的？

    可这些记忆清晰地仿佛他亲身经历过一般，与小斋相处的每一天……对了，还有小斋！

    沈凤岐立刻问起齐小斋。

    吴钩挠了挠头：“公子，我没听说过这个姑娘，你说她是燕天骄？公子说是就是吧，原来燕女侠还有另一个名字啊……”

    沈凤岐终于松了一口气，万幸，齐小斋还在。

    如此想来，现实其实比他的梦境里好上不少，祖父钟养天年，兄长身体康健，前途无量，兄长和他相处和睦……

    他已问清吴钩，床架上的婉君两字是他幼时和兄长打赌输了被哄骗着刻上的，说是为了加深兄弟感情，同样，兄长的床上也刻了他的名字。

    沈凤岐心中感慨颇深。

    这一世兄长身体强健，他不大可能越过兄长，先与齐小斋完婚。

    但他可以早日去自在山寻找未婚妻，培养感情。

    吴钩见他心情平复下来，也松了一口气，提醒道：“公子，你无事了便好，下午还要去找刘四郎去打听未来夫人的情况吗？”

    沈凤岐皱眉：“夫人，谁的夫人？我为什么要打听她的情况？”

    吴钩惊恐万状：“公子，您还是叫个大夫看看吧，您忘记了吗？刘家的七娘子是您未来的妻子啊！”

    ***

    这个世界与沈凤岐梦境分歧的产生点是三十八年前，那时，宫中一名被皇帝宠幸过的宫女不剩滑胎，不久后排出一个死去的男婴。

    这个男婴的离去在当时并未引起多么大的影响，十几年后，时太子梁叙在众望所归下登基，御宇天下。

    梁叙在为储君时就显露出温和包容的性格，他即位后，祖父当即交出兵权，退居二线。

    沈家因此没有了肘腋之患，祖父自然不会大老远地带上两个孙儿前去求医问药，也就不会碰上齐小斋的爹娘关键时刻出场救下他们的命，因而就没有了沈家和齐家的婚约。

    身为京中子弟，除非身有顽疾，否则大多早早定下婚事，沈凤岐自然也不例外。

    刘七娘美貌贤淑、出身名门，是他爹娘精心为他挑选的贤媳人选。

    幸好，两家的婚事正处于商议阶段，还没完全定下。

    沈凤岐用了三天时间，彻底搅黄了这桩婚事，期间挨打数次，罚跪数次，和沈父长谈三次。

    半个月后，沈凤岐养好了伤，给家人留了一封信，趁着夜色偷溜出门，从此毅然决然地踏上了漫漫寻妻路。

    ***

    江湖传言，燕天骄正在江南一带赏花。

    沈凤岐一路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到达了所在地，又听闻燕天骄几天前已经离开此地西行看雪了。

    他不得不再次向西，过了数日后，又听说燕天骄为朋友出头转战岭南了，据说直接推平了一个山寨。

    沈凤岐：“……”

    就这样，他打听着传言追赶了三四个月，东西南北四处乱跑，却总是迟了几步，几个月里连齐小斋一根头发都没看到。

    他身为贵胄公子，此前从未独身出过远门，便是在多出来的那四年记忆里，也多是由齐小斋来决定他们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齐小斋江湖经验绝佳，总能恰到好处地安排好一切，沈凤岐学着记忆中她的行事做法，勉勉强强在江湖中生存了下来，并随着时间的迁移对各种江湖规矩越来越得心应手。

    他白天赶路，夜深人静时，就对着孤零零跳动的篝火，练习着她传授给自己的内功心法和武功招式。

    这也是他坚信自己并没有中邪的铁证之一，梦中所学的内功心法和各种招式居然全都可以在现实中使用出来，只是远不够熟练。

    他可没有这个本事，就算做梦也没有。

    又过了一个月，他被一伙盗匪盯上，他以一人之力险之又险地击败了他们，但一直佩戴的□□不慎在战斗过程中遗失。

    这之后，沈凤岐赶路时便不像之前那般顺心了。

    江湖传言，武林里出现了一名容貌风姿更在裘甜姿之上的美人，还是一名男子。

    总是有江湖人听了传言想跑来开开眼界，无论来之前持着什么态度，见了面之后更加附和传言。

    于是，“宁危”的美名越传越广，甚至发酵到了有人想要下黑手强行掳走他的程度。

    若不是沈凤岐的武功在这半年里有了长足的长进，说不定还真会让他们得手。

    于是，新晋的江湖第一美人不仅有绝世的容貌，就连身手也是一等一的消息又迅速传播大江南北。

    狂蜂浪蝶数量更多，沈凤岐烦不胜烦。

    这一日，沈凤岐冷着脸驱走了几名认定他是女扮男装的登徒浪子，正要离开，却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传言果然不虚。”

    他全身一僵，怔怔转身，果然见到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名身穿藕黄色衣裳的少女，五官清秀，脸颊上仍带着几分孩童般的稚气，正含笑看着自己。